今夜,她為何破例了?為何放棄節制?難道是因為她身邊那個男人嗎?
一念及此,蕭仲齊唇畔的笑意斂了,眼神黯淡了,胸口也沉甸甸的,彷彿壓著巨石。
溫莉莉注意到神色的變化,用力咬了咬唇。「仲齊。」
他沒聽見。
「仲齊!」她提高聲調。
他總算聽見了,回過頭。「什麼事?」
「你要站在這裡看到什麼時候?不回家嗎?」
「……」
「至少送我回家吧。你剛不是說,我們當不成情人,也可以當朋友嗎?這麼晚了,你不怕我一個人回去有危險嗎?至少開車送我吧。」
溫莉莉軟語請求,努力微笑,心卻在泣血。
今夜他主動約她,她原以為自己連日來的示好,終於打動了他,沒想到他只是更明白地拒絕,她自尊受損,驕傲破碎,難堪得本想一走了之,但最後,還是堅強地留下來。
因為她相信,自己還是有希望的,她最大的情敵已經有了別的追求者,蕭仲齊遲早有一天會認清,他對前妻的不捨只是基於愧疚的心理,他會接受她的,畢竟他曾經對她心動過,不是嗎?
暫時當不成他的情人沒關係,他們可以從朋友做起。
「我們走吧。」她溫柔地凝睇他,在眼裡傾注滿腔纏綿的情意,希望他有一天能感動。
蕭仲齊點點頭,剛想掏出車鑰匙,前言卻傳來一陣喧鬧,原來葉初冬逮著了一個路人亂丟煙蒂,正義正詞嚴地教訓他。
「喂,你快撿起來!你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嗎?萬一著火了怎麼辦?」
「神經病!」對方不耐煩地瞪她。「哪會著火啊?我都用腳踩熄了。」
「就算不著火,你亂丟垃圾也是沒公德心,快撿起來。」
「你這女人——」
「我叫你撿起來,聽到沒?」葉初冬彷彿感受不到對方的嫌惡,潑辣地揪住他衣領。
「初冬,你別這樣。」韓智宇急忙將她拉回來。「又不關我們的事,算了。」
「怎麼會不關我們事?」葉初冬嚷嚷,尖銳的嗓音在靜夜晨分外嘹亮,吸引無數路人好奇的注目。「維護環境,人人有責,那傢伙一點公德心也沒有,亂丟煙蒂,遲早有一點會出問題,我們……一定得好好教導這種人……呃!」一聲響亮的酒嗝,在旁邊看熱鬧的幾個路人都笑了。
韓智宇俊頰窘紅,朝那些路人狠狠瞪幾眼,嚇得他們急急散去,然後他將目光又調回葉初冬身上。
「你安靜點,不要吵了,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在看,很丟臉。」
「怎麼會丟臉?」葉初冬委屈地扁嘴。「我說話有很大聲嗎?而且我有說錯嗎?我又不是故意找人家麻煩,我是——」一記粗魯的強吻閃電般地堵住她的唇。
葉初冬呆了,愣愣地睜大眼,腦海霎時空白,而以親吻強勢地命令她閉嘴的男人卻是吻上癮,放輕了力道,溫存地啄吮她的唇。
蕭仲齊瞠視這一幕。
這個吻,其實只持續了短短幾秒,對他而言,卻恍若經歷了百年的磨難,他喉間乾澀,胸臆緊窒,不能呼吸。
他像個倒吊的罪人,孤懸在空中,深切地領略著罪與罰。
究竟,他是犯了什麼樣的罪,要領受這樣苦痛的罰……
「你……做什麼?」葉初冬驀然回過神,用力推開韓智宇。「你憑什麼……這樣偷襲我?你都不懂得事先問一聲嗎?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尊重啊?討厭、討厭!你這個壞蛋、大壞蛋!」她一面嘮叨痛罵,一面握著粉拳開扁,雖然她力氣不大,打在身上痛不到哪裡去,但韓智宇仍被她凶悍的姿態嚇壞了,下意識舉高雙臂擋著臉,一步步往後退。
「初冬,你冷靜點,冷靜點——」
「壞蛋,你別躲,過來跟我說清楚!」
「天哪!」韓智宇翻白眼,一時之間還真想找個地洞鑽進去。他本來是為了令她安靜才吻她,結果她反而更吵鬧得街知巷聞,他窘到快爆炸了,根本不曉得該怎麼應付一個酒品不佳的女醉鬼。
「我來台。」蕭仲齊主動過來,意欲接手他視之為燙手山宇的麻煩。
「是你!」韓智宇忿惱地擰眉,眼神咄咄逼人。
蕭仲齊只是淡淡一笑。「你應付不了現在的小冬的,她現在不是平常的她。」
廢話!他當然看得出來。韓智宇瞇起眼。
「所以還是我來吧。」蕭仲齊從容低語,轉向葉初冬,穩穩扣住她揮舞不停的雙手。
「小冬,是我。」
「仲齊?」葉初冬揚起紅灩灩的臉蛋,迷迷糊糊地眨著眼,似是想認清他是誰。
「是,我是仲齊。」他含笑望她。「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
「我才……沒有喝醉呢!」她不服氣地跺腳。「誰說我喝醉了?」
「是,你沒醉,你很清醒。」他順著她的話哄她,靈機一動。「那你可以跟著我這樣做嗎?」
「怎樣做?」她好奇。
他踏上紅磚道,一格踩一格,緩緩前進。「要一直線叫喔,不可以歪掉。」
「這簡單,沒問題!」她豪邁地保證,跟在他身後,一格一格,踉蹌卻確實地前進。
韓智宇和溫莉莉目送兩人一前一後離開現場,胸臆都是五味雜陳。
「你歪掉了。」蕭仲齊時進回頭看,確認葉初冬是否安然無恙,偶爾一句打趣的指責,便激起她不服輸的倔強,更賣力地走好。
但走著走著,她實在撐不住了,酒精的魔力令她天旋地轉,她顫顫蹲下。
「怎麼了?」蕭仲齊停下來,關懷地問。
「我走不動了啦。」她懊惱地歎氣。
「那,我背你吧。」他柔聲提議。
她聞言,怔住,傻傻地瞪著他。
「上來吧。」他在她面前蹲下身,示意她攀上自己的背。
她迷濛地望著他寬廣厚實的背,忽地感到害羞。「不要。」
「為什麼不要?」
「我自己可以走。」
「上來吧,小冬。」他往後朝她伸出雙手。
她瞪著那雙大手,猶豫半晌,然後,才像鼓起莫大勇氣似的,輕輕一碰,立刻感到一股激烈的電流竄過指尖。
「怎麼了?」他不解她的震撼。
「我……」她咬唇,臉頰好燙好燙,也不知是否都是酒精惹的禍,只覺得心韻急顫,全身發軟。
她是真的走不動了,連站起來都無力,只好乖乖地偎近他,玉手搭上他肩頸。「我是……我可沒喝醉喔,只是懶得走而已。」
她像個小孩子,彆扭地聲稱,蕭仲齊偷偷地笑。
「知道了,你沒醉,你很清醒。」
他穩穩地勾住她雙腿,提氣挺起身,背著她,走在暈著朦朧月華的台北街頭。
清風微微,夜色無邊,兩人都靜默著,誰也不說話,只有身後兩道親暱交纏的剪影,無言地訴相思。
「怎麼樣?頭會不會痛,喝點水好嗎?」
送葉初冬回到家後,蕭仲齊扶著她坐在沙發上,親切地問她。
她似乎陷在半夢半醒之間,神智迷濛著,勉力睜開眼,怔忡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才點點頭。
他斟來一杯溫開水,托住她背脊,將玻璃杯銜進她唇緣,想餵她喝水,她卻搖搖頭。
「我自己來。」她接過杯子,小口小口地啜飲著。
他不確定她是否酒醒了,只知道她比起之前在路上大吵大鬧的狂態,收斂了不少,如今的坐姿,雖說不上優雅,倒也規規矩矩的。
他看著,覺得有些可惜,他倒寧願她還是很醉,醉到憨態畢露,他很少有機會能見到這樣的她,很驚奇,也有股說不出的憐愛。
她喝了半杯水,想把杯子擱在茶几上,他看見茶几上壓著一份文件,怕她弄濕了,急忙抽出來。
仔細一瞧,那份文件是一份設計草稿,筆觸有些凌亂。「這是什麼?」
「這個啊?」她自己也愣了愣,看了兩秒,才回神。「是室內設計圖。」
「室內設計?」他揚眉。「你自己畫的?」
「嗯。」
他想起來了,她以前就是學設計的,他們在上海的住處,她也曾親息設計裝潢。
「你想往這方面發展嗎?以後當個室內設計師?」他好奇地問。
「不可以嗎?」她微微嘟嘴,似是以為他不贊成。
「當然可以。」他朗聲笑了。「這樣很好啊,我老早就覺得你挺有設計的才華,不好好發揮所長,挺可惜的。」
「你真這麼想?」她不敢相信,怔望他的眼神蘊著幾分傻氣。
他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頭。「真的,所以你好好加油,我相信你總有一天會成功的,到時我住的地方,也交給你來設計嘍。」
葉初冬聞言,出神片刻,然後才像確認自己沒聽錯他話中的含義,憨憨地綻開唇,笑得像朵盛開的花。
她接過設計草稿,逐頁翻給他看。「哪,你看,這是客廳,我想在這裡做個高起的平台,區隔空間;還有這裡,一大片落地窗,不但可以采光,又能增加空間的空闊感,廚房也是特別設計的喔,你瞧……」
她像個孩子似的,興奮地指指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