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問題是,歐陽楚瑾就沒那麼幸運了,不,應該說是,他自作孽。
歐陽楚瑾心想素齋不用錢,不吃白不吃,但凡人吃鬼食,不吃壞肚子才怪!
福雨兒扶著歐陽楚瑾,劉大姊圭在前頭領路,三個人慢慢走進了下一個城鎮。所幸這個城的首富的婚事是劉大姊作的媒,而且他們身上所剩的錢也不多,為了避免掃把星掃到首富,劉大姊暫時將歐陽楚瑾和福雨兒安排住在旅館,她一個人去首富家,向他商借銀子,醫治歐陽楚瑾的痛,日後再遣人來還。一碰到床,歐陽楚瑾火燒般的手便捉住福雨兒的手,不讓她離開半步。
「楚瑾,放開我。」福雨兒想拉回手,可是他的力氣依然大得嚇人。
「我不要,我不准你離開我。」歐陽楚瑾孩子氣的吵鬧。
「你流好多汗,我去打盆水來幫你擦汗。」福雨兒解釋自己要離開的原因。
歐陽楚瑾絕望似的大叫。「你為什麼非走不可?你為什麼非要從我身邊逃開?」
「你乖乖聽話,快放開手,我很快就會回來。」福雨兒柔聲安撫。
「你騙我,我知道,你有別的男人。」歐陽楚瑾嘶聲指控。
福雨兒露出苦笑。「我是你大嫂,若說有男人,那男人也是你大哥。」
「你為什麼要嫁我大哥?你為什麼不肯嫁我?」一滴淚從歐陽楚理的眼角滑落。
「婚姻是父母命,媒妁言,我別無選擇。」福雨兒忍不住用沒被束縛的手,以指尖將淚珠勾去。
突然他放開她的手,兩隻粗壯的手臂緊緊環在她頸後,將它的臉拉向他,她發出驚訝的喘氣聲,微啟的唇被灼熱的舌尖探入……
福雨兒眼睛瞪得大大的,目光探索著歐陽楚瑾臉上的表情,他閉著眼,額頭上至是汗水,皮膚又紅又燙,她不知道他是否清醒。但她完全知道他陶醉在這個高熱的吻中,他吸吭著她的柔唇,彷彿要把她吞進肚裡,是那麼的強烈、粗暴……
她不怪他,她瞭解他的心情,打從兩人第一次四目相對,他們就被對方吸引,為對方著迷。但他們永遠也不可能有歡喜的結果,他們只能將深情壓抑在心底,只能在夢中迴旋對方的身影……
她懂了,高燒使他以為這是夢。
狂熱的物漸漸變得溫柔,比一片飛絮的雪花還要輕飄親。她放棄矜持,合上眼,全心全意地投入他的夢境;這也許是她今生唯一真正的吻,她的心抽搐起來,她好高興,能與她愛的男人有個美麗的吻,不枉此生啊!
歐陽楚瑾疲倦地躺下來,連帶將她一起拉到他身上,吃力地撥開她耳邊的垂發,以顫抖的聲音呢喃。「在我和我大哥之間,你比較愛誰?」
「我根本沒見過你大哥。」福雨兒聆聽著他如擂鼓般的心跳聲。
歐陽楚瑾有氣無力地說:「你最好不要見到他,他病得只剩皮包骨。」
「你不是說他只是有頭暈的毛病?」福雨兒蛾眉輕蹙。
「我騙你的,我娘要我這麼說。」歐陽楚瑾發出乾澀的自嘲聲。
「我不怪你,我也有……」福雨兒話還沒說完,額頭突然被偷襲的吻打斷。
歐陽楚理小聲而甜蜜地問:「跟我私奔好不好?」
「不好,你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雖然我愛的人是你……」福雨兒羞怯地將臉埋進他胸膛,卻聽到均勻的鼾聲。
她抬起臉,看到他臉像爐火般紅通通,眉鼻皺成一塊,顯得很痛苦的樣子,她趕緊去找夥計要來臉盆,替他擦掉臉上大量的汗水。
看他翻來覆去又不停地呻吟,彷彿身處煉獄裡,她為自己不能減輕他的痛苦而感到痛苦;她雙手合十,跪在床邊,同菩薩祈求,千萬則讓他死,她願意減少自己二十年的壽命分給他,讓她早死早超生,下輩子運氣再壞也壞不過這輩子做掃把星的苦難。
這時,劉大姊走了進來。「我回來了。你在幹什麼?」
「我在向菩薩祈求讓你借到錢,借到了嗎?」福雨兒滿臉期待地轉過身。
「那個小器……」劉大姊盯著她浮腫的嘴瞧。「你的嘴唇怎麼了?」
「我煩惱時有咬嘴唇的習慣。」福雨兒心虛的否認。
「二公子強吻你,是不是?」劉大姊可是身經百戰的過來人。
「不是,你別亂猜。」福雨兒不打自招的臉比歐陽楚瑾的臉還要紅。
劉大姊語氣嚴厲地強調。「有些事,不用我講,你自己應該要有分寸。」
「我不是小孩子,我知道該怎麼做。」福雨兒轉移話題地問:「錢到底借到了沒有?」
「借是借到了,不過有個條件。」劉大姊坐到椅上,倒了杯茶解渴。
這年頭人情薄如紙,她到了首富石府,石員外不在家,整整等了一炷香的時間,石夫人才化好妝來見她。石夫人娘家是魚商,靠了她的三寸不爛之舌,才能飛上枝頭做鳳凰。
原本她以為,石夫人會以感激的心情慷慨解囊,沒想到那女人只肯施捨五兩銀,氣死她了。她起身告辭,心裡卻暗自盤算要叫福雨兒來踢石家大門,把石夫人踢成乞丐婆;此時小廝正好進來回報,石員外今晚不回來睡。
石夫人聞言立刻嚎陶大哭,當場說誰能讓石員外晚上回家,她就賞銀十兩,若不是為了二公子,劉大娘才懶得幫石夫人。後來她跟石夫人說,她有辦法讓石員外以後晚上都留在家裡睡覺,石夫人也改口說要幫她度過難關,結果還是經過討價還價,最後敲定石員外的心只值五十兩銀。
她這麼辛苦,帶點羞辱的借了錢回來,福雨兒達一聲關切都沒有,令她感到相當不悅。這些日子以來,他們兩個偷偷眉來眼去,她全責在眼裡,別以為她人不在,就能隱瞞她什麼,那種浮腫的嘴唇,她一看就知道是偷吃的證據。
「石夫人的條件是……」
不待劉大姊說完,福雨見不禮貌地打斷她。「我先去請大夫來,回來再聽你說條件是什麼。」隨即急急忙忙地往門口走去。
「你別急,大夫只能我去請,你的任務是去完成條件。」
「也對。我去請大夫,大夫恐怕會比楚瑾先死。」
「二公子福大命長,你不要咒他死。」
「我不是咒他,我是怨我自己掃把,帶給他噩運。」
「小聲點,你是想把他吵醒,讓他聽到我們的談話內容麼?」
「我沒那個意思。劉大姊,對不起,我剛才不該冒失地打斷你的話。」
「我也不好,不該拿你當出氣筒。」劉大姊心平氣和地說。「石夫人給了我五十兩銀,條件是幫她奪回石員外的心。石員外最近迷戀『醉紅樓』的名妓仙仙,你只要去碰仙仙一下,就算是完成任務。」
「這樣好嗎?我跟仙仙無冤無仇,刻意去傷害她,有點殘忍。」
「我也不想做壞人,可是為了二公子,我們別無選擇。」
「好吧!我馬上去『醉紅樓』,劉大姊,你也趕快去請大夫來。」
「『醉紅樓』是妓女戶,良家婦女不能隨意進出。」
「我去買件男裝,女扮男裝混進去。」福雨兒發覺自己也滿聰明的。
「不成。『醉紅樓』不是普通妓院,要穿緩羅綢緞,門房才會看你一眼,光是一套體面的衣服至少要三兩銀,打賞門房要給一兩銀才能走進門,見到嬤嬤要給五兩銀才能叫姑娘,坐到椅子上要先叫一桌起價五兩銀的酒菜,仙仙姑娘的見面禮要十兩。你算算看。這樣已經去掉多少銀子?」
不待福雨兒回答,劉大姊自己就按著說:「去掉二十四兩銀子,還剩二十六兩銀子,二十六兩銀子夠二公子安心養病嗎?」
「那劉大姊,你有什麼好建議?」福雨兒很耐心地聽完劉大姊的話。
「最好的建議,就是去買一件普通的女裝,去當『醉紅樓』的姑娘,那你就可以見到仙仙,碰她一下,讓她從此再也不能搶人家的老公。」
「萬一他們把我留下來當妓女……」
「你放心,沒人敢留掃把星,除非『醉紅樓』想關門大吉。」
***
一夜過去,新的一夜來臨,旅館內充滿來吃飯客人的談笑聲。
劉大姊徹夜不眠地守護著歐陽楚瑾,心卻懸著已經一夜未歸的福雨兒。
福雨兒這麼美,被嫖客糾纏的可能性很大,劉大姊毫不懷疑那個嫖客肯定會死狀淒慘,但她擔心的是她自己。二公子醒來以後,她該怎麼說呢?福雨兒潛入妓院,二公子知道一定會發火,責怪她不該推羊入虎口。
假設石府不在此,為了籌二公子的醫藥費,她一樣會建議福雨兒去妓院簽賣身契,畫押下去馬上就有銀子可拿,是應急最好妁辦法;再說福雨兒是掃把星,嬤嬤拿到那張賣身契,鐵定比拿到燙手山芋更棘手,自己會乖乖地撕掉賣身契。
其實,怪她是不公平的,生病的人是二公子,兩害他生病的罪魁禍首就是福雨兒。而福雨兒自願去妓院,表面上看起來是負責,但劉大姊清楚的知道,她是為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