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去僱馬車。」小荊走了。
「我去買一些路上需要的東西。」曲帳房也走了。
「老蕭,一休大師,你們負責這裡的安全。」老闆娘話音剛落,床邊的花茶煙猛地站起,咬緊牙關,將未曾流出的淚全部吞進肚裡。
「你們……要去哪裡?」蕭屠夫狐疑地問。
這兩個女人,渾身是殺氣!是想要找誰拚命去嗎?
「有些帳,是一定要算的。」
瑤光殿,內室。
一國之君李煜睡眼惺忪,他剛被人從溫香軟玉的美人懷裡揪起來時,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李從嘉!」一聲嬌斥。
「啊?」有人居然敢喊皇帝的名諱,真是反了反!
「昏君!」又是一聲嬌斥。
「大……大膽。」還有人敢辱罵皇帝,把李煜氣得一下子清醒過來。
咦,眼前站著兩個女人,一個身著紅衣,一個身著杏衫,手上並沒有武器,只是紅衣女人的腰上纏著一條黃金鏈子。
紅衣女子二十來歲的年紀,生得美艷絕倫,光彩照人,眉目間透著一股凜然的英氣,看上去好生面熟。
而杏衫女子年紀略小,相貌甚是秀麗,一雙大大的眼睛如只瞳剪水,頰邊微微一對梨渦十分甜美。
「你們……你們是何人,居然夜闖皇宮,不怕死嗎?」李煜壯著膽子喝令,眼睛四下看怎麼沒有一個太監宮人?這些人都到何處去了?
「閉嘴!李從嘉。」老闆娘從懷裡摸出一樣東西,「你認得這麼嗎?」
「咦?」李煜定睛一看,倒抽一口氣,「鐵……鐵券丹書?」
「你認得就好,老娘今兒來,就是替列祖列宗來教訓你的,你跪下,好好聽著。」
雖然不能確定這位拿著鐵券丹書的女人究竟是誰,但皇室宗親全知道,能手執鐵券丹書的人在皇族出的身份不同尋常,哪怕他是當今皇帝,也只有乖乖跪下挨罵的份兒。
「朕、朕……」李煜還想解釋。
「人家謝中原明明就是個忠臣,你中了趙匡胤的離間計,他借你的刀殺你的臣子,這種賠本的買賣你居然還做得不亦樂乎,你這個敗家子,依你的這種智商,也只能把國家都賠上了,將來亡國一點也不稀奇!」老闆娘完全不給他機會,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
「離……離間計?」李煜震驚地瞪眼。
「沒錯!你以為姓趙的將來會放過你?想都別想,大白天作美夢吧你,他顧忌謝將軍才沒把你連根挖起,你倒好自己先把自己埋了,省得人家動手,你到底有沒有腦子呀!」老闆娘越罵越火大。
「那怎麼辦?」李煜這下似乎明白過來,慌裡慌張地問:「謝將軍我已經賜死了……」
不提也罷了,一提『謝將軍』三個字,花茶煙就火大了,她深吸一口氣,『啪哩劈啦』地痛斥道:「像你這種人,天文不曉、地利不識、人和不明、執迷不悟,殺忠臣親奸臣,真是辱沒了你家祖宗,還活著幹嘛?白白浪費糧食,不如趁早死了!」
「沒錯!身為一國之君,你要不軟到底,要不硬起來,吃曹操的飯,做劉備的事,你倒是想得美,可全天下的便宜都能讓你佔嗎?你當世人是傻子嗎?」老闆娘還不解氣。
「兩……兩位女俠,是要殺聯嗎?」李煜心如死灰,江山遲早是姓趙的,這條命,她們若要,拿去罷!
花茶煙冷笑道:「我何須殺你!你對謝將軍做的事,就是你日後的下場。」
「當真?」老闆娘詫異地問。
「嗯。」兩人不再說話,老闆娘歎了口氣,兩人轉身離去,只剩下李煜無力地癱坐於地。
此時別巷寂寥人散後,望殘煙草低迷,爐香閒裊鳳凰兒。空持羅帶,回首恨依依,真是別有一般滋味在心頭啊!
他們一行人快馬趕路很快地回到了烏龍鎮。
由於謝孤眠中毒太深,需要靜養,鄉親們見不到他,就接二連三的上西山道觀拜拜,希望各路神仙能保佑謝掌櫃,讓他盡快好起來。
而月氏醫館內,安靜如昔。
在月大夫的治療下,謝孤眠終於醒了,可是他再也無法像以前那樣,無論是說話、站立還是走動都很吃力,甚至連想活動一下四肢,想笑一笑,也顯得那麼困難。
往日如山一般鐵骨錚錚的硬漢子,倒了。
在回到鎮子後,當他第一次睜開眼睛時,很顯然已經知道自己身處何方,立即虛弱地移動視線,四處尋找著什麼。
他在找人呢!在找誰?是她嗎?是嗎?花花煙摀住嘴,不讓自己發出啜泣聲。
「……花……」他終於看到她了,努力地發出一個單音。
只聽到這一個似曾相識的字音,花茶煙的淚水便狂奔不止,她奔過去,將數日來的擔憂、驚慌、恐懼和惶悚不安全部傾巢而洩。
「謝大哥……我在這裡……」顫抖的小手輕輕地撫摸著憔悴而毫無意識的俊顏,天知道她有多怕,多怕他就這樣拋下她離她而去。
她不哭,因為她還活著,即使她整個人因為心疼他而肝腸寸斷,她也不哭。
他能活著,她笑都來不及,怎麼會讓他看到自己的傷心模樣?所以她不哭。
「……不」他還在張著嘴,努力發出聲音。
「我明白,你要我不要生氣,是嗎?」他喘著氣,極簡單的發聲就讓他消耗了太多體力。
「我不生氣了,一點也不生氣,我就在這裡,會一直陪著你……」她注視著他,柔情似水。
他疲倦地又閉上眼睛,可唇角卻露出了極淡的笑痕,安心地靜靜睡去。
從那日起,他的床榻前,總會守護著一個嬌小的人影。
她仔細又耐心地替他梳頭、洗臉,為他按摩四肢、餵他吃飯喝水服藥,擦洗身體……
她按照月大夫教過的指法按摩他的穴位,每當月大夫親自來替他扎針時,她會緊緊地握住他的手,生怕他會覺得痛。
長時間的臥床休養,他漸漸消瘦下來,肌肉糾結的身軀呈現出一種無力的病態感,可她卻會因為他左手的小拇指能微微動作而欣喜若狂。
「謝大哥,你看,我們現在可以打勾勾嘍!」纖細的小指纏繞住黝黑的粗糙的指,證下了一個屬於今生今世的的緣份。
接著是食指、中指……最後,他的一隻手終於可以活動自如,這是在一個月之後的某個清晨。
「謝大哥,這樣你就可以抱我了。」她笑顏如花,獎賞般地嘟起粉嫩的唇,『啾』地親吻著他的臉,他的唇,最後窩在他懷中發出心滿意意足的讚歎:「真好真好……」
「呵……」他抱著她柔軟的嬌軀,緊緊的,不鬆手,隨著時間的推動,驚喜越來越多。
兩個月後,他的腿開始有了知覺,偶爾能坐起身來;原來泛黑青的臉色因為毒素漸漸消去開始變得正常起來。
「謝大哥,你好帥……」伴著撒嬌般嗓音的是『啾啾啾』的親吻聲。
他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多,哪怕再難受,對著她,他也不會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他對她說話,從一個音到一個字,一個詞,三個字,最後,變成整個句子……
又過了一個月,棺材鋪小小的內室裡,總能聽到甜密動人的引誘聲。
「謝大哥,說你愛我啦……嘻,不要急,慢慢說……我聽到了哦,呵呵,能不能再說一次……」
久病床前無情人,這句話,其實是錯的。
第10章(1)
一晃,半年過去了。
桃花盛放的三月,處處已是春意盎然。
如歸棺材鋪的門是大開著的,門框兩旁貼著的對聯,經過日曬雨淋,已經顯得稍稍有些舊了。
高大的身影如今能安穩的坐在輪椅上了,被嬌小的人兒推著在田埂林間四處散步。
一路走著,田里插秧的鄉親在田里直起身,紛紛向他們打招呼。
「謝掌櫃,花大師,今兒天氣可真好,你們說是不是?」
「謝掌櫃,等我弄完了咱們下盤棋吧?好久沒跟您較量了,手癢啊!」
「花大師,我家老婆子昨天做了個奇怪的夢,一會就找你去解夢哦。」
花茶煙笑顏逐開的對他們揮著手,再小心的將輪椅停下,轉到前面蹲下,體貼的握住那隻大手,摩挲著試探掌心的溫度。
「冷嗎?」嬌顏上的笑意不曾退去,她抬起頭,笑瞇瞇的仰視他:「雖然有太陽,可是風吹來還是有點冷,別著涼了。」
「不冷。」粗糙的大掌輕輕撫住巴掌大的小臉蛋,愛極那粉嫩的頰上滑膩的觸感,健康的紅暈,精緻漂亮的五官……她消瘦了。
「辛苦你了,小花兒。」他低下頭,與光滑的圓額相貼。
眉宇間,昔日的小女兒嬌態尚存,又新添了一份小婦人的嫵媚,眉梢眼角處都漾著千種風情,她笑靨如花:「你知道我最滿意你什麼嗎?」
他微笑揚眉,卻不答。
「就算你什麼都做不了,可仍然會叫我的名字,仍然想著我,仍然努力的抱緊我……這就是我對你最滿意的地方。」是的,他沒有輕易的放棄自己,也沒有放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