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筒那端傳來打火機清脆的開蓋關蓋的聲音,她正覺得納悶時,他懶懶的說道:「早分了,沒意思。」
不知道什麼話能安慰情場老手,但她又不能沒有表示,支吾老半天才吶吶的說:「唔,楊大少爺風流倜儻、英俊多金,名媛淑女、各國佳麗,哪有不為你傾心的,小小的愛情夫意又算什麼……」
連她自己都覺得說得空泛時,他嗤笑一聲,「你這是在安慰人嗎?」
「我放棄了,反正你看來也沒有想像中的難過。」
「我是不難過,這個時代專情已經不是美德了,你以為別人都跟你一樣?」
「……」她沉默。
「蘇以綿,世上又不是只有一個男人。」他語意淡然,玩世不恭。
她一時語噎,又莫名地惱火,「看來楊大少爺沒什麼事,我也不囉唆了。」
剛掛完電話,氣還沒平的時候,電話鈴聲又響。
楊明澈在電話那端慢吞吞道:「喂,大小姐、姑奶奶,下次再有人說我脾氣大,我就讓他們看看什麼才叫作脾氣大。」
又聽到熟悉的戲謔、漫不經心的語調,她才沒好氣道:「楊少爺發脾氣是真性情,我發脾氣是撒潑不講理,哪能混為一談。」
他笑了笑,不再糾纏在這個話題。「你最近在忙什麼?」
「我想教書,最近在忙著投履歷。」
她已是博二學生,一心想走學術路線,但投往大專院校、技術學院等諸多履歷都石沉大海。
話筒那端的他捺熄香煙。「你不早說,我認識××技術學院的陳校長,你拿履歷給我,我帶你去見他。」
××技術學院是所知名的大專院校,有不少教授和歸國學人擠破頭想進去教書。
「這個……有可能嗎?競爭很激烈,我怕輪不到我。」
他笑了笑。「跟我一起去就有可能。」
第二天,兩人從××技術學院校門口走出來時,蘇以綿仍以為自己在作夢。
事情超乎想像的順利,陳校長笑著接下她的履歷,談幾句後就和她敲定下學期的課,沒想到她奔波煩惱幾個月的事情,楊明澈只說幾句話就搞定了。
他輕敲她一記。「別那樣看我,是你自己成績優秀,和我沒什麼關係,你再這麼看我,我都要自作多情了。」
她噗嘯一笑,眼波流轉間晶光璀璨。
「謝謝。」
察覺他一瞬也不瞬的看著自己,她有些不自在。「下次我請你吃飯吧!就當謝謝你。」
「我一天有四五頓的飯局,吃都吃煩了,以後再說吧!」
就這樣,她當了該所學院的講師,因為這個資歷,又接了一些技術學院的課。
一次從別人的耳語中,她才知道大家都在猜測她有什麼後台,才能擠掉其他系主任力薦的人選,進入學校教書。
楊明澈實在是幫她太多,受人之恩無以為報,讓她惴揣不安。
有一次和小嵐吃飯,她看到楊明澈和一個女孩也在那裡,他笑著和她們打招呼;那女孩五官精緻美麗,和他在一起就像對金童五女,吸引了餐廳裡大多數人的目光。
小嵐斜挑著眉,壓低聲音道:「怎麼,你動作太慢了吧!早告訴你,這種男人下手要快。」
蘇以綿為之失笑。「我和他什麼事都沒有。」
因為他對她的好,她總不安,眼見他另有女朋友,她暗暗鬆了一口氣。
小嵐看著她許久後歎氣。「以綿,你想這樣過一輩子嗎?女人最珍貴的青春就被你這樣消耗掉了,你這樣跟個半死人一樣有什麼意思。」
聽著小嵐語重心長的話,她只是沉默,「你別管我了,就讓我一人腐朽吧!」
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過完暑假就是寒假,一年又一年,時間飛快的流逝。
有很久很久的時間,她一直是一個人,一人讀書、做報告、寫論文、上課,她將時間排得滿滿的,而她的努力也換來耀眼的成績。她覺得這樣沒什麼不好,住在租來的小套房裡,獨立自主,她很享受這樣的空間和生活。
前兩年她常在夢囈中喊:「靖遠,我渴……」
起來喝點水吧!」杯水遞到了唇邊。
「靖遠,我餓……」
讓你多吃點,非得說不餓,現在才喊餓……三更半夜,我去哪裡找吃的給你。
「靖遠,我好難受」
遲遲等不到那個聲音來回應她,當她睜眼看到一室的冷清時,如被澆了一盆冷水,這才痛徹心扉的想到,那個人再也不會出現了,她蒙頭蓋著臉嗚嗚咽咽的哭了那個人走了,徹徹底底的走出她的生命,這世界,她只剩一個人了。
她放聲痛哭,為自己曾經得到最後又失去的。
「你知道紀靖遠的消息嗎?」看蘇以綿怔忡,小嵐點了點她的頭。
「真奇怪,以前以為我們會一輩子牽扯不斷,但從分手那天後,我們再也沒有任何聯繫,也沒有人在我面前提到他。」
蘇以綿苦澀一笑。「有時候我還真希望有人和我說說他,就算知道他結婚了都好。」
她彷彿在一個黑洞裡等了好久好久,洞外的世界繁華如錦,而她寂寞如斯,卻沒有一點力氣走出去,只是蜷縮著身子,緊緊的。
小嵐輕哼一聲。「要是真知道他結婚了,是好幾個孩子的爸了,你受得了嗎?」
「你知道犯人被判刑的感覺嗎?不是害怕刑期重,而是一顆心終於落了地。」
蘇以綿自嘲。
「紀靖遠條件不錯,又怎會甘於寂寞?這世間男女來來去去,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你要知道世上只有一個蘇以綿,也不會再有第二個紀靖遠。」
蘇以綿微微一笑。「從我決定分手的那天開始,我就知道我和他再無可能,從此以後我們就會從對方的生命裡消失,就算情感上接受不了這事實,但理智上遲早也會接受。」
第7章(2)
「你想再看到他嗎?」
蘇以綿沉默片刻。「還是不要見面得好,遙遠祝福好過相對無言。」
小嵐笑道:「說不定是舊情復燃,再續前緣。」
「又不是童話故事,哪有那麼多賺人熱淚的情節發生,這是成人版的真實世界,故事結局不會改變。」
「那楊明澈呢?」
蘇以綿失笑,視線朝餐廳角落的那對掃了過去。「你也太抬舉我了吧!你看人家的眼光可高呢!哪裡看得上我。」
小嵐那對精緻的眉微微揚起,見當事人淡然,她嚥下了差點出口的話。「你什麼都看得通透,什麼都想得那麼清楚,實在是很沒意思的一個人。」
「你看得比我還清楚,小嵐,你是那個最聰明的女人。」
小嵐抿唇笑了,一綹髮絲垂落在白晰細嫩的脖頸上,美得攝魂奪魄,令人屏息。
蘇以綿歎息。「什麼樣的男人才能讓你動心?」
小嵐又笑了。「我常動心啊!只是沒有專心過,深情很好,專情也很好,只是不適合我。」
那麼多年了,小嵐優遊情海裡,她是遊戲人間的妖精,妖精是來迷惑人的,不是被迷惑的。
「你呀!至少也該跟幾個男人交往看看,不然就這樣一個人慢慢腐朽,不寂寞嗎?」
蘇以綿玩弄著餐盤上的蛋糕,歎了一聲,「有一天晚上十點多,我突然想到那天是我生日,於是就買了個蛋糕,做了幾樣菜,喝了一瓶葡萄酒睡著了,隔天早上隔壁的老太太跟我說,很少聽到我家那麼熱鬧,沒想到我竟一個人自言自語了一夜見小嵐半晌說不出話,蘇以綿慢吞吞道:「你說的我都知道,只是我做不到。」
清醒的人向來痛苦,但她不願意將就,不願意糊塗,只能這麼下去。
「明天下午有空嗎?幾個朋友聚聚,找你去玩。」電話那頭,楊明澈找著打火機在點煙。
週五晚上聽到週末假日的邀約,她歎氣了。
「怎麼?」
「你怎麼知道我無聊得想啃指甲了。」
他低聲笑了。「你交個男朋友消遺消遺,就不會無聊了。」
「嗯。」
不同以往的應聲讓他頓時愣住,好一會兒後他才語帶古怪的問:「你有男朋友了?」
「沒有。」
「兩點見,我去接你。」
他們聚會的地點仍是那個俱樂部,俱樂部是楊明澈和幾個朋友合開的,他們常在這裡聚會,等他倆到時,裡面還是那幾張熟面孔,包括楊明澈的好哥兒們歐陽逸。
楊明澈和歐陽逸從穿開襠褲的年紀就一起廝混,歐陽逸英俊漂亮得令人咋舌,是浪蕩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他身邊的女伴從不曾重覆過,最不缺的就是對他又愛又恨的女人。
「快點,就等你們兩個了。」歐陽逸在牌桌上招呼著。
這幾年下來,蘇以綿學會了各種脾類和麻將的玩法,這方面實在是需要天分,她在學業和工作上刻苦努力,也成就斐然,但一玩牌總被楊明澈敲腦袋罵笨。這幾年在「名師」的指導下,她的牌藝不能說變得多出色,但當他們練習的對象就沒問題,總在他們缺人或休息時上陣。
牌局進行中,手機悅耳的鈴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