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後頭,被人派來跟在司空睿後邊跑的兆公公,可一點也不敢拿自個兒的項上人頭開玩笑。
今日,他領著皇后的懿旨和司空睿前來,為的是登求馮府修復春雷琴,怕的就是這把御賜名琴損壞的消息傳進皇上耳裡,屆時司空家可將擔上大不敬的罪名,抄家滅族吶!
「奴才沒有看到。」在宮裡打滾久了,他倒是將非禮勿視、非禮勿聽做得很徹底,若是有個萬一,他還能做到左耳進右耳出的本事。
瞧馮懷音拎著裙,手裡拖著一個小鬼頭跑得像是惡鬼在後頭追趕,還真是給他做足了面子,司空睿從沒領來這樣的大禮。
他眼見她拖著人跑進屋子裡,就連大門都重重的甩上,分明就是看到他了,卻擺明將他排拒在外,企圖來個眼不見為淨。
既然她都擺出這樣的陣仗對他,如果自己因此而退縮,這實在是枉費她的『一片苦心』,苦心躲他、閃他,他卻偏要這般處心積慮的抓住她!
司空睿沒讓馮懷音失望,敲上馮家大門的手勁兒一點也不小,砰砰地拍得毫不手軟,甚至都快要拍壞那一扇大門。
「敲敲敲!敲得那麼急,是敲個什麼鬼啊?」門裡,一個婦人嘴裡嚷著,開起門來心不甘情不願的。一見到司空睿,不知怎地竟然呵呵地笑了兩聲,然後翻了白眼,嘴裡喊著。「我沒看到!我沒看到!我什麼都沒看到啊!」
『碰』地一聲,闔上大門讓司空睿碰了一鼻子的灰。
眨眨眼,司空睿退了一步,撣落兩袖上因門用力關上而震下的一層灰,然後又不死心的直拍著門板,並且很不客氣地喊著。「你已經看到了!快點開門!」
「大人,這馮家是怎麼一回事兒?」年輕的見到他就跑,老的看到他就躲,他司空睿是哪裡礙到馮府了?
「有趣吧!」司空睿笑得可是一點也不引以為意,甚至還覺得十分有趣。
他這張臉是讓馮家做了印記嗎?只要見到不是非跑即跳,要不就是乾脆扭頭走人來個徹底斷絕。
拍門聲不絕於耳,惱得屋裡的人終於發怒,上前來應門了。
只聽得一老漢破口大罵。「做什麼?這扇門都要給人拆下來啦!」
沒見到馮府家底沒有多少,這扇門不新不舊,還能將就用個幾年,給來人這一拍下去,擺明就是要灰飛煙滅,企圖毀他馮家個痛快啊!
「您是……」司空睿見到來人,又是一張不同的臉面,卻和先前來開門的婦人差不了多少歲數。
「臭小子!就是你拍咱馮家的門啊?!」馮老爺回頭罵了一聲。「死丫頭!還要你爹爹這把老骨頭給人開門,就你那片孝心感動天!」
司空睿端著一如往常的笑臉,雙手抱拳給長輩來個禮數。「馮老爺。」
「小子,你哪裡找?」馮老爺瞇起老眼,仔細端詳這登上門的年輕人,瞧瞧這模樣,倒是生得俊俏俏的,怎麼屋裡那兩個老的少的見到人就像看到惡鬼哩!
「在下司空睿!」
『碰』地一聲,在司空睿來不及細說今日登門造訪的原因,又結結實實地吃了第三回閉門羹,這是令門外兩人始料未及的。
司空睿嘖了一聲,忍不住搖頭。
這馮家人摔起門來,手勁力道倒是柑當一致的狠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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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睿的惡名,上至七老八十老翁、老媼聽聞,下至五六歲的小娃、小童都清楚,更遑論他們這些壯的少的、耳聰目明的,當然是能避盡量躲,能跑盡量逃,深怕晚了一步倒楣糾纏上,吃了司空睿的悶虧就划不來了。
可是,要是人家登上門咧?那可怎麼辦才好!
馮府廳堂裡,沒有過多、繁複的裝飾擺設,簡簡單單的樸實模樣,雖然稱不上富裕華貴,也不至於落拓貧困。
然而對於馮氏乃是城裡最出名的制琴世家而言,這樣的狀況實在令司空睿有些詫異。以為會見到奢華貴氣的府邸,實則竟是樸素無華的宅子。
屋裡,馮氏夫妻不斷地打量著司空睿,而馮懷音則是沒有奸臉色的撇過臉去,寧願逗著小肉包也不願看他一眼。
「你說,要咱馮家替你修好這把琴?」馮老爺左看右瞧這把琴身被刮得老花,漆色都足足掉下一層,琴弦斷了泰半,就連琴尾鑲著刻有淺槽的龍齦,用以架弦的硬木都裂開來。
更別談什麼其下七個用以調弦的琴軫,琴頭側端的鳳眼和護軫。橫豎都破毀得七葷八素的,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
如果勉勉強強要說,是至少他們還看得出這是一把琴的琴身,不至於誤認為是哪塊作廢的木材。
「這還叫做琴嗎?」馮夫人怪叫一聲,他是拿這把琴去打仗了不成?
「你這小子啊!真是惡名昭彰!連皇上御賜的名琴都賠下本去,到底知不知罪吶!」
她一眼就認出這渾小子,街坊鄰居多少人談起司空家,便嚇得噤口不語,深怕惹來禍端,尤以司空睿的花名滿天下,名聲臭得像是水溝底撈起來的黑泥!她偏偏就是不怕,這小子今日登門有求,他們馮府要是不擺個架子,怎麼對得起自己?
司空睿偏著頭,意味深長的睞向馮懷音那邊,略感歎息的說道:「我聽聞過馮家的本事,制琴可是全京城第一把交椅,至今無人能出其右呢!」
被誇讚成這樣,馮老爺那好面子的性格又在此刻表露無遺。「可不是嗎!」老臉噴聲氣,哎呀好不得意。
「小子,少拿迷湯灌人!這把琴毀成這副模樣,怎麼修便怎麼難,不是你說幾句好話說修就能修的。」
馮夫人才不像老伴,三兩下就落入別人圈套,要是一個不留意,這把琴修毀了的話,他們司空家會不會為了脫前罪,把舊的罪名按在馮府頭上,屆時換他們倒大楣,賠了命這可怎麼得了?
「馮夫人的意思,是說不願修琴羅?」司空睿挑高眉,拉長了聲。
「請回吧!恕咱馮家不做這樁生意。」若是普通琴器倒還可以一試,他們好說歹說也是惜材之人,這把琴毀成這樣自然是心疼得緊,但是凡事應當有所顧忌。
眼下這世道早就不比從前,在朝為官的哪個不是虎豹豺狼之輩?而上頭的君王昏庸無能,也已不是什麼新鮮事。
凡事明哲保身,盡力度日就行,比不上那些有官派頭的人,有千百個說法能脫罪,只要夠有人脈、夠有銀兩能打點,要隻手遮天也不算太難。
而他們呢?不過是一介市井小民,吃穿只求溫飽,再多的也不貪了。
司空睿知道這差事定會遭拒,畢竟春雷琴也是朝廷御賜,出了差池無人擔待得起,也不會有人想要扛。但這琴不修,遲早也會生事,雖然他一點也不在乎,了不起提頭面見聖上,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然而不知怎地,這風聲竟然傳進後宮皇后的耳裡,不消幾日的光景,他的身旁便多個兆公公跟前顧後,做什麼事都有人跟著。
就連今日登馮府,也是兆公公叨念半天司空睿才成行的。
司空睿撫著損壞的琴身,大歎一聲。「我還以為有幸能見馮家的真本事呢!」他的眸眼不時飄向馮懷音身上去,見她似乎無動於衷,分明就是置之不理。
好啊!這女人沒見識過他惡劣的性格,竟還在一旁佯裝一臉無事,天下太平的悠哉樣,若不逗得她緊張兮兮、嚇出冷汗,他司空睿就跟她一道姓馮。
「可惜啊、可惜!看來是無望了。」
馮懷音心頭冷哼聲氣,這男人演起戲來倒是很認真啊!臉皮厚得嚇人,她娘親都趕起人來了,還死賴著不走是怎麼一回事兒?
司空睿朝兆公公下了個指示,要他將舂雷琴收進琴囊裡,準備走人。
就在兆公公邊收拾,司空睿邊開始喃喃自語,那聲量大得讓馮家大大小小都聽得一清二楚。
「我說這把春雷琴,你還真是倒楣吶!要是皇上問起你來怎傷成這樣,你說要不要同聖上說是你英雄救美,才會慘成這德性的?」
他話方說完,馮家立刻響起倒抽一口氣的聲響。然而,卻沒有讓司空睿停止說下去,只見他又兀自感傷地搖頭。
「我瞧,要是皇上怪罪下來,你還是實話實說好了,別吞了這口悶氣!這樣若真要死,也才死得瞑目吶!你說是不?」
「司、空、睿!」馮懷音忍不住站起身,氣抖抖地瞪著他。「我當初叫你別砸那把琴的!」
那張狡猾的面容藏著一抹笑,他無辜地朝馮懷音聳聳肩。「我的春雷琴還沒說誰是罪人呢!你倒急著跳出來擔著。」
馮夫人瞠大眼,「馮懷音!你到底背地裡幹了什麼事兒!」
「娘……我什麼都沒做。」見到娘親兩眼睜得老大,快要滾出眼珠來,馮懷音便覺得委屈。
司空睿很假意地說:「馮夫人,您可別動怒啊!不過就是一把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