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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鏡水

  藍禮央一時無語。得知她是針對他才去參加比賽後,他的確被困擾住了,但是那個失誤完全是自己的責任。

  「不是那樣的。」他認真道。

  但是,她似乎沒辦法相信他的話。端木麗注視著他,直到她那被擾亂的情緒變得深沉而清冷。

  「是不是因為我是小姐,所以你才這麼做?」她低聲問。

  不是。藍禮央剛想要否認,就見提問的端木麗一個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下樓的腳步聲迅速遠去,藍禮央佇立原地,回想著自己說過的話,不曉得從哪裡開始、又為什麼會造成她這樣的誤解。

  回到大房子,他在置放垃圾的地方看見那個鋼琴比賽第三名的獎盃,就那樣被丟棄了。

  那是國中生的藍禮央最後一次和國中生的端木麗說話。

  之後,兩人各懷交錯的心情和想法升上高中。

  第三章

  「藍禮央,你真的不考慮看看?你家裡只有爺爺是嗎?老師可以去跟你爺爺談談。」

  站在辦公室內,面對導師的好意,背著書包的藍禮央僅道:「謝謝老師,不過我真的沒有打算跳級,所以不用做跳級測驗。」

  「可是你從國中到現在成績一直都很好啊,為什麼不試試看呢?不然那……出國呢?我們學校有很多學生高中一畢業就出國了,他們是家裡很有錢早就決定了,但是你不一樣,憑你的成績,你可以拿到獎學金,真的可以考慮一下。」導師說道。

  「我並不想出國。」藍禮央回答道。進入變聲期的聲音有點沙啞。

  導師聽了,一臉可惜,最後還是對他說他才高一,還有時間考慮,然後塞給他幾份獎學金及留學申請參考,這才放他走。

  藍禮央敬禮之後離開辦公室。放學時間,同學紛紛離開學校,不少轎車在外面等著接人,他一如往常地走到校門斜對面的公車站牌處。

  和擁擠的下班人潮一起搖晃了四十分鐘,在大房子附近的站下車,也如同過去的每一天那樣,由側門進入。

  夏天剛過,初秋的傍晚氣溫逐漸轉涼,天空也比較早暗下來;偌大的主屋,遠遠看去只有兩、三個地方的燈是亮著的,和小時候一到夜晚就燈火通明的景象不同,感覺冷冷清清的。

  大門剛好開啟,銀灰色轎車緩慢駛入,那是端木麗大哥的車子。

  自從司機退休之後,都是端木麗的大哥接送她上下學,端木麗的大哥若是沒空,就似乎是坐她國中以來的好友的便車。

  藍禮央收回視線,打開副屋的門,只有他一個人。祖父大都在六點半回到副屋,七點半煮好晚餐端上桌和他一起共享,向來非常地準時,沒有一天例外過;而他總是利用這空檔寫作業或讀書。

  和國中是不同,高中比較晚放學,所以他只有在週末假日時能幫忙處理大房子那邊的事情。

  整理正門庭院的園丁和另外一位打掃的叔叔四年前就已經離開,似乎是被辭退的。

  其它像是洗碗、清潔的傭人,也陸續因為相同原因走了好幾個;由於在這裡相當被善待的緣故,離去時他們並沒有太多埋怨,倒是很擔心端木家的狀況。

  這幾年大房子裡的人越來越少,似乎只剩下身為管家的祖父、一名廚師,還有一個鐘點女傭。

  也因此,祖父的工作越來越繁重。

  雖然祖父並沒有對他說明狀況,但藍禮央的確從祖父勞累的臉龐看出了一些跡象。

  壁鐘的時針指著晚上六點半,祖父從主屋回來了。藍禮央在房內聽見開門的聲響,便起身走到客廳,平常總是很快進廚房的祖父,今天卻低著頭坐在沙發上。

  「禮央……咳咳……」

  困難地喚著他的名字,藍禮央看見祖父撫著胸口,嘴唇顫抖,露出十分難受的表情,在喃喃說著胸口疼痛之類不成句的單詞之後,身體頹然倒下。

  「爺爺!」藍禮央迅速上前扶住他,並且當機立斷拿起電話,打算叫救護車。

  不料卻被祖父抓住手,阻止道:「千萬別……讓少爺……小……姐知道……」

  由於祖父的表情相當堅持,也始終不肯放手讓他打電話,藍禮央只好將他的手臂架上自己肩膀,走出大房子後招出租車。

  在醫院檢查之後,藍禮央發現從兩年前祖父的心臟就出現了些問題,這次引發肺積水,心跳數甚至高達一分鐘近一百七十下。由於狀況嚴重,必須留院觀察。

  不可能不讓少爺小姐知道的,至少不可能不讓少爺知道。待祖父狀況穩定下來,藍禮央打電話給端木麗的大哥,將情況概略告知;但因顧及到祖父的意願,他只說祖父身體不舒服要休息幾天,並沒有仔細說明病況。

  已經超過六十五歲的祖父原本早該退休養老,但上一任主人,也就是端木麗的父母,丟下三個孩子,一個移居國外,一個離家出走,看著少爺小姐出生成長的祖父,當然不可能就那樣離開。

  如果不是因為端木家,或許祖父會在父親發生意外過世之前跟他們一同生活;雖然是這樣,但祖父並未因此而對大房子裡的人有所怨恨。

  父親在世時,常說祖父的家人不只有他們;雖然祖父跟另外一邊的家人比較常在一起,但是感情的濃度卻是一樣的。藍禮央聽聞過祖父年輕時的事,當時週遭親戚對異國婚姻存有偏見,所以祖父似乎是和家裡鬧翻,放棄留學未完成的學業,和祖母私奔結婚去了。

  藍禮央實在很難想像這麼嚴謹注重禮儀的祖父竟曾有過這麼瘋狂熱烈的過去。失去家庭支持的現實狀況相當殘酷,幸好在窮途末路時遇上端木家的老主人,給了他們能夠溫飽的工作和住所,讓他學習正統的西式禮儀和各種知識,成為一個無人能及的稱職管家。

  不論出席任何場合,那完美的禮節和儀態,都是端木家的門面以及驕傲,端木家對祖父而言可說是恩同再造。祖母得病的那幾年,端木家也伸出了援手,甚至從國外請來認識的醫生醫治;祖母病逝之後,還替她辦了隆重莊嚴的喪禮。

  雖說是服務四十年以上,但會為傭人做到這種程度的絕不會是多數。

  他能夠明白祖父離不開端木家的理由,記憶裡的父母一直都很快樂幸福;從父母的談話裡即能得知,在成年之前,祖父對父親絕對是盡責的,所以也就沒有任何理由去抱怨和不滿。但祖父畢竟年紀大了,小時候看起來像是巨人的存在,在他開始成長之後,已能逐漸感覺到那無法停止的衰老;再加上大房子裡的人越來越少,他不想讓祖父太過操勞,所以總是一有時間就幫忙處理雜事。

  他不跳級,不打算出國,是考慮到年邁祖父的關係。他有必須照顧的親人,所以對那些事沒有任何意思,但他不會說出來,因為那是他的決定和選擇。

  在病床旁陪伴到天亮,藍禮央又打了通電話,這次是打給學校請假。

  之後,端木麗的大哥來了;明明沒有透露祖父是在哪間醫院,他卻還是有辦法找到。如果不是由於直接推測在最近的醫院,多半是有認識的熟人在這家醫院。

  由於祖父還在昏迷當中,端木麗的大哥並沒有待多久,只笑著說不用煩惱醫藥費,隨即走了。

  當天下午,藍禮央的祖父清醒過來,但整個人卻十分虛弱,身上掛著點滴和量測心跳的機器,和平常高雅嚴格又端正不苟的模樣大不相同,就只是一個孱弱的老者。

  整整兩天,藍禮央除了回大房子拿需要的東西,一直都沒有離開過病房。

  祖父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即便是連下床都無法獨自做到,藍禮央的祖父還是心心唸唸大房子的事情,喃語著想要快點出院。但當知道這根本無法辦到之後,他轉而開口趕自己的孫子,要藍禮央回學校,別把時間浪費在他這個老人身上。

  藍禮央硬是多留了一天,最後在無法動搖祖父堅持的情況下,只好離開醫院。

  第四日,早晨他出門上學時,敏感地察覺到庭院的落葉堆積了起來;前庭那已很久沒噴過水的噴水池上面還長著青苔。到學校補上課業進度,放學後,他帶著跟同學借來的筆記到醫院探望祖父,待沒兩個小時又被趕回家。

  隔天也是同樣的情況,庭院裡越積越多的枯葉、一心想要回大房子的祖父,讓藍禮央覺得這些事不斷在糾纏著自己。

  次日,天尚未全亮,他起了個大早,穿著端正的學校制服,來到主屋。

  要進入主屋,要穿正裝。祖父總是這樣說。

  雖然他沒有像祖父那樣專業筆挺的西服,但制服也是正裝的一種。

  向廚師及女傭請教過房間位置,以及祖父平常做的事後,他先用熨斗熨燙報紙和餐巾。他從祖父那裡知曉燙好的報紙在看的時候不會讓油墨弄髒手,卻是第一次實際做這件事。燙報紙是一件感覺起來好像不難、實際上做來卻仍需要小心拿捏的工作,將處理好的報紙在固定位置上放妥,待腕表的時間一到,他上到二樓,在門前未遲疑太久,曲起手指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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