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嘴!」賈靖安聽到老婦人句句帶刺,斥了一聲,「若再有一句無禮,就別怪我不懂得敬老尊賢。」
他嚴厲的神情,令焦母驚得退了一步,青衣丫鬟連忙扶著她。
不過焦母很快就鎮定下來,街上人來人往的,她也不怕,壯起膽子啐道:「果然蛇鼠一窩,都是粗鄙、不入流之輩。」
「你還說……」賈靖安氣得就要衝上前去。
劉蘭芝伸出手,制止了他,她冷冷的看著焦母。「老太太孤兒寡母扶養一個孩子不容易,只是令郎高昇進了京,怎麼還留著你一個人在這裡?」
這句話戳到了焦母的痛處,兒子是高昇了,但進了京之後,不過就是替她買了個婆子和丫鬟,連年都沒回來跟她過,她還暗暗垂淚了好幾次,但在人前她依然得意洋洋的炫耀著自己那成材的兒子。
方纔去廟裡給兒子求了個平安符,正要回府的路上,看到了劉蘭芝,想到自己心中的苦,便忍不住的想來踩踩她,讓她也沒個臉面,自己心裡能稍稍舒坦些,卻沒料到她變了,不再像以往那般溫順的不吭半句。
焦母壓下心頭的酸楚,驕傲的微揚了下頭。「過些時候他們便會親自來接。」
「既然如此,就祝老太太一家早日團圓。令郎高昇令人欣慰,老太太日子看來該是舒坦,實在不需刻意半路攔人,對我這個下堂婦噓寒問暖,不知情的人只會以為老夫人後悔不要我這個媳婦了,」劉蘭芝有禮的一揖。「老太太的關心,蘭芝記下了。」
焦母的表情有些僵。
劉蘭芝臉上帶著淺笑,越過了焦母,隨即笑意盡失,嚴肅的問道:「老爺出了事?」
賈靖安聞言,立刻看著大牛,這事兒他不想插手。
大牛低聲回道:「爺有分寸,正想方設法救老爺。」
果然有事,而她竟然是全然不知,還開開心心的拿著銀子準備開客棧。
「兩位嫡少爺不知嗎?」
「縱使知情,也求告無門。」大牛說得保守,其實兩位嫡少爺只顧著風花雪月,根本不知大禍臨頭。
「夫君可會有事?」
「這事兒還是問爺較為清楚。」
「回府吧。」一瞬間,劉蘭芝沒「上易水樓的興致。「我累了。」
「你這是鬧什麼脾氣……」
「少說幾句。」大牛打斷了弟弟的話。
賈靖安一個撇嘴,不知道的人,看劉蘭芝的樣子,還以為是看到焦母,勾起了舊情正傷心著。
回府後,劉蘭芝顯得沉默。
用晚膳時,就連笑笑都覺得她不對勁,也不敢太吵鬧,而她的胃口不好,吃了一點就回房歇著了
躺在床上,她翻來覆去,迷迷糊糊睡去,卻也睡得不安穩。
夜裡,張青揚回來,掀開被子把劉蘭芝摟了過來,令本來就沒睡熟的她,馬上睜開了眼睛。
「回來了?」她的聲音還帶著些許睡意。
「嗯。」他拍了拍她的背。「聽說你今晚吃得不多,廚房還熱著雞湯,可要我讓人去給你下些面?」
她將頭窩進他的懷裡,輕搖了搖。
「怎麼了,心裡不痛快?」
劉蘭芝靜了一會兒,才幽幽說道:「我今天遇上了焦氏。」
張青揚早聽大牛說了,見她悶悶不樂的,想起成親那閂,她不惜為了焦仲卿一死,他的手不由得一緊,他的想法早變了,現在不論她心中是否有人,他都不會放手。
「遇上了又如何?」他力持冷靜的道。
「她說了些話……」她越說越小聲。
「無論她說什麼,都不用往心裡去。」
「我也想,但沒法子,老爺是否出了事?」這幾日,他總是早出晚歸,她原以為是易水樓事忙,但今日焦母一提,她才知事情似乎沒這麼簡單。
太守入京,連年都沒回來過,她早知不對勁,卻還是被張青揚三言兩語給安撫過去,現在太守都被關了,府中雖然和和樂樂,誰知道明日又會是何種局面,她曾以為此生最重要的該是那些金銀財寶、富貴榮華,但這些都比不上張青揚的平安,一人有罪,株連九族的事盤旋在心頭,令她實在擔心受怕。
張青揚愣了下,才道:「無事。」
「別騙我!」劉蘭芝推開他,坐了起身。「在你心中根本沒將我視為妻子。」
「你胡說什麼?」他伸手要拉她,但她卻甩開了他的手。
「我什麼都不瞞你,但你呢?難道你真要等官兵上門才要告訴我?!我不要開客棧了,易水樓不要也無妨,咱們帶著笑笑走,到時就算要捉人,讓他去捉那兩個不長進的嫡兄,咱們都不管了。」
張青揚原還在擔心,她是因為遇上焦母,想起了焦仲卿,卻沒料到她心情低落是因為擔心他的安危,這讓他心頭升起難以言喻的滿足和愉悅。
「別笑。」劉蘭芝不客氣的掄起粉拳,打向他的胸膛。「我說正經的。」
他的心頭一鬆,這才發覺從大牛跟他說她因為遇到焦母心情不好,他的心也一直跟著緊繃著。
他不顧她掙扎,硬是將她抱在懷裡,輕撫著她的背,安撫道:「爹現在確實被關押在牢裡,但還不至於罪連其子,只是要救人出來,得花不少時間和銀子疏通,怕你心疼銀子,所以才沒告訴你,不是刻意瞞你。」
她懷疑的看著他。「真的?」
他肯定的點頭。「你就只為這個心裡不舒服?」
「什麼叫只為這個,」劉蘭芝不服氣的反駿,「你若真怎麼了,我怎麼辦?笑笑怎麼辦?」
「還有大牛和靖安可以照顧你們。」
「我才不要他們,一個呆,一個傲。」她的雙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我只要你。」
這話令張青揚聽得得意極了。「放心,為了笑笑,更為了你,我絕對不會有事。」
劉蘭芝抬起頭,親吻他的唇,在親吻之間低語,「焦母說我拋頭露面、不知安分。」
「你又礙不著人,你無需理會他人碎嘴。」
他雖是個認為妻子要以夫為尊的男人,但在打點客棧這件事上,他不打算拘著她。
她被他哄得心裡暖烘烘的,又吻了他一下,還以為自己來到這裡,是一生的好運走到了頭,沒想到是有更好的等在前頭。
日子平靜的過著,那日的不安如風散去。
這日張青揚回府好些時辰了,正斜倚在榻上看賬本,劉蘭芝才回來,一看到了他,也顧不得先去換件衣服,興沖沖的跑到他跟前。
「夫君,今日我跟城東的齊老闆談生意。」
他淺淺一笑,他已經聽大牛說了。
果然大牛跟著她之後,她跟賈靖安的衝突少了,大夥兒的耳根子也清淨了許多。
大牛凡事都由著劉蘭芝,但實際上對於那間客棧的看法,大牛跟弟弟是一致的,是打算拿來收容無家可歸的可憐人,但他不若賈靖安一樣跟劉蘭芝硬碰硬,而是暗著來。
劉蘭芝想賺錢,就讓她賺她想賺的錢,至於該付的銀子,若是遇上真要幫助,拿不出來的,就由大牛自掏腰包解決,反正易水樓他也有分,不過就是拿這頭賺的去補另一頭。
張青揚見他有心,也願意替他出一份,當然,這件事兒沒讓劉蘭芝知道,不然一來一往,知道忙了一場,賺的還是自家人的銀子,只怕她會氣得跳腳。
「我的客棧裡……」
「我們的。」張青揚看也沒看她一眼,淡淡的指正。
劉蘭芝的嘴一嘟,但還是順著他的話,「我們客棧的桌椅和鍋碗盤的用量大,這可是一筆不小的開銷,所以我想了個好點子。」
她獻寶似的拿出一迭紙,上頭有齊記、李記和劉記三家專做桌椅店家的資料,每個店家都清楚的寫了桌、椅、凳、櫃的價錢和數量,報價是有高有低,最後總數是劉記的價位最低,她去跟齊記的老闆談,說了自己有多喜歡齊記的東西,若是齊記願意拿跟劉記差不多的價位,就跟齊記簽了買賣合同,齊記老闆回去撥了撥算盤,不過少一點賺頭,於是點頭同意。
只是所謂的劉記,其實劉蘭芝自己編的,她不過是動了些腦子,多問了幾家商家,將價錢算了一遍,拿來當劉記的價錢,方便還價。劉記的總價最低,但也不是讓人沒賺頭,若齊老闆捨不得這生意,自然最終會同意用劉記報的價錢給他們東西。
這女人有當奸商的本錢,他揉了揉她的頭,算是給她的讚美。
「等我們的客棧開張那日,讓笑笑跟你一起去玩玩。」
劉蘭芝感到驚奇,他向來將笑笑護得緊,竟點頭讓她出府去。
「不能總是怕她傷了就拘著她,她早晚要離開這裡,去看看外頭的世界。」張主目揚的目光,似有若無的落到了後頭。
她縮回了手,坐直身子,這才注意到床上的被子裡有個人,她笑了出來,壓低了聲音問:「笑笑又來了?」
「說幾日不見你,吵著非見到你不可,再不把她嫁人可不成。」
雖說他願意照顧笑笑一輩子,但若是她能有更好的歸宿,他也不想要阻擋,不然她三天兩頭就來找劉蘭芝,硬要和她窩著睡一起,讓他只有睡軟榻的分,實在沒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