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美人命薄,生母在張青揚不過七歲的時候去了,笑笑就這麼恰巧的在那一年失足落湖,傷了腦子,最後太守一聲令下,一個沒有名分的小姐與張青揚就住進了這個鬧鬼的西院裡。
雖說這麼些年,嫡母沒令他們姊弟餓到、冷到,但是對待姊弟倆不過做到一個本分,不落人口實罷了。
這幾年朝廷不安,太守沒多少時間理會後院的事。嫡母不待見,父親又不管,還有一個癡傻的姊姊,張青揚在府裡並不受尊重,劉蘭芝身為他的妻子,之前嫁過人不說,在成親那天又鬧出了醜事,她再蠢也知道,自己又為他的人生添了幾個污點。說到底,她還真是對他有所虧欠。
西院雖然小,但勝在獨門獨院,還有個後門可以自由進出,這些年來,張青揚不用靠著嫡母過日子,甚至還讓這個家靠他支撐,但是庶出的命運無法改變,嫡出就是能端著一個架子壓著。
一想到這個,劉蘭芝實在滿心的不快,姚氏和她的子女不要臉的伸手跟張青揚拿錢,卻不把他當一回事,真是一點道德都沒有,哪像她,不過是拿了個玉珮,現在可乖得跟什麼似的。
她不在乎府裡的權力如何傾軋,但就是別犯到了她的頭上,既然她決定留下來,張青揚的事就是她的事。
不遠處的責罵聲喚回了劉蘭芝的思緒,她很自然的看了過去,就見到園子另一頭有個瘦小的丫鬟,頭低得不能再低,渾身發抖,腳底是一隻碎了的花盆,而站在她面前的中年人,一揚手就給了她一巴掌。
她心驚了下,正要轉身走過去。
「與你無關。」
張青揚不帶情感的話語,令她硬生生停下了腳步。
「府裡有府裡的規矩,有時插手不是幫,而是害。」
劉蘭芝皺起了眉頭,思索著他的話,不過一個失神,他已經走到她前頭好幾步。
「五少奶奶,五少爺已經走遠了。」跟在後頭的大牛開口提醒。
劉蘭芝有些遲疑的又看了那個被打的丫鬟一眼,在心中歎了口氣,這才連忙跟上。
兩人同時踏進姚氏的房裡,原本還有點輕鬆的氣氛,突然凝滯。
變臉還真跟翻書一樣快,劉蘭芝心中覺得好笑,那一雙雙打量的眼神,同時全落在她的身上。
她挺了挺腰桿子,她承認,出嫁那時確實給張家丟了臉面,但那已是過去,從今以後,她會抬頭挺胸的活著,沒人可以看輕她,更別提她還有個好看又有錢的夫君,這可是最強而有力的依靠。
張青揚注意到她的眉眼都有笑意,不免感到有些訝異,真虧她在這些如狼似虎的女人的目光下,還能一派坦然。
兩人從新婚之夜起就沒同房,她進門月餘,她甚至沒向公婆敬茶,這件事早就傳遍府裡,所以別說這屋子裡幾個當主子的,就連下人都對她沒幾分敬重,但如今看來,她似乎壓根不在乎。
「我早已發了話,你身子不好,就好好待在院子裡,不用請安了。」姚氏抿著嘴角,淡淡的開口。
姚氏確實免了劉蘭芝的請安,嘴上說的是體諒劉蘭芝身子不好,實際上卻是擺了態度,告知眾人她根本不打算承認這個媳婦,更重要的是,她沒把張青揚當成兒子。
原以為張青揚向來性子高傲,縱使知道她的盤算,但因為這個妻子令他丟人,他也會順著她的意,當是教訓劉蘭芝,誰知昨天海棠回來說張青揚要帶著劉蘭芝來請安時,令她滿心不快。她昨夜就派人傳話,要張青揚打消念頭,但張青揚一大清早依然把人給帶來了,而且還故意挑著要給府裡養家銀子的日子,讓她就算想擋下來,看在銀子的分上也只能咬牙忍了。
他這是暗暗的告訴她,劉蘭芝是他的人,不許欺壓他娶進門的媳婦。
劉蘭芝有禮的回道:「謝母親關心,媳婦今日身子已好了許多,今日來不僅是要向母親請安,也是要向母親奉茶。」
說完,她行了禮,一旁丫鬟端來茶盞,姚氏接過了她奉上的茶水。
姚氏對一旁的嬤嬤瞄了一眼,嬤嬤立刻意會,遞上了個上頭繡了個福字的荷包。「賞給你的。」
「謝母親。」劉蘭芝低著頭,伸手去接,裡頭硬硬的,摸起來似乎是銀子,請安有禮物收,她臉上的光亮幾乎掩不住。
張青揚見她這副模樣,差點忍不住笑出來。
在這府裡生活得久了,他向來懂得察言觀色,他的娘親出身商戶,雖出身不高,娘家卻是富貴,母親去世之後,外祖父瞧他可憐,便跟他爹商量,讓他到外祖家住了幾年。
在外祖父的教導下,他做生意的頭腦更加靈活。
他開始做生意時,太守庶子的身份令他不太受注目又能方便行事,因為有好處,所以他願意頂著這個身份。
而今他已壯大,不必再如以往打著太守之子的名號,這個身份之於他是可有可無,但因為自己的爹在外人眼中雖與他不親近,實際上卻十分縱著他,甚至暗中助他,所以為他爹,他勉為其難的住在太守府裡。
至於姚氏和總愛佔他便宜的兩個嫡兄,他沒有心思理會,給錢就能耳根子清淨,他樂得給錢解決。只是兩個嫡兄被姚氏縱著,行事越來越張狂。今日他帶著劉蘭芝來請安,兩位嫡兄不見人影,也不知是出門當差,還是又醉倒在哪個溫柔鄉里,屋裡只剩嫡母、嫡妹和兩位嫂子,進門前,就在外頭聽到屋裡似和樂的說說笑笑,但之中有幾番真心還沒人敢說。
「這是大嫂和二嫂。」張青揚不顯思緒的替劉蘭芝介紹。
姚氏生有四子一女,在生了長子、次子之後,原還有對雙生子,但雙生子體弱,沒滿一歲就夭折,也是在那一年,梅姨娘生下了笑笑,姚氏至今依然認為是笑笑剋死了自己的兒子,所以對笑笑打心底厭惡。
「見過大嫂、二嫂。」劉蘭芝行了個禮,分別奉了茶,之後落坐。
大少奶奶程謹看著一臉恭敬的劉蘭芝,心底冷冷一哼,對這個嫁過人又再嫁進張家卻還尋死覓活的女人沒啥好印象,但表面功夫還是得做足。「母親,五弟媳長得真好,倒跟五弟相配,都有副好模樣。」
程謹是個縣令千金,還是姚氏的外甥女,跟張經文算是表兄妹,兩人成親後,兩家關係更是親上加親。程謹算得上是在家受寵,出嫁還有個姨母婆婆護著的幸運兒,卻差在肚皮不爭氣,嫁進府裡多年,好不容易才生了個女兒,這些年來一直為了生不出兒子苦惱。不過在她之後進門的二弟媳至今也未有孕,但只要一天沒生下兒子,她的心就一天沒法子安定。
姚氏聞言,嘴角雖然扯著笑,但眼神就是冷冷的。
這個外甥女怎麼就沒她娘親那股機靈,嫁進來多年,也不知道她最痛恨的就是張青揚的存在,尤其他五官肖母,每每盯著就令她氣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那女人死了,卻還留了對長得像她的兒女來氣她,偏偏程謹什麼不好提,提到張青揚的好模樣,要不是看在自己妹妹的面子上,這個媳婦她還真要好好的教訓教訓。
程謹的笑容在看到姚氏的眼神之後微微一斂,這才慢半怕的想起自己犯了禁忌。
張青揚好看,這是眾人見得但誇不得的,他的生母梅姨娘早死,長得什麼模樣只有府裡幾個老嬤嬤和長工見過,據說還真是貌美如花,待人又好,讓太守大人凡事都聽梅姨娘的話,太守後院除了姚氏,就只有已死的梅姨娘,太守至今還對梅姨娘念念不忘,可見梅姨娘是多令太守喜愛,這一切都令姚氏恨之入骨。
程謹對上劉蘭芝,原本不過只是意思意思的想說幾句場面話,可不想惹事讓自己的婆婆兼姨母氣惱,於是悻悻然的端起茶盞,識趣的閉上了嘴。
二少奶奶陳婉蓉一身富貴,臉上的微笑淡淡的,但看在劉蘭芝眼裡,就是覺得有種疏離感。
「弟媳婦確實是長得好看,想著應該也是因為仗著一副好皮相,所以多少帶了些嬌氣,才會在進府前,不知臉面的鬧了一場。」
陳婉蓉說話向來都不怕得罪人,她爹雖然不過是個管著官糧的小小官,但油水不少,巴結的人自然也多。縱使知道太守府的開支還得靠著張青揚幫襯,但她娘家家底豐厚,不像姚氏真為了幾個錢就得裝個母慈子孝的樣子,在她心中,張青揚不過就是個庶子,她從進門就沒把他看在眼裡,更別提他娶進門的女人。
「之前是蘭芝不懂事,」劉蘭芝也沒把陳婉蓉諷刺的話語放在心上,柔聲說道:「日後還請二嫂不吝指教。」
陳婉蓉啜了口茶,連正眼都不瞧她一眼。「有母親在,指教不敢。」
「這長得好看又有何用?」說話的是嫡出的小姐張亦香,府裡的大伙都得敬個三分的姑奶奶。「西院裡有兩個好看的,一個嫁過人,咱們不計較她不幹不淨讓她進了門,她卻在成親當晚投湖丟人,另一個更可笑,小時候就學人投湖,現在成了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