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走了。
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她說她愛他,那他呢?
在放不開手的背後,他真正的決定又是什麼?
那夜,然然說她愛他,她愛他——
寧懷合拿出手機,按了那組不知已重撥過多少次的號碼,可永遠只有單調的女音——「對不起,您所撥的號碼是空號,請查明後再撥。」
離開的隔天,他發現然然的手機號碼已經成為空號。
她走得乾乾淨淨,毫不猶豫,甚至不願留下一點蛛絲馬跡。
明知道是空號,可他還是撥了一次又一次。
面對著一室的黑暗,寧懷合被孤寂再一次凌遲。原來,沒有她的家竟是這樣寂寞和冰冷;原來,在擁抱過兩個月的陽光之後回到原點,居然會這麼適應不良。
她離開了,更衣間裡少了她的衣物。然然是他見過衣服最少的女人,幾套GP的制服和換洗內衣褲,三套的便裝和兩套睡衣,沒別的了,也或許然然的衣服很多,只是她打從心底就沒長期留在寧家的準備,自然愈精簡愈好,或許寧家對她而言,只是個出差住宿的地方。
當初的協議裡,兩人的關係只是利益交換,她完美地達成任務,可他心裡為什麼會不舒服?他不明白。
他只知道,他好想她,思之欲狂。
但是以怎樣的身份去思念她呢?
老闆?
前未婚夫?
或者只是床上歡愛的情人?
他的心有一道牆,哪怕自己老早就知道真正的答案,卻像有一根針紮著般,他寧願痛,也不想去面對。
他看向空蕩蕩的化妝台,她帶走所有的保養品和化妝品,只留下那枚訂婚戒指與奶奶送的翡翠玉鐲。
他拿起那枚和自己無名指上的戒指相配的女戒——
「這婚戒應該有另一隻女戒?懷合,我等著你幫我戴上。」
雪凝滿心期待,她的健康狀況恢復良好,再過不久就能出院。
其實兩年的等待,如果有愛,那並不長。
封閉自己的主因不是因為雪凝的昏迷不醒,他在意的是被背叛和自殺的真相。
雪凝曾經是他最愛的女人,以為她是他傾生唯一的愛戀。
他在美國得知雪凝自殺的消息,震驚之餘立即承擔後續所有的責任,並且認真面對自己將用餘生陪伴昏迷不醒的雪凝的這件事。
直到出事後不久,他在她化妝台上鎖的抽屜裡,意外發現了一本日記,上頭清楚記載著雪凝所有的心事,不只有隨他赴美的不習慣和選擇回台北的心情,還詳述著她的寂寞。
回台北後,她開始沉迷於PUB的夜生活,她認識了新朋友,很快與他有了親密關係,日記裡有兩個人每次約會、上床的紀錄,當然包括她的恐懼,怕在美國忙碌事業的他知道,怕東窗事發,怕他不再愛她。
日記最後一篇寫著她的拯救計劃,她以為少量的二氧化碳中毒能造成短暫昏迷的效果,殊不知,和死神開玩笑是最不智的舉動。
日記裡的內容,關於每一篇的背叛都令他感到憤怒萬分,卻又因為病床上昏迷的她而內疚,如果那個聖誕夜他依約回來,或許雪凝就不會實行她的「拯救計劃」,兩種矛盾的情緒拉扯著他,他的心情是痛苦的。
雪凝在清醒後沒有遲疑,立刻向他承認和那個人的事,也刻意隱瞞了計劃性自殺的部分,她脆弱地緊握著他的手,求他別離開。
他曾經愛過她,直至後來的憤恨,不只因為背叛,他更無法接受雪凝用生命當作籌碼下賭注。她清醒時,他如釋重負,但面對她極度的恐慌症狀,連醫生都束手無策時,他無法丟下責任和內疚的包袱,於是選擇留下來安撫雪凝不安定的情緒。
他是個立場不堅定的男人,就算他對然然有意,就算他渴望釐清和然然之間的曖昧和糾纏,就算他想打破那道牆往前跨一步,狼狽不已的他又能以怎樣的姿態去面對然然呢?
「懷合,你還愛我嗎?」
這是雪凝每天必問的問題,他總是沉默不願回答。他的愛情專一,他的情感有潔癖,他不能接受背叛他的人,即便他對雪凝存有內疚,即便他對她有責任,但絕對無法回到過去。如果然然沒有出現,他只會以彌補的心情照顧她一輩子,但不會有婚姻,這是他真正的想法。
雪凝不知道然然的存在,但女人的敏銳直覺加上恐慌症,讓她覺得曾經深愛自己的男人似乎不一樣了,她哭鬧不休,以割腕威脅,扯著嗓子不斷大吼尖叫,鎮定劑無法安撫她激動的情緒,在雪凝進一步傷害自己之前,他只能說「我愛你」……
他永遠忘不了回頭看到然然平靜望著他的那一幕,臉頰上的淚水,眸子裡的豁然,她不哭也不鬧,完完全全的疏遠,那一刻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恐懼和無助。
他迅速以冷靜武裝自己,不然慌亂的他還能怎麼做?難道可以帶走然然離開所有厭惡的一切嗎?
然然笑著遞上辭呈,辭去GP副總的職位。
然然笑著說,她不曾擁有他。
然然笑著說,哪怕她被趕出穆家,也不願再和他有一絲關聯。
她和平又決裂,毅然決然轉身離開,讓他——寧懷合的世界再度深陷荒蕪。
那一年,因為雪凝,他不再相信所謂的愛情。
這兩個月,因為然然,他覺得有沒有愛情都無所謂,只要兩人開心就好,殊不知,那樣的陪伴就是愛情,那個他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再妥協、再去傾一生深愛的愛情。
手機鈴聲響起,寧懷合接起——
「寧少,根據線報,穆家老爺將在明天正式對外界公告,穆副總和穆家斷絕關係。」
來電的是林主秘。
穆副總離開後,第一時間寧少隨即下達指令讓人關注穆家的行動,對穆老爺而言,最大利益就是保有和寧家的關係,如果長孫女又搞砸,穆老爺勢必會有動作,他不會管長孫女是否受到委屈,只會強硬逼她爬都要爬回寧家,如果還是不願妥協,為了保全和寧家的關係,「切割」的確是穆老爺想得出來的方式。
寧懷合聽著,握著手機的手浮出青筋。「人呢?」
「穆副總目前人在范秘書家裡。」
「……別讓她出事。」
「是,寧少,我會多安排人員顧著。」
結束通話後,寧懷合頹然地跌坐在床沿。
那一夜然然晚歸,雖然一臉的疲累,卻依然跨停動人。
然然對他的戒備好深,他怕她是不是知道雪凝的事,不顧她的掙扎強勢索愛,在她身上硬留下自己的印記,同時逼著然然承認她是愛他的。
他的鼻翼與唇間,彷彿還留著當時她馨香溫暖的氣息。
他還清晰記憶著,她潔白勝雪的容顏和軟柔迎合的嬌軀,以及她每個性感的反應,甚至高潮的紅霞是怎樣一點點從她白皙的耳根,一直蔓延至全身,她盈盈如水的雙眸,清楚寫滿羞澀的慾望和對他的情意……
一幕一幕,無比熟悉,清清楚楚在他腦海中播放。
他擁有了世界,他光大了他的企業版圖,他不可一世,他富可敵國,但他怎麼能擁有了然然,又再失去她?
「如果我是你的呢?」那一夜,他問。
現在,他多麼希望能卑微地對她說——
然然,如果我是你的,你能不能繼續愛我?
第8章(2)
「原來你說賣紅豆餅是真的!」娟娟哇哇大叫。
穆妍然一身合身的T恤、熱褲,束著高高的馬尾,才四月天,氣溫已經熱到讓人難受。
「不然咧?你以為我在唱歌嗎?」
娟娟搖頭,幫忙搬食材,再過兩天,紅豆餅店就要正式開幕營業了。
和穆家斷絕關係後,妍然的確消沉了幾天,但很快就恢復活力,也隨即確定自己未來的方向。呼,太好了,她就知道那些壞人一定打擊不了她家妍然的!
「在那個緊張的當下誰能夠唱歌啊?我是真的嚇到了,壓根兒沒想到你的紅豆餅計劃是來真的,我以為你至少會弄間民宿來玩玩。」
穆妍然大笑。「哈,我哪來的大錢開民宿?你又不是不曉得我被經濟制裁了,等於是淨身出穆家呢!幸好房子、車子都是自己名下的資產,也有一些積蓄,可以哄一間我的小小夢想紅豆餅店,我還跟著阿寬師傅上了半個月的課呢。」
她雖然廚藝不佳,但這些年也跟著GP的甜點師傅學了不少製作甜點的技巧,當然,以她的積蓄是開不成漂亮的甜點屋,但開家時髦的紅豆餅店還可以。
「我怎麼都不知道你回過GP找阿寬師傅上課?唉,你不在,大家全亂了陣腳,這陣子都是由林主秘坐鎮指揮的。」
穆妍然神色一黯,不想多提那邊的事。「呵,要進去還不簡單。」
娟娟也知道妍然不愛提,趕緊把話題繞開。「如果是阿寬師傅一手指導的,那我就不用擔心了,有他的祖傳配方,你的紅豆餅一定會大賣!」
穆妍然笑得很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