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韞揚起壞壞的笑。「此次皇宴皇上肯定又會出考題測試咱們,多讀點書,有益無害的。」
「行軍打仗靠的不是紙上談兵。」騰鐸不以為然地開口。
「書中自有黃金屋更有美嬌娘,沒聽過嗎?」
騰鐸微勾唇,氣閒神定地反問。「要不要練練強身拳看看?」
翔韞微瞠眸,半晌神朝他抱了抱拳,一臉敬謝不敏的神情。
「所以最好的方法是,咱們兄弟倆別同時出席皇宴,省得皇上瞧見你嫌我肚子裡墨水不夠,看見我,嫌你手無縛雞之力。」
翔韞瞪大著眸,一時間驚愕地覷著他。「大將軍,您真了不起,皇帝老子天大的面子你都敢推……」
「既然出來這一趟,到寶源樓喝茶?」騰鐸不以為意地聳了聳寬肩,稀鬆平常地岔開了話題。
「喝,當然喝!」
寶源樓是王府大街的百年老茶樓,以壽眉茶泡菊花而成的「菊壽茶」遠近馳名,不管在地人或外地來的,全都愛上茶樓聽聽小曲、喝喝茶,過個悠閒的午後。
今兒個的天氣,喝盅熱茶再適合不過。
騰鐸瞭然地揚了揚眉,沒再多說腳步便直接往前邁開。
一見到騰鐸的如此神情,翔韞急急跟了上去,怕一轉眼,自己又得追的上氣不接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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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仍濛濛,善若水撐傘走在其間,怕捧在懷中的書冊會被雨水給打濕,她的腳步在不自覺中徐緩了許多。
腳步一緩,蒙在雨霧中的「頤明湖」映入眼底,吸引了她的目光。
這「頤明湖」位在護城河西邊,每逢中元節,不時可看見當地百姓在河中放河燈、賞河燈。
她出門的機會不多,此刻才知曉,原來煙水迷離幽蒙的「頤明湖」比清波漣漪的風暖日麗更加動人。雖然知曉細雨將驟,她的腳步還是時而駐足、時而淺移,只為好好感受著難得靜謐的湖景。
跟了她幾年的查三也知曉姑娘的心思,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一點都不敢鬆懈。只是看著愈來愈暗的天色,他還是不得不邁開腳步,在她身邊低聲提醒道:「姑娘,這春雨多變,咱們還是快點回樓裡比較妥當。」
這秋美人的身子骨本來就不好,有任何閃失他可擔當不起呀!
賞景的雅興突然被打斷,善若水輕斂眉暗歎了口氣,即便心底兒有些不甘,她也不得不輕移蓮足,向前再行。
可就在這時候,她蓮足一轉,竟就這麼與迎面而來的男子撞上。
「唉呀!」善若水驚呼出聲,直覺自己應該是撞上了一堵石牆,撞擊的力量吃痛地讓她水燦的眸覆上濛濛幽光。
「小心!」騰鐸畢竟是習武之人,沉穩的嗓音才溢出,矯健的身手在瞬間便扣住姑娘的纖臂,適時扶住她欲往後傾倒的身子。
在他尚未走近姑娘前,他的眼神便被打著傘,體態苗條、步履輕盈的姑娘所吸引,沒想到一回神,姑娘卻撞上自己。
當他的大掌扣住姑娘觸感柔軟的纖臂時,他不由得蹙起眉。姑娘的身形太單薄,若不是他瞬間收下力道,她的臂或許會被他的掌勁給折斷。
「我的書!」在男子強而有力的扶持下,善若水原本纖柔的身軀雖然不致跌倒,但手上的傘卻是掙掌飛出,書也散了一地。
輕風突揚擅自吹翻了頁,當雨絲斜落在墨色清潤、印刷皓朗的書頁上時,善若水詫異地驚嚷出聲。
聽到她緊張的輕喚,騰鐸低身想為她拾起書的同時,善若水與他有了相同的動作——
同一瞬間,他指節分明的長指與善若水若柔蔥般的纖纖玉指同時疊落在——北宋柳永的「定風波」詩名之上。
早知恁麼,悔當初、不把雕鞍鎖。向雞窗、只與蠻箋象管,拘束教吟課。
鎮相隨,莫拋躲,針線閒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陰虛過。
眸光落在兩人指上的輕觸,善若水的心猛地漏了個節拍,縮回手的瞬間,沾著雨珠的小臉好奇地微仰,一雙水眸落在男子身上。
男子穿著醬色的綢褂子,外罩著石青色的巴圖魯坎肩,一雙深邃的黑眸在兩道鷹展濃眉下,形成一股磊落坦蕩的清峻氣質。
他的肩很寬,拽在他寬肩上梳得光潔的辮子,為他麥褐色的剛毅臉龐添一分清俊瀟灑。
不可否認,這樣一個男子,光外貌就有教人傾心的條件。
騰鐸拾起書,順勢扶起她,感受到她打量的眸光,不回不避地迎向姑娘晶瑩水燦的眸。
她穿著一件月牙白的透地春羅,襯底是藕荷縐紗女襖,下著一條素白秋羅綢裙,烏黑的髮髻中嵌著一支別緻素雅的簪。
微風斜雨讓她的雲鬢髮絮有如飄蕩在風中的柳絲,纖柔似水,絕美出塵,可謂為天姿絕色。
驚艷一閃即逝,心裡有種微微的悸動,但瞬間便被騰鐸壓下,可惜……身子骨如此單薄,如何生養子嗣?
「有勞公子!」遐思翻飛,善若水隱不住心頭過份怦動的思緒,竟覺心口隱隱作痛。
他未撐傘,在衣料上擴散開的雨漬紛落在他的寬肩、衣擺,勾勒出他頎長而精勁的身形,再加上他敏捷的身手,不難看出男子是個練家子。
思及柳永的那一首詩,善若水不知怎麼就把眼前的男子套入詩境中,心裡頭直想發笑。
那一句詩的意思是:早知道他如此,我後悔當初沒有把他的馬鎖住,不讓他走。把他關在書房裡,只給他紙和筆,將他管束起來,讓他把做詩、填詞當作功課去完成。
她的貴人若是他,應該挺完美的……突如其來的悸動思緒在善若水的腦袋瓜子裡轉呀轉的,半晌,她雙腿一軟,很是故意地撲倒在男子身上。
「沒事吧?」騰鐸眼明手快扶住她,為她的柔弱感到萬分同情。
「謝謝公子。」善若水幽幽柔柔地開口,似白梅般的蒼白唇瓣讓她看來楚楚動人。
騰鐸瞧著她輕擰眉,清幽的眼底、眉梢瞬即蒙上淺愁,那模樣像是隨時要暈倒般地讓人瞧得膽顫心驚。
善若水晃了晃頭,纖柔的身軀反而因為他有力而堅定的扶持,虛軟地站不住腳。
就在此刻,查三意識到秋美人正與一名陌生男子過份貼近的接觸,連忙步上前。「姑娘,你沒事吧!」
「沒事。」抿了抿唇,她淡淡地搖頭,心裡直想把這煞風景壞事的查三踢一邊去。
查三善盡職責,將秋美人攬在身後,不客氣地狠狠訓斥眼前無禮的男子。「離咱們家姑娘遠一點,你知不知道,秋美人可是咱們——」
感覺到查三過份張揚的語氣,善若水輕咬著下唇,略低的嗓音隨著悠長的吐息揉著一股歎息地打住他的話。「查三,不得無禮。」
男子臉上的表情有些傲然冷淡,身上有一股不怒則威的氣勢,再由他尊貴的衣著打扮看來,善若水更加可以確定男子非富即貴,絕對不是一般尋常人家。
她大可捉住此次機會,但卻莫名的不想讓眼前的男子知曉她的身份,這思緒讓她處在矛盾的紊亂當中。
查三觀察著善若水臉上微慍的表情,灰著臉不敢造次地退到一旁。
霍地,氣氛陷入莫名尷尬當中。
善若水還沒開口,便見一名太監腳步匆忙地由街角轉出,神情極為慌張地朝他們而來。
「將軍!」
騰鐸眸光迎向來者,認出是自家當差的奴才。「有事?」
小太監先朝翔韞躬身一禮,才靠在主子身旁耳語。「布穆綺格格來訪,福晉請將軍盡快回府。」
騰鐸神情一僵,還沒答話,善若水卻搶了一步開口。
「公子多有得罪,告辭。」乍聞男子尊貴的身份,善若水心頭一愕,一雙幽眸意味深長地輕瞥了他一眼後才旋身離開。
迎向她的凝視,騰鐸揚了揚眉,深邃的黑眸凌厲得似要將她看穿地回應她的眸光。騰鐸以為她會開口說什麼,沒想到善若水只是垂下眼眉,不疾不徐地將書冊重新納回懷裡,移動蓮足走離他的視線。
善若水剛離開,始終杵在一邊的翔韞沉醉地開口。「四季樓的秋美人果然名不虛傳。」
「四季樓?妓院?」騰鐸不解地蹙眉。
「是呀!善若水是四季樓所栽培的四藝花娘之一,才學兼備,香態纖妙閑雅,乃京城之冠。」
騰鐸攢眉沉思良久,有些不敢相信,方纔那出塵脫俗,極具風雅內涵的姑娘,竟會是香艷穠麗、庸俗狐媚的青樓女子。
「今兒個可還真是走運,平日要瞧秋美人吟詩畫畫,少說也要花個千百兩不可……」
「原來是花娘呀!真是可惜……」鼻息間似乎仍盤旋著姑娘身上的清雅幽香,騰鐸不自覺喃著。
「怎麼,你看上秋美人了?」翔韞倪著好友恍惚的神情,打趣地問。
騰鐸濃眉略挑,語氣中隱有笑意。「太瘦弱了,連當妾都嫌不足。」
她纖細柔軟、他健康強壯,怕是他一個揚掌一揮,就可以讓她當場暈死過去,如此荏弱,根本沒資格成為他的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