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說是嗎?」盛永瀾大喝一聲。「來人!把她拖下去重責三十大板。」
她登時嚇得魂飛魄散,這三十大板可是會要了自己的小命。「爺饒命……奴婢說……奴婢說就是了……」
盛永瀾用力拍下座椅把手。「還不快說!」
「是……夫人聽說……聽說……」婢女瑟縮一下,吶吶地說:「小柳巷內住著一位法術高強的道士,能幫人消災解厄,所以專程……前去找他,可是夫人又不想讓人瞧見她去那種地方……才會乘坐馬車出門……」
「她找道士要消什麼災、解什麼厄?」
婢女嚥了口唾沫,吞吞吐吐地說:「夫人當時命奴婢先到外頭等候,所以……奴婢也不太清楚,不過臨走之前,聽那位道士說作這個法是在害人,若是不幸失敗,可是會反過來報應在他和夫人身上,夫人聽了不以為意,還說只要成功,會另有重謝……奴婢就只知道這些了。」
「你說那道士住在小柳巷?」盛永瀾冷聲地問。
她點頭如搗蒜。「是,奴婢不敢欺騙爺。」
「來人!」
於是,盛永瀾立刻叫來府裡的管事,命他領著幾名護衛前往婢女所說的地點,找到那名道士,再將人帶回,好當面問個清楚。
「那天雷雨交加,馬匹受驚,加上視線又不佳,才會導致兩輛馬車無端相撞,車伕也當場死亡……」盛永瀾想起當時得到消息,立刻帶人前往出事地點,正好見到當朝首輔瞿大人府裡的管事也帶了奴僕在那兒救人,所以才會做出這種猜測,只能說是一場無妄之災。
「你先下去吧。」他說。
婢女一面拭淚,一面從地上站起來,突然想到了件事,可不敢隱瞞。
「對了!爺,其實……其實那天馬車上除了車伕,以及夫人和奴婢之外,還有另一個姑娘在。」
「姑娘?」盛永瀾一怔。
「是,那姑娘約莫十七,生得清清秀秀的,不過可凶悍得很,也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突然攔下馬車,還把劍架在夫人的脖子上,硬逼著咱們送她一程……」婢女心有餘悸地說。
他沉吟了下。「當時馬車上並未見到有其他人在。」
「那姑娘多半是趁亂逃走了。」她只能這麼想。
「這件事我會查個清楚,你先下去吧。」盛永瀾擺了下手說。
婢女吁了口氣,慶幸不用挨板子,於是又一拐一拐地走出書房。
「她到底去找道士作什麼法?又是想要害誰?」話才出口,他腦中馬上閃過一個念頭,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在這座府邸裡頭,妻子最無法忍受的只有一個人了,盛永瀾萬萬沒想到她會做出這般歹毒的事來。
「……她大概也沒想到最後害人不成,反而先害了自己。」
說著,盛永瀾不禁搖了搖頭,想起妻子過世的祖父懷遠大將軍江達當年平定邊疆亂事,江家從此備受朝廷恩寵,她便是在那種養尊處優的富貴環境中長大,也在那時,兩家的長輩作主,為他們訂下了這門親事。
當岳父和岳母相繼過世之後,皇上還恩封妻子為縣主,享受該有的禮遇,更讓她恃寵而驕,而兩家早有婚約在先,盛永瀾再不情願,也只能遵守,在妻子十七歲那一年迎娶進門,孰知成親不到三個月,便決定與妻子分房而睡,兩人連相處都難了,更遑論要培養感情。
在這當口,一名奴才進來通報,打斷了盛永瀾沉重又無奈的思緒。
「爺,太醫來了,已經領著他到夫人那兒去了。」
盛永瀾馬上起身往外走,找出妻子失常的病因才是當務之急。
待他來到妻子居住的院落,一踏進寢房,就見太醫已經坐在床邊的凳子上,隔著紗帳,正在把脈。
他兩手背在身後,靜心等待結果。
而紗帳內的冬秀有些緊張,也跟著屏住氣息。
半晌之後,太醫終於把完了脈,從凳子上起來。
「情況很嚴重嗎?」見太醫神色凝重,盛永瀾不禁這麼猜測。
太醫蹙起灰白的眉毛,保守地回道:「下官不才,實在診斷不出夫人為何會神智恍惚、心神渙散……」
紗帳內的冬秀險些笑出聲來,因為是假裝的,當然診斷不出來了。
「不如先開一帖開竅活血的藥方子,讓夫人服用看看是否有所改善。」他硬著頭皮說道。
盛永瀾瞪著太醫半晌。「就只有這個法子?」
「是。」太醫不敢抬頭。
「……就先這麼辦吧。」為今之計,也只能試試看了,若是連藥物也無效,再想其他辦法。
太醫捏了一把冷汗。「是,下官會命人把藥送來,先告退了。」說完,便匆匆地出去了。
「夫人從昨日到現在的狀況如何?」他又開口詢問伺候妻子的婢女。
幾個婢女先是你看我、我看你,最後由其中一個代答。
「回爺的話,夫人的狀況跟昨天差不多,不過……胃口倒是很好,吃得也比平常還要多,這是過去不曾有過的。」
聽了婢女的話,盛永瀾眉頭皺得更緊。「等藥煎好了,就讓夫人喝下,還有別讓她到處亂跑。」他正色地說。
聞言,冬秀真的傻了,可不想一直被關在房裡。
她掀開紗帳,大聲嚷道:「我要出去!」
婢女們趕忙按住她。「夫人別起來……」
「夫人快躺下來休息……」
冬秀作勢要下床。「屋裡很悶,我要到外面去……」
「你這會兒生病了,還是待在房裡,等好了再出去。」盛永瀾心想妻子不可能做出裝瘋賣傻這麼丟臉的事來,那麼是真的變傻了。
「我好得很,才沒有生病!」她馬上反駁,要是連房門都出不去,更別說逃出這座府邸。
看在妻子現在身子不適的分上,盛永瀾思索片刻,只好讓步,不再堅持。
「好,你要出去可以,不過得要讓這些婢女跟在身邊才行。」他不希望妻子又出事了。
見目的達到了,冬秀馬上露出傻笑。「你是個好人……」
聞言,盛永瀾更加斷定妻子真的傻了,這對她來說,已經受到相當重的懲罰,過去的事也不想再去計較。
「爺……」就在這當口,管事在房門外稟報。「首輔大人投帖拜訪,此刻在大門外等候。」
盛永瀾眉頭一攏,猜想著對方的來意。「快請他至大廳等候。」
「是。」管事馬上銜命去招呼貴客。
他又將目光調到依然笑得傻乎乎的妻子身上,少了原本的嬌蠻之氣,整個人的氣質也變了,實在很難想像同一張臉蛋,卻像是不一樣的人。
「若是想吃什麼儘管說,讓她們去準備。」盛永瀾像對一個不懂事的孩子般殷殷囑咐。
「好,我知道……」她笑嘻嘻地說。
他突然有一種無奈的感觸。「雖然婚事是咱們兩家的長輩訂下的,無論你是什麼樣的性子,或是中不中意都得依約履行,可是這五年相處下來,不禁要想若現在這副傻乎乎的樣子才是你的本性,咱們夫妻或許還比較容易相處。」
冬秀頭一回聽到有人希望自己的妻子是個傻子,不過想起和那位榮國公夫人在馬車上的短暫相處,那性子確實令人不敢領教,也就不覺得奇怪了。
於是,在盛永瀾臨走之前特別囑咐婢女。「夫人若是要離開寢房,你們都要好好跟著,否則出了事唯你們是問。」
婢女們縮了縮脖子,自然遵命了。
見那個男人終於離開了,冬秀吁了一口氣,至少對方到目前為止都沒有起疑,接下來便是想辦法甩掉跟在身旁的婢女,逃出這裡。
一個時辰後——
盛永瀾親自送貴客到大門口,雖然與首輔瞿大人私下沒有過於深入的往來,不過此人身懷異能,能預知未來,連皇上都對其言聽計從,而對方又專程前來探視慰問,表現出相當大的誠意,無論那一天的意外是誰所造成的,已經不重要,也不想再追究了。
而盛永瀾對於妻子的「病情」同樣是隻字未提,無論是暫時還是永久,都不想聲張,所以也特意叮嚀過太醫,對外一律說是受到驚嚇,需要靜養。
待貴客乘坐官轎離去,銜命前往小柳巷抓人的管事正好回來了。
「那名道士呢?」回到書房,盛永瀾蹙眉問道。
管事拱手稟明始末。「回爺的話,小的到了那名道士住的屋子,卻沒見到人,便問了街坊鄰居,才知道前天夜裡,他突然口吐鮮血,倒地不起,官府的人驗過屍,並沒有他殺的嫌疑。」
「當真死了?」這個結果完全出乎盛永瀾的意料之外。
「衙門裡的仵作說是突然暴斃,小的還慎重地請街坊鄰居前往認屍,確定就是那名道士沒錯。」管事慎重地說。
難道就如婢女所聽到的,施了那個害人的法術,結果真的報應在妻子和那名道士身上,一個成了傻子,一個暴斃身亡?
盛永瀾從座椅上起身,兩手背在身後,踱了幾步,心想怪力亂神雖不可信,可是也未免太過巧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