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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舒格

  他還在猛擦桌面,後頭突然有人噗哧一笑。笑聲輕快愉悅,如銀鈴一般,讓人聽了,嘴角也忍不住要跟著上揚。

  「是笑我嗎?」羊大任一面說,一面回頭,「是因為這桌巾的繡功讓我想起了——」

  他才轉身,沒說完的話就停在半途,整個人呆掉,心裡只剩一個念頭:眼前這……可是天上的仙女?

  只見她一身淡綠的衣裙,襯得一頭如瀑長髮越發烏亮。懷裡雖抱著琵琶,卻沒有半遮面,小小的臉蛋兒雪白如玉,上頭鑲著一雙水汪汪的靈活大眼,略翹的小鼻尖,淡紅的櫻唇。一笑,唇際還隱約露出兩個俏皮的小酒窩,讓人看了都要醉了。

  仙女的眼波流轉,在他臉上繞了一繞。然後,櫻唇微啟,柔柔說道:「公子這麼寶貝這張桌巾的話,不如就帶回去吧,我們這兒多得是呢。」

  那嗓音甜美輕柔,簡直能讓人骨頭髮酥發軟。一時之間,眾男子都流露了呆滯神情,也沒人注意到她語帶嘲謔。

  但蘭姨當然注意到了,她輕斥:「小玉,不許這麼沒規矩。快見過禮,問問公子們想聽什麼曲子。」

  「是,我知道了。」藍小玉乖順地應了,眼神卻依然帶著淘氣笑意,閃啊閃的,有如天上星星一樣。

  她抱著琵琶,只略略屈膝,行了個頗偷工減料的禮。但全室沒人在乎她的失儀,因為他們都看直了眼,死盯著那還帶點稚氣的絕美容顏。

  ——除了某個土包子以外。

  第1章(2)

  羊大任見她辛苦,自告奮勇道:「這樣不方便,我幫姑娘拿琵琶吧。」

  這會兒藍小玉編貝般的玉齒咬住了下唇,硬生生壓抑住笑意。她揚聲故意反問道:「公子要拿這把琵琶?難道公子不但會讀書,還精通音律,要幫我彈曲伴奏?」

  「我、我不行——」羊大任連忙否認。

  此話一出,不只同行友伴哄然大笑,連丫頭們都掩嘴偷笑起來。哪有堂堂男子漢在眾人面前大聲宣告自己「不行」的?

  羊大任的臉皮薄,被這麼一取笑,臉慢慢的紅了。他本就是白淨書生樣,臉一紅特別明顯。

  「害臊?!」

  「臉皮子真薄,這還是個男子漢嗎?」

  「真不行,也別在這兒承認嘛,多丟臉!」

  「還想拿小玉姑娘的琵琶,那可是人家的寶貝哪,怎能隨便交給你?」

  眾人大肆取笑,羊大任也沒有生氣,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看藍小玉。

  「是這樣嗎?藍姑娘,如有得罪,請多包涵——」

  友伴乘機起哄,「口說無用,沒點誠意!是男子漢就先乾為敬!」

  「是嘛,來來來,喝酒!」

  丫頭們都很會看眼色,趁氣氛正熱鬧時,已經幫眾公子都斟上了酒。羊大任也不囉唆,舉杯對著藍小玉照了照,「那我就以這杯酒致歉,若有唐突之處,請藍姑娘大人有大量,別放在心上。」

  說完,仰頭把酒一口喝完。他的臉被酒意一衝,更紅了。

  「誰要你喝酒了,自己愛喝,可別怪到我頭上。」嬌嗔配上眼波一掃,眾人都暈了。

  「小玉,不許無禮。」蘭姨寵寵地輕斥一句,不痛不癢的,輕輕提醒道:「不是要唱首曲子嗎?唱什麼呢?」

  「是,那小玉就獻醜了。」

  說是獻醜,卻是從人到曲,沒有一絲一毫丑,人美、嗓子更美,白皙素手輕撫琵琶,櫻唇微啟,字字如珠玉般悅耳清爽,時而纏綿,時而輕快,時而高昂,時而低回。一曲唱罷,眾人連大氣都不敢出,整個是失神了。

  如此美妙的歌聲,只有天上才有吧。凡人如羊大任,想要聽到,大概也只能等發夢的時候了——

  藍小玉又唱了一首短曲,便翩然離去。臨走只是很快的又瞟了發呆的羊大任一眼,抿著小嘴兒偷笑,像在取笑他的呆。

  但羊大任毫不介意,只是悵然若失的盯著那扇她離開後合攏的門,良久良久,連旁人跟他說話,都沒聽進去。

  他的友伴們果然沒有騙他,今日一行,真正令他大開眼界!

  ***

  不過才數日之後,羊大任又見到了仙女般的姑娘。

  友伴們相約春遊,呼朋引伴,一起到西山去踏青。他們這群全是在官學裡認識的同學,出身達官貴人或名士書生之後,屬天之驕子一流。羊大任混在裡頭,還挺突兀的。

  因為他不但年紀最輕——才十九歲,還是鄉下來的,從沒到過京城,莫名其妙的就考過了鄉試,一路考取進士,很快的就要當官去了。

  偏偏他背後真的勢力雄厚。他的姊夫是雁永湛,也就是金陵六王爺的獨生愛子;而一路到了京城,則是托了七王爺在為他張羅打點。此外,加上羊家還有弟弟、侄子們,分別也都考過了貢舉、童子舉,目前在國子監讀書,將來勢力結合起來不容小覷,得趁早開始巴結才是!

  所以一有飲宴玩樂,都不忘邀羊大任同行——反正他這書獃子兼土包子的反應常常挺逗的,大夥兒表面上不說出來,心裡都在嘲笑,可有趣了。

  結果上了西山,反而是四體不勤的這些同伴丟了臉。

  羊大任果然是鄉下來的,腳力特別好,一路觀景、爬山神色自若,其它人都喘吁吁的要找地方休息了,他還一臉困惑地問:「不是才爬了一半嗎?」

  「你……你自個兒爬吧。」

  山腰有間香火鼎盛的名寺,旁邊還連著一座景觀雅致的花園,平日就有不少遊客在此流連,只要花點香油錢,裡頭也有素粥、茶水供應,眾人呼擁著進去休息了,把羊大任丟在後頭。

  羊大任則是被西山的壯麗景色迷住。他自小一路讀書到大,父母早逝,只靠姊姊一人獨立支撐家計,環境不好,根本無暇玩樂。來到京城之後,處處皆風景,加上此刻心境輕鬆,生活無憂,自然有機會就要把握。所以即使友伴們都丟下他了,一個人還是信步繼續沿著山路走下去。

  這麼左繞右繞,居然繞到了名寺後頭。山路漸漸轉小,兩旁有夾道濃蔭,十分舒適。前頭似乎有個花木圍繞的小涼亭。

  天底下就有這麼巧的事,涼亭中的幾個人影,這會兒遠遠看著,好眼熟。或者該說,好耳熟。

  「誰說的,我可都是用心唱——」這嗓音如銀鈴般清脆悅耳,聽過一次的人就不可能忘記。

  旁邊的丫頭們全笑鬧起來。不在黃鶯樓裡,她們全都活潑多了。一群麗人不知道正在爭執什麼。羊大任的腳步緩了,終於,在大樹旁停住。

  「小玉鬼扯!」

  「明明就是瞎唱!」

  「哪兒是瞎唱?別亂給我安罪名。」可不就是藍小玉,她挺不服氣地辯解著,「我可都是仔細選過獻唱的曲子——」

  「你那日唱了『霸王卸甲』!」

  「有什麼不對嗎?」她說得振振有辭,「這可是一套很難、很難的武曲呢,練成時,梅姊還說我指法大有精進了。」

  「來的可是兵部的紀將軍哪!」丫頭們又叫起來,一面還要笑,忙得很,「他離解甲歸田還早得很,人家還要在仕途上多經營幾年的,你居然唱楚霸王戰敗時的悲歌給他聽!」

  「橫豎他又聽不懂。我唱完之後,將軍還直誇獎,自稱是我的知音呢!」藍小玉甜美嗓音中透出了一絲絲不以為然。

  「你老是這樣胡鬧,總有一天遇上了聽得懂的,看你怎麼收場吧!」稍微年長一點的丫頭雖然笑出了眼淚,還是邊揩淚邊勸戒。

  「不會的。」她有些懊喪地說,「要不是粗人,就是些草包來聽歌。曲子練再多、練再精,也都沒有人關心。充其量我也只是個歌伎,唱歌讓老爺們助興,好多喝兩杯酒而已——」

  「別這麼說,像那日官學的公子們也來過呀,他們可全是讀書人呢。」

  「就是嘛,我看那羊公子就很不錯!人斯文,長得也挺好的,看起來很飽學呢!我還聽說,人家他是本榜的探花郎!」

  藍小玉這時轉了過來,羊大任正好可以清楚看見她小嘴微微鄙夷地撇著。

  「是嗎?他有這麼厲害?那難道是我認錯人了,怎麼堂堂一個探花,連我唱的是『塞上曲』都聽不出來?我唱完了,還誇說唱進他心坎兒裡。真好笑,他可是出塞的昭君,正要和親去的!」

  羊大任的耳根子慢慢辣起來,麻麻癢癢的感覺一路往臉上爬。

  被一群妙齡少女在背後談論就夠尷尬了,其中美如天仙的一個,還對他如此鄙夷。

  那日他確實不知她唱的是什麼曲,只覺得她的嗓子宛轉美妙,高昂低回處都觸動他心弦,忍不住出口讚美;之後餘音還硬生生繞樑了好幾日,腦海中都是那旋律,揮之不去。沒想到,在她眼中,他竟是如此不堪又愚魯。

  在金陵還好,到了京城,放眼望去,連平民走卒都有種雍容之度,讓他處處覺得自己蠢笨。雖然考中了人人稱羨的進士,成績還非常好,但那都只是他博學多聞、聰明絕項的姊夫認真教導之功,與他自己甚無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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