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溫和可親的麥特,本質上和章柏言是同類的男人——他們同樣不服輸,對成功有著近乎執著的渴求,而且不接受「不」的答案。
只是章柏言的侵略性強,性格勇悍,加上名門富戶的出身讓他的事業擁有比別人堅強的立基點;而麥特卻出身平凡,習於將一切隱藏在溫和的表象下,一步一步往上爬;旁人完全感覺不到他的威脅性,待一回眸,卻發現他已經劈開一條血路,與許多高商巨賈平起平坐。
假設有一天章柏言和麥特看中同一樣東西,要他押寶誰有實力奪到的話,他的錢不見得會押在讓「章氏香料集團」擴張兩倍的執行長身上。
假如若妮會被章柏言吸引,那麼轉而愛上麥特就不是那麼難以理解的事。
「她只是鬧一點小脾氣,過兩天就沒事了。」麥特清淡如水地帶過。
愛德的眼中忽爾掠過一抹猶豫之色。麥特心細,注意到他的異樣。
「愛德,你還有什麼事想說嗎?」
「我先說,我絕對不是在調查你或什麼的,一切只是湊巧。」愛德的表情變得有點古怪。「昨天我和一個律師界的老朋友吃飯,聊到柏特啊、你啊這些在商場嶄露頭角的年輕人,他竟然告訴我!四年前,你的離婚是他旗下的律師替你辦的?」
麥特的笑容逸去。
「所以,這是真的了?」愛德頭尾認識這年輕人五年了,從不知道他竟然結過婚。「你的離婚是因為若妮嗎?」
他們正好是差不多時間開始相戀的,時間性上不能說沒有巧合。
「一部分吧。」模稜兩可的回答擺明了不想多談。
「那麼,我可以大膽的猜測,你和若妮的爭執也和這件事有關嗎?」
「你為何會這麼猜?」藍眸變得毫無情緒。
「因為有了柏特和前妻復合的紀錄,我想會讓若妮那女孩耿耿於懷,還不惜因此與你起爭執的,約莫就是這種事情了。」
麥特皺了皺眉。「愛德……」
凝結的神情表明了他不想多談。當這男人選擇閉上嘴巴,誰都拿他沒辦法!當年他們不也就因為他口風夠緊才信任他的?
老人只能歎口氣,拍拍他的肩膀。
「年輕人,箇中內情我並不明白,所以我不多做評斷。我只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到了最後,這一切都會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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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什麼叫值得呢?
每一件事,在獲得的同時必然會失去,在失去之餘往往有獲得。
失去無慮是在他無意間發生的事。他們兩人前半生的糾葛太深,友情,愛情,親情,恩情……各種感情混雜在一起,久了之後,漸漸看不清原本的模樣。
有一陣子,他覺得自己整個人枯褐了,心靈乾澀,不再能夠付出。
他不知道是什麼情況造成的,過度的工作?太快的成功?兩人之間的差異?
他不明白。他只知道每每迎上無慮帶著問號的眼神,他卻沒有答案,那種罪疚感讓情況更惡化,他只能從其他方面去彌補。
於是他給兩人換了新家,為她買更多更豪華的奢侈品。
他曾經承諾要給無慮最好的生活!起碼他還能做到這一點,暫時也只能做到這一點。
他以為只要不違背婚約的誓言,就是一個合格的丈夫——無論貧窮或富有,生病或健康,爭執或和好,永遠對彼此忠實,直到死亡將兩人分開。
實際上,他也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無慮的事!這是指,在他們的婚姻關係中,他並沒有和其他女人上床,包括若妮。
他對無慮很忠實。肉體上。
他只是,精神外遇。
若妮,是一個出口。
在心靈那麼枯乾的同時,當一個單純的、亮麗的吸引出現,便無可避免地捕捉住他的視線。
她知道他已婚,所以不會也無法向他要求太多,他乾涸的心靈可以下必對她掏心掏肺的奉獻,他們能維持在最文明、最淺、也最輕鬆的關係。
他們在公事上瞭解彼此的世界,在私事上不會給他太多的壓力。這樣的關係讓他感到舒服。
雖然這樣說很殘酷,但他對若妮的感情,確實不及對無慮的深。
他從來不是不愛無慮,只是……怎麼說?那種感覺像你站在一間自己很喜歡的房間裡,裡面堆滿了你細心收集的寶物。直到有一天,寶物堆得太多太滿,你每次踏進去只覺得眼花撩亂,沉重得快喘不過氣來。所以當你有機會踏出這個房間時,你會想去外面鬆一口氣。
然後,站在門外,看著空蕩蕩的一切,你突然發現自己並沒有過得更快樂。
你擁有了一間新的房間,但舊的那間仍然存在你的心底,仍然鎖著你堆積許久的寶貝。
若妮永遠不明白,她和無慮是無法互相替換的。
無論兩人還是不是夫妻,他和無慮過去的糾纏都太過深遠,即使在枯竭的時候,他都無法不關切。
無慮是他的虧負,是他的責任。這已經變成一種習慣,或者說是一種本能,從十八歲那年開始便深深扎根。
老實說,過去的四年,兩人並不全然是了無音訊。離婚之初,他時不時要打她的手機,只是確定一下她好不好。一開始都是寥寥數語,然後沉默,然後掛斷。
久了之後,那支手機開機的時間越來越少——不過沒有換號。
這彷彿是一種牽引,只要她的手機號碼沒換,他就是會打。即使久久才接通一次也好。
初初在莫城相遇,滿心的驚詫不是因為久未相通,而是,在那短短的幾次聯絡裡,她從未告訴他自己已經搬離他方。
他一直在紐約,一直打著同一個號碼,一直理所當然地以為接起來的那方在波士頓。
直到在莫城相見,他才悚然驚覺,倘若哪一天,無慮突然決定再也不接手機,他便會失去她的蹤影。
突然間,強烈的恐慌衝破一切屏障,湧進他原以為已經干竭的心田!過往的點滴綿綿密密地回到他心裡,而且伏竄得比以前更強更急。
他們兩人曾經如此相愛啊!
他會失去無慮!他已經失去無慮!而他竟然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但一切已經太遲了。
無慮的心像一顆水晶,冰清剔透,而且單一。像他這樣的「瑕疵」無法再回到她的心底。她的生命,已無意為前夫騰出一個空位,即使在「還是朋友」的那個欄位裡也一樣。
麥特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裡,坐在皮椅上,望著身後整片的落地窗。
曾經,這片風景讓他覺得意氣風發,心滿意足,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只覺得空白和寂寞。
他疲憊地靠進椅背,閉了閉眼,脹痛的腦子並沒有隨著適度的小憩而回復清醒。
記憶不禁又自動回溯。他想到在很久很久以前,每當他偶爾偏頭痛發作時,一雙嫩白的柔荑便會取來清涼醒腦的藥膏,點在他的太陽穴上,為他輕輕揉抹……
「咦?麥特,你回來了?」另一位會計師經過他的辦公室前,探頭進來打招呼。
「嗨。」麥特立刻睜開眼,椅子轉了回來。
「幸好你趕回來,如果你現在還留在莫城,一定也遭殃了。唉,真慘!」同事搖頭歎氣。
「什麼事很慘?」麥特聽到他的話,皺著眉問。
「咦?你沒看中午的新聞快報嗎?今天早上,十年來最強烈的一次龍捲風襲擊奧克拉荷馬州邊界,好像一共有兩個還三個同時出現,好幾個小鎮全毀,死傷人數目前還在統計當中。」
麥特全身一震!
「你說什麼?」
「氣象主播畫出龍捲風的行進路線圖,莫城也在其中一個的襲擊路徑上,幸好你已經回紐約了,不然現在可能掛在哪棵樹上也說不定!」
麥特霍然而起,力道大得甚至推翻了整張皮椅!
「你說什麼?確定莫城也在受害的小鎮之列嗎?」
同事被他激烈的反應嚇了一跳。「呃,新聞是這樣說的啊,而且莫城好像是首當其衝——啊!」
麥特用力推開他,飛快衝出自己的辦公室!
無慮!
無慮在那裡!
第六章
和紐約最出名的會計師事務所簽好約的下一刻,麥特拿那筆簽約金訂下曼哈頓的一間公寓。
苦熬了這麼多年,他們終於出頭了。
房子過完戶的那一天,麥特牽著她的手,站在這間明亮空曠的大房子裡。
「真的?這間房子,已經是我們的了?」無慮屏著氣息,幾乎不敢相信。
「真的。」麥特滿含愛意地望著小妻子。
無慮手按在胸口。
「好美……」
她虔敬地繞了空蕩蕩的公寓一圈。
客廳的整面落地窗玻璃,收攬了紐約繁榮的街景,左方對上一點點遠處的地鐵軌道,視野受到一點限制,但是這不影響兩人興奮的心情。
目前房子沒有任何家俱,兩房兩廳雙衛只有基本的流理台和浴室設備,唯有木頭地板先鋪好了。這樣更好,他們可以在假日時間慢慢逛傢俱店,挑選自己喜愛的家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