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在車上等就好,不必跟上來。」麥特把手機移開片刻,揚聲道。
若妮只好不情不願地點點頭。結果一大一小兩個女人等在後面,都是一臉不甘願。
哎!今天看來會是漫長的一天。無慮歎氣。
麥特走到土地邊緣的一道圍籬前,決定跳過去看看。儘管穿著西裝褲與皮鞋,他一翻就過去了,可是缺乏運動細胞的無慮在圍籬前跳了好幾下,還是不成功。
「請等一下。」麥特又向手機那頭告聲罪,回頭舉著她的腰,整個人抱過來。
喂喂喂——後面大小兩個女人的臉一起綠了。
「啊!」事出突然,她整個人撞進他的懷裡。
幸好他很規矩,無慮一落地,他就放開她繼續講手機。後面兩個女人的臉色稍緩,無慮困窘地假裝看風景,努力忽視集中在他們身上的四道利芒。
「後面的那塊地……我問問看。」麥特突然回頭問她,「後面那塊連接的是溫家的地嗎?」
「不,那是鎮長的土地,左手邊才是溫家的地。」
麥特回去講手機,草地裡有個東西吸引了無慮的注意,她不禁蹲下來,感興趣地看著。
「鎮長本人的意願非常高,他家的土地收購上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如此一來收購成本會比原本預期增加二十萬左右,但是邊際效益更大。」麥特一邊應答,邊奇怪地瞄著她。
又說了一陣,終於向章柏言報告完畢,他把手機收線。發現她仍然蹲在地上,還學小雞那樣蹲伏前進,麥特忍不住蹲下來陪她一起看。
原來是一隻褐底白斑的小野兔。
牠一蹦一跳,停一下,吃兩口草,再一蹦一跳,身後跟著個纍纍贅贅的人類完全沒有影響牠進食的好心情。
這種野兔跟松鼠一樣,一般都很怕人的,無慮第一次可以這麼靠近,忍不住高興地繼續跟著。
麥特想起,她一直很喜歡這些花花草草、小狗小貓的東西,只是以前住在公寓裡,不方便養寵物……
她的手伸了又縮回來,伸了又縮回來。明明很想摸摸看,可是又怕把小野兔嚇跑。
一隻棕色大掌冷不防從她身邊冒出來,小心翼翼地按在野兔身上。
那只野兔竟然不怕生,只是好奇地回頭打量他們。麥特輕柔地將小兔子捧起來。
「小心一點,不要太用力嚇著了牠。」無慮壓低聲音以免驚動小兔子。「天氣漸漸回暖,我家院子的樹上也開始出現野松鼠的蹤跡,可是我從來看得到摸不著,這是第一次如此靠近牠們。」
趕快摘一把草到牠嘴邊。小兔子鼻子警覺地抽動兩下,終究是敗在食物的誘惑裡。她盯著吃草的小傢伙,眉梢嘴角滿滿都是笑。
麥特的眼光只放在她身上。
五月的風仍帶著余寒,清嘯一聲捲過兩人身畔。無慮拉緊衣襟,仍神色溫柔地盯著吃草的小兔子,窸窸窣窣啃咬草葉的聲音,和著清風,與兩顆平緩的心跳,是唯一的樂曲。
他們兩人像現在這樣,什麼都不做,只是靜靜度過一段時光,彷彿是上個世紀的事了——仔細想一想,真正是「上個世紀」的事。當時他得到進入事務所之後的第一個年假,所有的錢都投入新買的房子裡,暫時阮囊羞澀,所以兩個人乾脆買了熱狗,坐到中央公園的草地上吹風。
那個下午,真的就只是吹風而已,那竟是兩個人最後一次靜靜坐下來相守的溫存。
無慮揚眸迎上他的眼。他一定覺得這種拔草玩兔子的小事很無聊。
麥特做事看大格局,一身風華璀璨英挺煥發地往成功邁進;而她只愛靜靜守著一小方天地,品味那平凡單純的幸福。這樣性情迥異的夫妻,怎能不以分離做結局?
「抱歉,拉你在這裡陪我喂兔子,我老是愛注意這種小事。」她像個小女孩一樣地靦腆說著。
「我能不能請教一個問題?」麥特壓低聲音問。
「什麼?」無慮一愣。
「前頭那位小姑娘,為什麼這幾天脾氣變那麼糟?前兩天我記得我們還處得很好,她看見我都是有說有笑的。」
轟!無慮的臉孔一片爆紅。
老天,如果講出金潔是為了替她抱不平才臭著一張臉,那多尷尬!沒地讓他以為自己在鎮上四處告狀似的!
「唔……就是……其實也沒什麼……嗯……小女孩的脾氣總是忽晴忽雨的,荷爾蒙作祟吧!」她打個哈哈。
「所以她才點菜時故意點我不吃的辣醬,關車門差點夾到我的腳,逛麥克連家的土地時騙我去踩水坑?」
「嗯……小孩子難免會惡作劇一下,這也是喜歡的表現……」無慮窘迫欲死。
其實,麥特約莫也知道可能是什麼情況。只是,她這種手忙腳亂掩飾的神情實在可愛透了,跟方才蹲在地上小雞跳一樣的逗。
麥特再按捺不住,俯身輕輕印上她的唇。
黑眸先是微圓,然後掠過一絲絲迷惘。
她嗅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迷人且令人感到安定,他的懷抱依然寬廣暖熱,隨手一張就能把她整個人抱得密密實實;以前在他們買不起好的御寒衣物時,他的胸膛就是她最溫暖的大衣……
「麥特?麥特?你們兩個在做什麼?好了沒有?」圍籬阻隔了大小兩個女人的視線,若妮看不到他們,心裡開始發慌。
「對啊,我們兩個等很久了耶!」不要以為她沒看到就可以欺負無慮哦!
無慮猛然一震,飛快退出他的懷抱。
「吱吱!」小野兔受到驚擾,噗通幾跳,鑽進草叢裡,消逝得無影無蹤。
她不想看他,心情說不出的亂,急急忙忙想走開。
「時間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
「無慮!」麥特突然拉住她的手腕。
無慮回眸。
但麥特什麼都沒說,只是直勾勾望著她,藍眸有一種深深的壓抑。
現在兩人已經站起來,若妮可以清楚看見他們的動作。無慮看看遠方那張鐵青的嬌容,再看看身旁什麼話都不說的男人,心中突然湧上一陣氣惱!
這算什麼?
「布萊斯先生,您的未婚妻正在看,這樣拉拉扯扯的不太好看。」
她甩脫他的手,冷淡地走回車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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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特,你什麼時候回紐約的?」愛德遠遠看到麥特,笑著走過來。
年過六十的愛德,無論公私都與章氏一家交情匪淺,他本人是章家的私人律師,所經營的法律事務所則是章氏集團的法律顧問,多年來一直視章柏言如自己的孩子一投。
五年前,章柏言受到狙擊,因為無法肯定集團內還有哪些人能信任,所以當時還是無門無派小會計師的麥特,反而能受到兩人的信任。
就因為這一番情誼,幾年下來,老愛德也將麥特納入自己的羽翼,老愛管些老人家都愛管的閒事。
電梯叮一聲地響了,但麥特對裡面的人歉意地笑笑,沒有進去,站在原地等老律師走過來。
章氏集團的總部位於曼哈頓市中心,十七樓以下做為出租辦公室,十七樓以上全由章氏集團所佔。麥特服務的會計師事務所也在同一棟的十二樓,所以平時往來非常方便。現在他就是正要從章氏的財務部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愛德。」他先點了點頭招呼。「我已經回來四天了,好久不見。」
「柏特的提議你考慮過了嗎?」愛德說的是章柏言打算將他延攬進章氏集團的事。「你現在的工作雖然也是個高薪的專業人士,不過若想再攀上事業的另一個高峰,轉型到大型企業體擔任高級主管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我知道。不過我們公司目前剛接了些大客戶下來,我在這種時候放手就定,總是不太好。」到底這間事務所對他有知遇之恩,他想等手邊的工作告一段落,再考慮接下來的去向。
「你這小子很顧念情分,這點倒是挺合我的胃口。」愛德拍拍他肩膀。「對了,你和若妮怎麼吵架了?」
「你為什麼這麼問?」麥特看著他,淡淡的笑。
這小子,簡直跟蚌殼一樣,別人不先表態,他的口風絕對一絲也不漏。
「我昨天在俱樂部吃飯的時候,碰到若妮那姑娘,隨口向她問起這趟的奧克拉荷馬之旅,和你有沒有什麼進展?結果她嘴一撇,叫我自己來問你。
「我打趣地說一句:『怎麼去莫城之前兩人還好好的,一回來就變天了?』她卻回我,變的人是你不是她,然後氣沖沖地走了。怎麼?你惹人家小姐生氣了?」
當年章柏言選擇回到前妻身邊,大家都以為心高氣傲的若妮鐵定不會讓他太好過,沒想到她竟然只是哼了兩聲,賞章柏言一巴掌就沒事了。
這下子眾人可都意外得不得了。
兩個月之後答案揭曉,站在若妮身旁的人竟然變成麥特!
愛德仔細一想,就覺得不是那麼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