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她無知的言論靜寧無法保持耐心,直言道:「皇兄是天子,天下事自當親力親為,怎可仰賴臣子?我倒希望他能遠離你,那樣起碼能保住點帝王尊嚴。」
元明月知道她又在暗責自己與皇兄「淫亂宮廷」的事,立刻臉色一變,刻薄地說:「靜寧,我早知道你嫉妒我,我同情你年過十七還未嘗男女情愛,所以就算你說什麼我也不會計較。」
「嫉妒你?我為何要嫉妒你?」靜寧被她過分的言詞激得滿臉漲紅,更為她不知羞恥,將與皇兄的亂倫行為說得理直氣壯而生氣。
明月輕扯裙裾,擺出元修最喜歡的柔媚神態輕蔑地說:「你就是嫉妒我,因為皇兄說我比你漂亮、比你溫柔。男人都喜歡溫柔女子,可是看看你,渾身上下沒有一根溫柔的骨頭,哪個男人敢要你?皇兄為你許婚,是人家宇文將軍不要你,那又不是我的錯,你不能自己得不到也不許別人得到。」
她的話直擊靜寧的要害,她的臉色轉為蒼白,但仍不服氣地反駁。「你胡說!我是在可憐你,你知不知道?皇兄違背倫常將你留在寢宮,名義上封你為公主,實則待你如妃嬪,皇后和其他後宮早已不滿,如此下去,你定害死自己!再說──」她喘了口氣。「宇文泰並非不要我,我相信等他有空時,一定會來娶我!」
「你吹牛!」明月多年來一直受到元修的寵愛,養成驕縱自私的毛病,加上靜寧總是阻撓她與元修的關係,因此報復般地譏笑道:「他要是願意娶你,為什麼婚書都寄出兩年多了,卻連個回應都沒有?」
「我沒吹牛!那是因為……」靜寧生氣地瞪著她,卻一時想不出要如何解釋。
「那是因為我在打仗!」
花叢邊的樹木後有個男人大聲地代替她回答了。
靜寧和明月同時轉身,看到一個黝黑高大的男人正大步走來。
一開始,靜寧並沒認出他是誰,而他走到她們面前時,似乎也有點遲疑。
他謹慎的目光在地上坐著的兩個美女之間徘徊,最後停在了靜寧臉上,唇角一揚,露出靜寧熟悉的迷人笑容。
「黑泰?!」她驚訝地手捂雙唇,以為是在做夢。「是你嗎?」
宇文泰毫不猶豫地伸手抓住她,將她一把拉了起來,笑道:「感謝老天,你沒有忘記我。小公主長大了,差點兒讓我認不出來啦!」
說完,他轉向嘴巴驚得合不攏的明月,笑容一收。「你說錯了。我要她,如果不是為了朝廷大事,我早就娶走她了。」
「可是,我以為……」明月吶吶地不知該說什麼。她從未見過宇文泰,想不到他是這麼一個英俊魁偉的大男人。
宇文泰打斷她。「不管你以為什麼,都不重要。現在,請速隨楊大人回去收拾行裝,我們得盡快啟程。」
說完他拉著靜寧往他印象中的庭院走去。
對他粗魯的動作,靜寧並沒有感到不悅,也沒有反抗,因為她完全被他的突然出現弄糊塗了。除了盯著他看,她不知該做什麼。他比以前更黑,也更魁偉,但他的笑容一點都沒變,還是像她記憶裡那樣溫柔動人。
明月木然地看著他們的背影,直到侍女扶起她,才驚訝地問跟隨宇文泰同來的楊寬。「楊大人,那個男人真是宇文泰嗎?」
「正是他。」楊寬回答,以手引路。「平原公主請快收拾,時間不多了。」
「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何我得收拾行李?」
幾乎在同一時間,靜寧公主和平原公主發出了同樣的質疑。
不同的是,靜寧的質問對像是宇文泰,明月質問的是楊寬。
楊寬的回答非常簡單。「皇上在等你。」
僅此一句,明月再無疑慮,開心地指揮她的侍女收拾衣物細軟。
而當她和其他妃嬪在宮女太監們的幫助下,登上宮門外的馬車時,含章殿內的靜寧還在與宇文泰糾纏不清。
「你得告訴我到底我皇兄發生了什麼事,否則我絕不離開!」
當宇文泰帶她回到寢殿,靜寧一直固執地要求,可他好像沒聽見,要侍女收拾她的日常物品,自己則帶她進了一間空屋,反身將門關上,手臂略微用力,她腳跟一旋,站在了他的正面,而他則托起她的下頦,瞇著眼睛盯著她看。
「你幹嘛?轉得我頭暈。」她不滿地抱怨,看到他專注的目光時,她的臉像被火燒了似的。她縮回下巴,低聲說:「幹嘛那樣看我?我的臉有什麼好看的?」
「有,有好多。」他的手輕輕劃過她的臉。「你有好看的眉毛,好看的眼睛和好看的鼻子,還有好看的嘴……」
他的指尖輕如羽翼地碰觸著她的五官,靜寧覺得全身的毛孔都張開了,肌膚變得異常敏感,被他碰到的地方又癢又刺痛,身體還竄起一種說不上來的興奮感,那感覺實在太美妙,太怪誕了,她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想躲開他的碰觸。
「噢,黑泰,你到底在幹什麼?」
她笑靨盈盈,眸光閃閃,宇文泰恍若被定在了原地,心臟停止了跳動。他的雙手情不自禁地捧起她的臉,雙眼閃動著奇光注視著她。
這個美麗的女人真是兩年前,他在石山上拯救的那個放紙鳶的小女孩嗎?身高沒什麼改變,眉眼還是那樣秀麗,可是體態比過去豐盈,神態也更成熟。
「你果真長大了!」他欣喜地看著她,陶醉在她悅耳動聽的笑聲裡,迷失在她細膩的肌膚所帶給他的悸動中。
「當然,我已經滿十七歲了。」她自豪地宣佈,因他火熱的目光而雙頰飛紅。
門外傳來說話聲,他們同時向後退開,瀰漫在兩人之間的異樣感覺頓時散去。
宇文泰打開門,門前站著幾個士兵,宮女也收拾好了東西。他指指包袱,對士兵說:「把它們放到車上,準備啟程。」
士兵們提起包袱離去後,他才轉過身對紅暈未褪的靜寧說:「你快看看還有什麼東西要帶走,我想你大概沒有機會再回到這裡來了。」
這話提醒了靜寧,她想起他帶她來到這裡的理由,立刻笑容一斂,問道:「你還沒有回答我,你為何會出現在這兒?我皇兄出了什麼事?」
「皇上沒事,只是他不願再回來。」從乍見她的驚喜中清醒,他迅速看了看四周。「我是來帶你們離開的。」
「為什麼要離開?不,不要敷衍我,告訴我實情!」看到他臉上那種淡漠的神態,靜寧立刻阻止他。「我不是小孩,我知道皇兄與大宰相的關係最近有點緊張,可是他為何突然不回來了呢?」
見她態度堅決,宇文泰只好簡單地告訴她。「沒錯,他們決裂了,皇上已調動河南各州的五萬餘兵馬,假稱要御駕親征南朝梁國,實為攻打晉陽宰相府。而高歡獲悉後立刻表示要出兵支援皇上,此刻已率二十萬大軍往洛陽而來。」
靜寧大吃一驚。「他不可能是來幫助皇兄。」
宇文泰讚許地看她一眼。「是的,你很有頭腦。他不是來幫助皇上,而是要對皇上宣戰。見他來勢洶洶,皇上派楊大人趕去見我,指示欲從洛陽遷都長安。」
「因此讓你親自來護送我們這群女人西遷?」她驚訝地問。
「沒錯。」他輕描淡寫地補充,暫時不想告訴她他此番前來的真正原因。「當然,除了女人還有皇宮其他重要的東西。」
「可是,皇兄不該如此草率地與大宰相撕破臉。」靜寧憂慮地說:「如此倉皇西奔,丟棄皇宮,不像深思熟慮後的行為,有損皇家威嚴!」
宇文泰震驚地看著她,難以置信一個久居深宮的小女人對朝政能有如此見地,而且還說出了他的看法。當聽到楊寬告知他這事時,他真想給那個做事莽撞又懦弱無能的皇帝一記重拳。不過現在,他不想再增添她的煩惱。
「有些事沒人能改變。」他平靜地說,暗指皇帝的個性。「我們快走吧!」
靜寧克制著心頭的震驚,麻木地跟隨他出了門,登上等待著她的馬車。
元明月與皇后妃嬪、太監宮女們早已在車上,楊寬和近千人的護衛隊均準備妥當。一走入軍隊中,宇文泰臉上不再有任何笑容,他威嚴地上馬,發佈號令,靜寧在車內注視著他作為大將軍的另一種風采。
車輪轆轆,戰馬躂躂,這支護衛著皇室馬車的隊伍,在一列寫著「泰」字帥旗的指引下,浩浩蕩蕩地出了洛陽,往西而去。
車速不慢,左右護衛的馬蹄揚起塵土,貼身侍女香兒想將窗簾拉下阻隔風沙,可靜寧不願意,她喜歡看到宇文泰在馬上的雄姿。「別拉下,我要看外面。」
香兒笑道:「這麼多的人,公主能看出誰是宇文大人嗎?」
靜寧紅著臉否認。「誰在看他?」
香兒知道公主說謊,但也不點破,笑道:「公主是該把大人看仔細才對,這次前去,進門就拜堂,公主不認準駙馬哪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