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既然潮選擇離開我一定是下了決心,我找他的時間其實也是讓他能有喘息的空間,倘若到時候他真的忘了我,也是我咎由自取,只要他快樂,我就放心了。」
這些不是冠冕堂皇的話,而是她說出口就會做到。
假如她真讓潮痛苦了,那她會放手,讓他自由,她會默默給予祝福,一如當初潮對她的方式,他總是守在自己身後,她卻太久沒有轉身而失去了。
這是她的懲罰。
「小姐,江潮少爺又寄信來了。」
陳媽興奮地拿著信到江潮的房間,現在已經是葉千尋的房間了。
今天星期六,葉千尋正準備出門,這趟決定要再去高雄看看,畢竟有兩封信的郵戳顯示是從高雄寄來的。
她欣喜地接過信,差點哭出來,因為信封上居然有地址。
她激動地望著陳媽,眼淚不爭氣地滑落。
「我、我……」她哽咽得難以開口。
陳媽早就哭了出來,連忙抱住她。「千尋小姐,太好了,你趕快去見江潮少爺吧!他既然會留下地址,一定是很想見你。」
葉千尋點點頭,拿起包包立刻衝出門。
她知道自己不能開車,怕因為太興奮會出事,於是改搭火車。在座位上坐定,她才拿出那封信,深深吸口氣,打開信閱讀──
你們好嗎?
我最近還不錯,也有一份穩定的收入,反正也沒有什麼物質欲/望,生活簡單就是幸福了。倒是爺爺的身體一定要注意,再次要說聲抱歉,我居然那麼任性扔下公司離開,不過等千尋回來,相信一切都會上軌道,我對她有信心。
這裡的風景很好,無論對我的身體或是心都有很大的幫助,我很喜歡這裡,也有長住的打算,等我確定之後,會再通知你們。
你們永遠是我的家人,我愛你們。
江潮
她吸吸鼻子,忍住那股強烈的鼻酸,將信折好收妥。
望著窗外,她的思緒漸漸回到過往,記憶匣裡滿滿都是江潮的身影,滿滿都是……
火車抵達花蓮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葉千尋換搭出租車,一路往南來,一個小時後到了一個小鎮。
她一手拿著信,一手拎著包包,儼然就是觀光客的模樣,引來一堆孩童的注視。畢竟不是在地人,她實在很難按圖索驥,只好求助當地人。
「請問這個地址在哪裡?」
年輕的男孩子微笑地指了指前方,「喔,這是江老師的畫室,就在前面右轉第三間的二樓就是了。」
「謝謝。」江老師……畫室?!潮幾時有學畫?
葉千尋繼續往前走,往右轉,到了第三間,確認地址無誤,她先是整整衣著,然後從一默數到一百才終於按下門鈴。
不一會兒,一名年輕女子前來開門,她們同時露出詫異的表情。
「請問潮……江潮在嗎?」
「你是他什麼人?」
「我是潮的……」的什麼呢?他們還能算是男女朋友的關係嗎?說不定這已經是她單方面的認定了。「朋友。」最後葉千尋用了最普通的答案。
女子淺淺一笑,「原來如此,從來沒有朋友來找我丈夫,所以我才會嚇一跳。他現在不在家,應該是在前面的公園畫畫,如果你不急可以先進來等,他大概就快回來了,因為下午還要上課。」
等等……她剛剛說了什麼?!
我、我丈夫──潮已經結婚了嗎?!
原來他結婚了……
「小姐?小姐?」
「抱歉,請問你剛剛說什麼?」
女子又重複一遍,葉千尋決定去前面的公園。
那個公園很近,不過幾百公尺的距離,公園不大,卻滿是歡樂的氣氛,她踩著緩慢的步伐,沿路景致都無法入她的眼,只除了眼前那個背影之外──
無論分開多久,那個背影始終烙印在她心底,不曾模糊。
她一步一步拉近距離,稍稍往旁邊偏了一些角度,清楚看見他露出笑容,是她懷念的笑容,很久很久沒有看見了。
他看著那些孩子,神情是那樣溫柔。
曾經他們靠得那麼近,如今他就在伸手可觸及的地方,她反而膽怯了,怕眼前的人是海市蜃樓,看得到摸不著。忽而,一陣風吹來,她為了閃躲風沙,閉起眼睛,好一會兒才睜開,眼底便映著江潮錯愕的表情。
她自己也呆住了,因為重逢的情況竟然這般毫無預警。
他們就這樣對望,久久之後,依然沒有人先開口,直到一顆球飛過他們中間才使他們回過神。
「好久不見。」江潮率先開口。
「是、是啊……好久不見了。」不能哭!不能哭!無論如何絕對不能哭!「我收到你的信,這次你有寫上地址,所以我才找到這裡。」
「地址?」江潮神情似有疑惑。
葉千尋連忙自包包裡拿出信交給他,江潮看過後,淡淡一笑。
「不是我的字,是夢鈴寫的,我托她寄出去。」
所以他根本沒打算讓她知道他住在哪。葉千尋把信收了回來。
「抱歉,我打擾你了。」
「沒那回事,我很高興看見你,不過現在不是放假,你怎麼會回來?」
江潮的表情愈是那樣自然,她的心也就愈痛,因為這就表示他已經放下了。
「我沒有繼續念了。」
「為什麼?」
「因為、因為我弄丟了一個最重要的寶物,失去他……其他都不再重要了。」她怕再度影響江潮平靜的心情,連忙轉移話題,「爺爺、爸爸都很想你,如果你有空可以回去看看他們,或者等你確定安頓下來,我們再來拜訪也可以。」
「我本來就打算過年時回去一趟。」對他來說,葉家是他僅存的家人,怎可能永遠不聯絡。
「那就好。我在這裡是不是妨礙你畫畫,那我先……」葉千尋明白是自己的關係才讓他被迫遠走,如今他願意回去,她已經感到很滿足了。
「不,我正好要回去,下午還有課。」江潮一面說一面收拾畫具。
葉千尋也幫著他收拾。「你什麼時候開始學畫?」
「從你到法國念大學開始。」
「怎麼沒對我說?」她好詫異自己遺漏潮的事情。
江潮抬起頭看著她,略顯為難地開口:「我提過了……」
葉千尋頓了一下,然後咬住下唇。
「千尋,別這樣,你只是太忙了。」
「不……不是忙,真正自私的是我,以為你會永遠陪在我身邊,所以就忽略了你,對不起,潮……是我讓你痛苦了,對不起!」即便咬住唇也無法阻擋愧疚的淚水。
「我已經沒有放在心上,都是過去的事了。」他情不自禁摟著她。
過去了……原來聽他親口說更傷人,她真希望他永遠不要遺忘。
第10章(2)
葉千尋迅速抹去淚水,退開他溫暖到會讓她想繼續霸佔的懷抱。「我們回去吧,你不是還要上課。」
有些事情最好停在最恰當的點上才不會又傷了彼此──出門的時候,爺爺語重心長的對她說了這句話。
她懂。
兩人一前一後回到江潮的住處,剛才的女子走出來迎接,還接過江潮手上的畫具,兩人動作相當親密有默契,葉千尋心中本有強烈的嫉妒,但見他們如此融洽,她壓住胸口的劇烈痛楚,並明白自己必須開始習慣沒有江潮的生活。
潮那時有多痛,此刻的她便有多痛,所以更要忍耐,絕不能讓潮察覺,他的幸福是她如今最在乎的事,至於自己的心情已是其次。
「潮,你去坐著,我端紅豆湯給你。這位小姐也喝一碗吧?」女子強迫江潮坐下後笑容可掬地問她。
「好,謝謝。」葉千尋客氣點頭,「叫我千尋就好,你呢?」
女子笑得很甜,「夢鈴,就是愛做夢的鈴鐺。」
大概也只有這樣的女孩子才適合了,既然決定尊重潮,那麼從現在開始,她就該徹底自他的生活中離開。
什麼對潮最好,她一定會去做,他希望她放手,即使做不到也會盡力而為。
「其實潮算起來也是我兄長,那麼我喊你一聲……大嫂好嗎?」心很痛,是那種彷彿被人扣住牢牢捏著的痛,可是她必須忍耐。
「大嫂?」江潮先是看了葉千尋一眼,才轉頭看著端著兩碗紅豆湯走來的孫夢鈴。
「呵呵。」孫夢鈴先是尷尬一笑,放下紅豆湯才解釋,「潮,難道你不知道我一直很想嫁給你嗎?我對你這麼好,難道你都沒有感覺?」
氣氛顯得有幾分尷尬之際──
「江老師、孫阿姨,午安!」第一個小朋友衝了進來,直奔二樓。
「江老師、孫阿姨,午安喔!」第二個小朋友衝了進來,直奔二樓。
「江老師,午安!媽,爸叫你回家了!」第三個小朋友衝了進來,同樣直奔二樓。
「……知道了。」孫夢鈴心虛地回答。
答案太快揭曉,另外兩人相看一眼,同時有默契地笑了出來。
葉千尋默默喝著紅豆湯,內心泛起一陣喜悅,雖然很不應該,聽見江潮仍單身,她還是很高興。
吃完後,她幫著洗碗,這時江潮上了二樓,孫夢鈴也準備離開,她把葉千尋叫到門口,顯然有話對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