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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於媜

  看完資料,易慎人已經把她單純到宛如一張白紙的身家背景全都記熟了。

  她有著良好的家世背景,還是唯一的掌上明珠,但奇怪的是,她身上嗅不出一絲倍受寵愛的氣息,卻反倒像個被冷落在路邊的小可憐。

  上頭還附了張照片,那是一張很普通的全家福,卻十分耐人玩味。

  她的母親是整張照片的焦點,留著一頭直亮烏黑的長髮,笑容燦爛而耀眼,擁有音樂家特有的清新脫俗氣質,就一個母親而言,她美麗得令人難以置信。

  一旁的父親斯文儒雅,眼神中帶著嚴肅,兩鬢已經染上些許霜白,資料上寫著梁氏夫妻相差五歲,但就照片看來,卻像是差了十五歲。

  兩夫婦身旁是表情一如父親嚴肅,臉上沒有半點笑容的梁尋音,照片中的她穿著知名高中的綠色制服,僵硬地站在父母身旁。

  這是他第一次看清她的長相。

  頂著一頭清湯掛面的短髮,她有一張標準的瓜子臉、清秀乾淨的五官,一雙眼眸出奇的大卻毫無神采,漂亮的嘴唇抿得死緊,像是被硬逼著拍了這張照片似的。

  她長相清麗,但無論是誰看了這張照片,都會同意她跟美麗的母親相差甚遠。

  依照律師敏銳的直覺,他感覺出這個家庭有些不尋常。而其中最不尋常的是,她十歲以前的資料完全空白,所有的紀錄都是在十歲之後,就連照片都寥寥可數。

  「天啊,兄弟,你變成全國知名的人物了!」

  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遽然打斷他的冥想,一抬頭,一名俊朗男子像陣旋風似的捲進了辦公室。

  「我看到新聞了,你昨天帶著那個女孩走出看守所,一夫當關的氣勢簡直比阿諾還像英雄。」男子誇張的比手畫腳,隨即一屁股跨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

  「我是個律師,不是英雄。」他不冷不熱地回道,順手將資料夾放進抽屜裡,打開了手提電腦。

  「好、好,你是鐵面無私的律師,英雄由我來當比較合適。」任士熙笑嘻嘻地開起玩笑。

  「你不是那塊料。」一記毫不留情的重擊,把任士熙打得眼冒金星。

  這男人會不會太不留情面了,好歹他們也算是患難之交啊!

  「兄弟,你還真是一點情面也不留啊!」任士熙悻悻然嘟囔道。

  「別忘了,我是律師。」他回答得乾脆俐落。

  「對,你的易氏字典裡找不到『情面』這兩個字。」他瞭然於心的補上一句。

  挑眉看他一眼,他的目光又再度回到螢幕上,臉上的表情依舊沒有半點波動。

  「唉呀,管他律師還是英雄,反正你出名了,或許以後咱們事務所不但可以替人打官司,還可以兼做保鑣生意。」

  「如果你是來閒嗑牙的,那你可以走了,我正忙著。」一句話,不留情地驟然打斷任士熙的長篇大論。

  「我當然不是來閒嗑牙的,身為事務所的合夥人,我有義務來瞭解你那件公設辯護人的案子。怎麼樣?昨晚還好吧?」前頭說得慷慨激昂,後面卻又立刻湊上小耳朵,一副準備打探八卦的嘴臉。

  「我應該要不好嗎?」易慎人抬頭掃了他一眼。

  他無趣得讓人恨不得狠狠揍他一頓,好讓那張冷靜到幾乎讀不出半點情緒的臉孔有點表情。不過身為同學兼事業合夥人,他早就習慣他這硬邦邦的德行。

  打量著眼前專注埋首在電腦中的男子,任士熙還是忍不住搖頭驚歎,他竟會跟這麼個奇男子相交這麼多年,還成為事業上的夥伴。

  這個男人絕對是個傳奇!

  他擁有極高的學歷、令人尊敬的律師職業,有著不可思議的清晰頭腦。他謹慎嚴肅、冷靜寡情,從來不談愛、不談情,他對痛苦的忍耐力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任士熙還清楚記得,當年他們在英國牛津留學時,易慎人有次滑雪受了傷,目睹自己幾乎斷成兩半的腿骨,卻連眉頭也不皺一下,他就知道這個男人堅強的程度讓人難以想像。

  他的字典裡沒有「也許、如果、或許、可能」這些詞彙,他的生命只允許「絕對」。他生命僅有的信念就是工作,唯一依賴的是法條與原則,任士熙甚至毫不懷疑,他的人生早已規畫成鎮日被工作填滿的工作機器,再也容不下任何東西。

  偏偏這個男人卻是他最好的麻吉兼兄弟,他忍不住搖頭歎氣,怪造化弄人。

  「我的意思是說,她還配合嗎?有沒有大吼大叫、鬧彆扭之類的,據說現在的七年級生都很難搞,要伺候她們比伺候大明星還要難。」

  一個深沉憂鬱的身影自腦海一閃而逝,正在鍵盤上的手停了一下,隨即才又繼續動作。

  「還算配合。」他淡淡答道:「目前沒什麼問題。」

  點點頭,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任士熙整個人趴到他桌前,兩眼炯炯有神的盯住他。「說真的,你認為是那個女孩殺了自己的母親嗎?或者——那女孩是替她父親扛罪?」同樣身為律師,任士熙自然有他獨到的判斷能力。

  「一個年輕女孩沒有理由殺害自己的母親。」易慎人冷靜地回道。

  「但那把刀上有她的指紋,她身上還沾有死者血跡。」任士熙逐一抽絲剝繭。

  「別被表象給誤導了。」易慎人意有所指的掃他一眼。

  「人如果不是那女孩殺的,一個在學術界頗富盛名的大學教授,又有什麼理由殺死自己美麗出眾的妻子?」

  「關鍵都在那個女孩身上。」易慎人簡單扼要地下了結論。

  「所以,你的客戶才會要你出面替那女孩交保?」見他不說話,任士熙又接著說道:「看來你這個客戶的出手夠大方,不然,你怎麼會願意把一個素昧平生的嫌疑犯帶回家?」任士熙暗示地朝他挑眉。

  他沒有多做說明,只簡單說了句。「我是律師,必須配合客戶的任何要求。」

  「但是,這個客戶要求你當奶爸耶?」任士熙一臉的不可思議。

  「那女孩已經十九歲了,艾秘書會替我留意她的生活起居與需要。」

  「你打算讓她住到案情水落石出為止?」任士熙懷疑有人能跟這個硬邦邦的傢伙和平共處。

  「恐怕是如此。」他的表情依舊不變。

  「她要是死都不肯吐實呢?」天底下沒有哪個真正的罪犯或替人扛罪的代罪羔羊會輕易說實話。

  「她會說出實情的。」他語氣從容,一派地篤定。

  「怎樣?難道你要屈打成招?」任士熙大驚,依他驚人的塊頭,恐怕那女孩不死也剩半條命。

  「謝謝你的抬舉。」易慎人不客氣地賞他一記白眼。「我可沒有打小女孩的癖好。」

  「小女孩?我在電視上看過她,嚴格說來,她已經算是個少女,一個細緻秀氣的女孩。」任士熙突然笑得賊兮兮,一副巴不得有什麼八卦可以打聽的嘴臉。「孤男寡女同住一個屋簷下,說不定沒問出案情來,反倒會擦出火花——」

  「你還有事嗎?」易慎人像是忍無可忍地猛抬起頭。

  「沒事,為什麼問?」回過神,任士熙狐疑地挑眉,靈光一閃,隨即興奮地笑咧了嘴。

  莫非這個素來有著「不求人」稱號的傢伙,打算央求他幫忙什麼事?

  光想到能聽到「拜託」這兩個字,從這個傢伙嘴裡吐出來,就算要他上外太空找隕石他都願意。

  「沒事你可以走了,你的喋喋不休已經打擾到我的工作。」

  沒機會上太空找隕石,天外已憑空飛來一枚隕石,狠狠砸上任士熙的腦袋,害他差點沒摔到椅子底下去。

  這男人簡直是鐵石心腸!好歹他們也算是死黨兼哥兒們,誰知道他一工作起來卻是六親不認。

  任士熙面露狼狽,心底忍不住恨恨地罵,但看在易慎人擁有律師事務所一半股份,還是只會賺錢的「金雞公」份上,他也只能摸著鼻子接下逐客令。

  這易慎人剛硬、不拐彎抹角的個性他是最瞭解的。

  「你今早不是還要出庭?」易慎人不冷不熱地掃他一眼。

  聞言,任士熙驚慌失措地跳起來。

  「對啊,我竟然忘了!完蛋了,我得走了,回頭再聊。」匆匆丟下幾句話,火燒屁股似的身影一溜煙消失在門外。

  電腦前的陽剛身影依舊從容若定,然而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眉頭忽地蹙起。

  伸手拿起電話撥了一串號碼,響了兩聲後,話筒傳來熟悉的女聲。

  他簡潔地問道:「你在哪?」

  電話另一頭,傳來艾芸獨有的嬌軟嗓音。「易先生,我在路上。」

  「很好。」放心地準備結束通話,卻又突然想起什麼。「還有——」

  「是的,易先生。」

  「幫我問她還有沒有其他的需要。」女人的某些私密事,他不方便出面詢問。

  「知道了,易先生。」艾芸辦事細心周到,向來讓他很放心。

  「嗯,回頭見!」掛了電話,他若有所思的盯著電話半刻,才再度專注投入工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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