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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決明

  五爺……?

  「店裡生意可好?」狻猊與那些人類輕鬆對應。

  「很不錯,上一批您帶回來的真珠,賣光了不打緊,還有不少客人希望能搶先付款預定,再三叮囑我們得替他留貨,我們按您吩咐過的,告知他們,真珠是渾然天成之物,世上找不到一模一樣的第二顆,無法保證下回批來的貨與上一批相同,要他們看過後,再決定是否採買,不過客人很堅持,要求頭一個看貨。」

  「嗯,這一回的真珠不比上一批差,你看著辦就好。」狻猊遞交一包錦緞束帶到為首的小鬍子男人手上。

  騰出的手,扶著延維的肩,往眾人面前帶:

  「這位是我新上任的娘子,她初來乍到,對這兒陌生得緊,大家多多關照她,別欺負她哦。」狻猊噙笑,為眾人介紹。

  延維被他突來的說辭,惹出雙頰窘紅。

  眾人本在瞎猜五爺身旁的絕色美人兒身份,以為是遠方表親,或半路救下的孤女,沒料到……竟是妻子!

  「五爺您要娶妻了?!」

  「什麼?!太……太突然了!」眾人紛紛嚷嚷。

  「先前沒聽五爺提過呀——」

  「出門尋貨一趟,連妻子都尋到了?不行不行!這頓喜酒,不能草率打發掉咱們!要補辦!大夥兒說對不對?要補!」

  自家老闆迎進美嬌娘,直接動動口,知會知會大家就想了事,誰同意呀?!

  豐盛的流水宴席絕對不能沒有!喝到飽的水酒更是不許缺!還有鬧洞房這最大的樂子,不能剝奪!

  「五爺娶親,珍珠閣裡,不知有多少小丫頭要痛哭了!」有人出言調侃。

  誰不知珍珠閣裡美婢丫鬟,全數暗戀自家老闆,尤其五爺那俊逸模樣,光瞧一眼,心魂都跟他飛去。

  這次五爺帶回來的壞消息,將那些暗許芳心一顆顆敲碎,若姑娘們的眼淚能落地變真珠,珍珠閣這一兩日內就大大進賬,三座倉庫都不夠放。

  「欠大家的,一定補,一定補……在那之前,我與娘子能否上樓好好梳洗休息,要殺要剮要拷要問,也得等明後日,我們養足了精神,再來宰割?」狻猊白懨的臉色,任憑誰,一眼都能看出他笑容底下的倦意。

  眾人不曾見過五爺露出疲態,自是不忍為難他,忙不迭催促他挽著新婚嬌妻,快快上樓休息。

  珍珠閣的三樓,是專屬於狻猊的私人樓閣,平時閣裡眾人不會隨意上去打擾他,給予他最清幽隱私的環境。

  上樓途中,延維腦筋飛快釐清,重新調整方纔所見所聞——

  「你在人界陸路上,開了間店舖當老闆?」她驚訝問。

  「是呀,常往返海洋陸路,當然兩處都有個居所才方便。記住了,你嫁的夫君,姓龍,單名「五」,字「煙華」,真珠商人,據說家財萬貫,不過實際有多少,我不在意,也沒多問,全權由郭強——你剛才見到的小鬍子男人——去管。郭強很有能力,相當負責,珍珠閣在他掌理下,生意不差。」狻猊由她攙扶,步上樓階,他沒有她以為的虛弱,可是她如此小心翼翼待他,又是托著他的腰,又是抱著他的手臂,他姑且享受她的呵護吧。

  「你則負責回返龍骸城的途中,隨手採來真珠,交給他們賣?」

  狻猊微笑頷首。

  無本生意,最是好賺。

  海城居民眼中,如沙礫般尋常的真珠,對人類而言,珍稀高價。

  每回他離開,珍珠閣眾人都以為,他又往哪出養珠場去採買新貨,三五個月未歸皆屬常態,反正他回到閣裡,總有帶回真珠交差,誰也沒懷疑過什麼。

  兩人踩上三樓樓階,通過一處采光明亮的半壁書屋,此處視野寬闊,前方屋舍皆不及它高,可以遠眺城河柳畔,賞盡金光波粼的河上美景。

  穿過接廊,再過去,才是棗紅色房門。

  他領她進房,並閂上房門,以防太過關懷他身體健康的郭強等人,突然送補湯、送膳果而莽撞擅闖。

  延維一踏進房,無數真珠串起的大片珠簾,立刻吸引住目光。

  它取代了絲綢紗幔,區隔著外廳內室,像極是狻猊身處海中,吐煙而成的煙沫泡泡。

  一串圓潤晶瑩、一串飽滿精巧,開啟的窗外透進陽光,在每顆珠身嵌上燦眼的金,同時微風送入,珠珠交擊,玲玎清響,迸脆好聽。

  幾上那座木雕鎏金的雲間飛龍,前爪所握之珠,正是金色真珠嵌飾;扶手椅的方形靠背上,花鳥圖案鑲綴了真珠、玉石、螺鈿;置物的漆黑小櫃上,巧妙地融入雪白無暇的貝珠,與黑色樁撞擊出強烈而鮮明的對比美感……

  屋裡擺飾,清一色以真珠或珠蚌殼點綴,不辱珍珠閣之名。

  「在這裡,沒有誰知道你的龍子身份?」

  「我隱瞞得不錯,沒被人發現。」狻猊彎身,在黑漆小櫃裡翻找東西。

  「你快坐下來,別再四處走動!你忘了你才剛把龍角給——」她很沒用地梗喉輕咽。

  他自斷龍角那一景,她難以忘懷。見他埋頭小櫃裡,不由得更氣惱,上前要拉他回扶手椅上坐好。

  「我不是已用法術治癒傷處了嗎?瞧不到傷口吧?」

  「就算沒有傷口,少掉龍角,對你有多傷,我不是龍族人也能猜到好幾分……」是,他法術一抹,斷角傷處癒合,鮮血不流,但失去的雙角,不可能長回來,如同人被斬斷手足,豈可能說沒事就沒事?!

  他臉色白慘慘,還掛上安慰她的慵雅笑靨,更像在她胸口狠狠鑿刺幾刀。

  「不會有太大的差別,幸好我有遠見,練了言靈,言靈與我的法力強弱並無關連,影響甚小。」他說得雲淡風輕,彷彿僅僅掉了片龍鱗一般。

  其中,當然包括了不想教她擔心的善意謊言,粉飾掉某部分實情。

  「你不應該這樣做……若我早知道你會有這種笨舉動,我——我寧可留在西海城,死也不跟你走!」她說著賭氣話,紅唇抿緊,微微顫抖:「你是不是……一開始就有自斷龍角的念頭?你一直很清楚,西海龍王不會放過我,所以你早料想過,要以這種方式和你家人劃清界限,一方面保護他們,一方面又不要把我交出去,是不是?」

  他的舉止,絕非一時衝動,而是深思熟慮過,他擬定了各種突發情況的對應方式,才能狀似無懼無畏,他……還有什麼棋路是她所不知曉,而他打算獨自一個人去做的?

  「呀,果然在這裡,找著了。」狻猊由小櫃裡取出一襲折疊妥善的鵝黃襦裙,遞交給她。「上回郭強拿來這襲衣裙,說是應客人要求縫製的樣品,後來客人改了衣裳顏色,訂製另一套,這襲便留在珍珠閣。

  第七章

  以往這種姑娘家的綴珠衣裙,我全叫郭強拿去送給閣裡丫頭們,誰喜愛,誰便拿去穿,不知怎地,乍見這一套時,我便想留下來,讓你試試。」

  「我在跟你說龍角的事——」她惱嗔,跺了幾回腳。

  「去換上,乖,我瞧瞧我的眼光如何。」狻猊也很擺明,沒有很想聊龍角的事。

  「這種複雜的衣裙,我不會穿……」

  「老實說,我也不會,男人通常只知道怎麼脫。」尤其,他最擅長脫她此刻身上那一套,他非常樂於助她一臂之力,手掌已經相當熟練地爬上繡花高襟,解去珠扣。

  「我自己來。」她不介意當他的面褪盡衣裳,兩人床弟廝混過數回,再裝矜持也太造作了。

  換上淺白月牙差綢裳,繫妥鵝黃齊胸襦裙,裙上暖黃小花盛綻的花紋,活潑熱鬧,每朵花蕊,就是一顆乳色真珠。

  金色繡花緞,繞過胸口,在中央打上一朵花兒般的結,她弄得不好,換他接手,成效只比她好了一些些,最後還是仰賴法術幫忙,才打好花結。

  繡花緞垂下的兩端,各別縫綴了真珠一顆,小巧精緻,隨著蓮步款挪,真珠無聲搖曳,相當討喜可愛。

  他將她翻正面又轉背面,仔仔細細打量一番,眸間,全是滿意的光彩。

  「郭強若看見此時的你,一定馬上拖你去閣裡當擺飾,替珍珠閣招攬生意。」他以指梳攏她的長髮,隨手取來簡雅的單珠銀釵,為她盤成小髻——當然也是拜法術之力。

  這種簡單的把戲,不受龍角斷離影響,只是強大一點的,恐怕就……

  「珍珠閣可以放它倒沒關係,若郭強敢提出要求,請你拋頭露臉,別理他,叫他滾。」他一點都不想讓更多人看見她這幅模樣。

  柔軟的黃,不若她貫...穿的黑裳來得冷硬疏離,它是嬌嫩的、俏麗的,成功將延維藏在妖艷底下那絲純真無邪,展現出來,她的神情溫馴許多,不若扎人的艷花,不許誰靠近過來,少掉初見她時的滿身戒備。

  「我當然不會答應他拋頭露臉的要求,我甚至不準備離開這間房,降低任何被發現的可能機會,畢竟,西海龍王不放棄找我們……我覺得留在珍珠閣,似乎不是正確決定,我們該不該往更偏僻點的地方去?」延維認真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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