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痕……」她低喃著,看著他胸膛上的刀痕,再拉開衣袍,瞧見當年他為救她而被傷的疤痕。「你身上都是傷痕,」她突然緊皺著眉頭,噙著哭音喊道:「我為什麼要你去考武狀元?早知如此,我絕不讓你去!」
以為讓他考取功名,可以不再遭人訕笑,可誰知道西北竟有戰事,朝中還有一群混蛋等著扯後腿,這一戰到底要怎麼打?
她把臉貼在他赤裸的胸膛上,他渾身一震,想將她拉開,卻感覺她的淚就熨燙在他的心口上。
應多聞張了張嘴,低啞道:「我會回來。」
「多聞,有很多人要扯後腿,我看著心急卻無計可施……」她抬眼,斗大的淚水不斷地滑落。
「我會回來,我一定會回來。」京城還有個她,他心裡還有牽掛,無論如何,用爬的他也會爬回京城。
「你一定要回來……」她哭得抽抽噎噎,像個孩子似的,已經沒了主張。
「我會、我會,我會為你回來,別哭了……別哭了……」他輕捧著她的臉,不住地撫去她的淚,卻怎麼也擦不幹。
「多聞……」她止不住淚,小臉不住地蹭著他滿是粗繭的手。
他不知道她有多恐懼,只因這一場戰役彷彿是為了致七王爺於死的一戰,凡是七王爺身邊的人都會受牽累的,她怕他回不來,她怕再也見不到他,突然覺得自以為是替他安排的出路,全都可笑至極。
應多聞直瞅著她,情難自禁地俯身輕吻著她的唇。
她瞠圓了水眸,而他只是輕點了下,便粗啞喃著,「抱歉,我……」
瀲灩一把勾住他的頸項,吻上他的唇,封住他的道歉。
就那一瞬間,他的理智消逝了,雙手環抱住她不盈一握的腰,隨即將她帶上了床。
……
聽著遠處的梆子聲,應多聞輕手輕腳地將她抱離懷中,下床穿上她親手縫製的錦袍,到外頭打了水將她大略擦淨後,替她蓋上被子,他將穿來的衣衫擱在床邊,注視著她的睡臉良久,情難自禁地俯身輕吻她的唇後,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踏出門外,他看向了圍牆另一頭的柳園,隨即躍上圍牆翻進柳園的小院,循著燈火來到了帳房。
帳房裡,李叔昂還抱著頭挑燈夜戰,聽見腳步聲時,便問:「燕回,應多聞走了嗎?」
「……正要走。」
那低沉的嗓音嚇得李叔昂差點跳起來,抬眼望去,就見應多聞正大步踏進帳房裡。
「應大人。」李叔昂趕忙起身,端起和氣生財的笑臉,卻見他突地掀袍,單膝跪下,嚇得他趕忙上前欲將他攙起。「別別別,你這不是折煞我了嗎?起來說吧,應大人。」
「李二爺,應某有一事相求。」
「說說說,儘管說。」
「這事說來有點厚顏,但我卻是非說不可。」應多聞直睇著他,低聲請求著。「待我回京時,能否將瀲灩交給我?」
李叔昂微揚起眉有些為難,應多聞隨即又道:「當然,我會付上贖金。」
「應大人,這不是贖金的問題,而是像瀲灩這般聰穎的人,我是打著燈籠也找不著,你要是就這樣帶她走,我這些帳要找誰算呢?」雖說瀲灩設計的試算表很方便,可他還在適應中,更別提他底下幾個掌櫃管事了。
「李二爺,要是只管帳的話,應某沒意見,但應某不願意她再拋頭露面,因為……她已是應某的人了。」這話說出口極為難堪,這算是侵佔了李叔昂的妾,是極為出格的事。
「喔。」所以,他可以不用解釋就對了。「其實對我而言,瀲灩就像是自家妹子一樣,一開始沒跟你解釋清楚,是因為瀲灩不願我講,她思緒縝密,但也想得很遠,認為如此對你才是最好,可對於讓你報考恩科的事,她很後悔。」
「我知道,但我不會讓她後悔,我會讓她知道她作的決定對極了。」應多聞唇角微勾笑意。「我會立下戰功,我會凱旋而歸,而後我要迎她為妻。」
李叔昂眨了眨眼,撓撓鼻子,道:「應大人,有件事我得先跟你說才成,瀲灩她,她已經知道自己是花璃,知道自己曾是盛昌伯府千金,更是你二哥的未婚妻,而且還是罪臣之後,是該送進教司坊的姬侍。」
應多聞臉上笑意僵住。「她……」
「你二哥來找你時,透露了一點蛛絲馬跡,適巧她跟宋大人提起,宋大人起了興頭稍稍追查後,推算是如此,現在看你的表情,這事該是確實了。」李叔昂瞧他神色凝重,趕忙又道:「但這事不重要,橫豎有我擋著,絕不成問題,我只是想提點你,要迎娶瀲灩為妻並不容易,而且你出征在即,此行兇險難測,你可要經心點。」
「多謝二爺,你的恩情,我記上了。」
「不用多禮,我也不想老見那丫頭人前笑臉,人後低泣。」
應多聞閉上眼吁了口氣。「瀲灩就拜託二爺了,時候差不多了,我得趕緊進泰宣門了。」他得趕緊走,再不走,他會誤了事。
「去吧,可別誤了時辰。」
應多聞應了聲,隨即離開照雲樓下直朝泰宣門而去。理該是沉重的出征,可此刻的他卻是裹著甜蜜的牽絆前往戰場,告訴自己非要活著回來不可。
隆冬大雪裡,照雲樓笙歌不墜,燈燦如晝,硬是將刺骨寒氣給逼退在照雲樓外。
柳園裡,李叔昂和李若凡正低聲交談著,一聽見腳步聲接近,李叔昂橫眼望去,見是瀲灩,隨即氣得跳起來。
「不是跟你說要歇著嗎,你還起來做什麼?」罵完,趕緊拉著瀲灩坐下,還不忘瞪了眼跟在瀲灩身後的香兒。
香兒只能無奈地抿緊嘴,小姐想做的事,誰都攔不住啊。
「二爺、三爺,可有軍報回傳了?」瀲灩臉色有些灰白,可一雙勾魂眼依舊熠亮有神。
「……有,七王爺寫的軍情報,說是糧馬不足,請求增援。」
瀲灩瞧李若凡神色凝重,不禁又問:「除此之外呢?」
「沒有敗戰,但也沒有捷報,算是僵持不下吧,但要是再拖下去就不知道了,畢竟西戎原就適應雪地裡征戰,而我方要是增援不足……」說到最後,眉頭已經狠狠地攢起。
「五天前我要離開幡城時,吳老闆已經幫我和幾個老闆準備好的棉、布和口糧都整妥,交由邵家馬商帶隊護送,算了算應該再費個十幾天就可以抵達西北,可是糧馬……」瀲灩沉吟著,怎麼也想不出法子補足馬匹和所需糧草。
「你行了,給我歇會,你人都不舒服了,還不去歇著,到這兒湊什麼熱鬧?香兒,還不趕緊將你家小姐帶回去。」
「二爺,咱們得想想有什麼法子將馬送過去。」
李叔昂橫眉豎眼地瞪著她。「沒門!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馬匹是不可能的,馬匹管制即使無視,數量那麼大也調不來。」
「如果本王有法子呢?」
突地,一道男聲插了進來。
李叔昂和李若凡聞聲,隨即起身,喊道:「王爺。」
「本王養在中都城的馬匹有上萬,可以調,而且還能借道不讓道府的官員發現。」雍王爺走進屋裡,手裡拎了封信,笑得極邪。
「王爺真是說笑了,咱們牙行沒有經手這種買賣。」
「西戎兵擅長游擊戰,沒有馬匹,等死吧。」雍王爺哼笑著,將信遞給李叔昂。「本王充當信差,你要怎麼謝本王?」
「王爺今晚在照雲樓的花用,都算在我帳下。」李叔昂恭敬地接過信,署名雖是給自己的,但其實是應多聞寄給瀲灩的家信。
「由得你這般便宜行事?」雍王爺啐笑了聲,指向仍舊坐在錦榻上的瀲灩。「本王要照雲樓花魁作陪。」
瀲灩隨即起身,笑道:「王爺若不嫌棄,瀲灩可以陪王爺喝上一壺茶。」
「那多無趣。」
「既然王爺有心增援,咱們不如來聊聊這個。」
第十一章 悔教郎君考狀元(2)
「瀲艷!」李叔昂低聲斥喝著,就連李若凡都不認同地輕搖著頭,要她別掉進雍王爺的陷阱。
「瞧瞧,一個花娘都比你們兄弟倆有膽識多了。」雍王爺大步走向瀲灩,垂眸審視她半晌,挑著她尖細的下巴,笑問:「你可以拿什麼跟本王換馬匹?」
瀲灩沒揮開他的手,笑得異常勾魂。「讓王爺得償所願。」
雍王爺不禁微瞇起眼,打量她良久,低笑出聲,問:「你知曉本王心底所願?」
「瀲灩只是猜想,但這時局正亂,恰巧咱們和王爺的心思相似,要是不互拉一把,往後如何槍口一致?」
雍王爺善變無常,神色一凜,笑意褪盡的俊顏帶著幾分肅殺。「一個婦道人家何以揣度本王心思?」
「王爺,瀲灩是個婦道人家,不過隨口說說,還請王爺別跟她一般見識。」李叔昂立刻往前一擋,就怕他這喜怒無常的性子,說打就打,打他還無妨,他皮粗肉厚禁得起,可瀲灩現在可是禁不起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