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爺微瞇起眼,低喃著,「也是,兵部軍械皆有編號,要是能夠一網打盡,確定其中有當時遺失的軍械,就能替他平反了。」
「所以,下官懇請雍王爺與宋大人稍安勿躁,以免壞了七王爺的佈局。」
「好,本王就等那一天,屆時你可要讓本王盡興才成。」雍王爺話落,隨即起身離去。
宋綽替應多聞倒了杯茶,歎了口氣道:「讓你說了這麼多,難為你了,可你也真是沉得住氣,不急著替瀲灩平反。」
應多聞接過了玉瓷杯,看著裡頭黃綠色的茶水,啞聲道:「我從沒想過替她平反。」
「為什麼?」宋綽詫道。
「宋大人難道不知道,一個名門閨秀以待罪之身入了民間青樓,記上了妓籍,他日若能沉冤得雪,恢復名門閨秀之身,她就只剩死路能走。」應多聞一口呷盡了茶水,只嘗到了茶水的苦澀,不帶絲毫甘韻。「若是瀲灩當時進了教司坊也就罷了,可是她進了青樓,甚至在外拋頭露面,哪怕她不在乎,花氏族人也會以她行為不當毀及族譽,逼她走上死路的。」
宋綽呆住,顯然沒想到這狀況,幾次張了張口,最終只能化為無奈的歎息,拍了拍他的肩。「難為你了,真的是難為你了。」
在蟠城時,他親眼見過瀲灩為救他,真的是命都可以不要,甚至他支援西北時,她剽悍果敢地與雍王爺斡旋,任誰都看得出瀲灩心裡只有他,卻又礙於身份不敢委身於他,如今要是得知,讓她落入煙花,命運如此乖舛的人是他,她心裡作何感受?
而獨自守著秘密的應多聞心裡又是如何的百轉千回,瀲灩之於他,是恩亦是情,他又該怎麼面對知道實情的瀲淨?
他是不是應該先知會他,瀲灩剛剛躲在後頭偷聽?
「大人,不好了!小姐和慶遠侯起衝突了!」香兒急步跑來,氣喘吁吁地喊著。
瀲灩的情緒正處於極端惡劣之中,尤其眼前抓住她的人是應多聞的大哥,是那個該死的掇攛應多聞將官銀送進盛昌伯府的混蛋!
「喂,你快放開瀲灩!」安羽在旁抓著應直的手怒聲斥道,見他身後一票權貴個個看好戲似的,教她氣得牙癢癢的。
她不過是偷溜到前院,誰知道經過這雅房前,這群混蛋竟誤以為她是花娘硬將她扯進房,要不是瀲灩經過,真不知道她會落得什麼下場……這群權貴真是一整個無法無天!
「怎,鑲金包銀的不成,本侯爺想摸上一把也不行?還是你吃味了?也行,你也一道來,讓本侯爺左擁右抱。」應直輕易地扣住安羽,將她摟進懷裡。
「慶遠侯難道不識字,不知道照雲樓的姑娘是摸不得碰不得的。」瀲灩朝他的右肩連拍數下,往手肘處一點,趁著他的手酸麻無力時,將安羽拉到身後,示意她先離開。
「可笑!哪家青樓的花娘是摸不得碰不得的?本侯爺就是要摸就是要碰!」喝得半醉的應直壓根不管右手酸麻無力,硬是朝瀲艷的胸前襲去,突然一把蠻力殺出握住,教他當場痛吟出聲,側頭一瞧——
「三弟,你這是在做什麼?!」
應多聞懶得跟他說話,沉著眉眼,握住他另一隻手,教他痛得發出殺豬般的聲響,鬆開了瀲灩的手。
應直氣得破口大罵,「應多聞,你為了個花娘與我置氣還傷我?你真是……」後頭的話卻再也罵不出口,雙眼像是要暴突而出,整個人痛得跪在廊道上。
「應多聞,你這是在做什麼?他可是你兄長!」有人見事態不對,立刻上前制止。
應多聞垂眼瞪著應直,緊握的力道幾乎要捏碎他的手腕。
「夠了,別鬧事了!」瀲灩低喝了聲,見香兒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便要香兒趕緊帶安羽回財窩。
應多聞咬了咬牙,鬆開了手,一群勳貴子弟趕緊過來攙起應直,罵道:「你竟然為了個下賤的貨色,傷及自家兄長,應多聞,你真的是腦袋都餿了是不是?!」
「住口,全給我閉嘴!」應多聞怒聲咆哮著。
聞訊而來的二掌櫃趕來,見這狀況,趕忙請示瀲灩該如何處理。
就見瀲灩冷著臉道:「將他們趕出照雲樓,往後不准他們進入照雲樓!」
「是。」二掌櫃應了聲,趕緊要護院把人給請出去。
「我呸,你這個賤蹄子……」
啪的一聲,那開口的勳貴子弟被應多聞一巴掌給打趴在地,整個人不省人事。
「你何必呢?」瀲灩冷冷丟下一句,轉身就走。
應多聞聽出她的語氣不對,隨即急步跟上,想拉住她的手,卻被她一把甩開。
「……瀲灩?」
「你又何必出手傷人,造就這一切的,不就是你?」瀲灩回頭,笑得極冷。
應多聞怔楞地看著她,啞聲道:「你都聽見了?」
「是呀。」在聽見他說當初嫁禍給盛昌伯府的那一段後,她就再也待不住了。
太諷刺了!為了愛他,她幾乎是把血把肉都給賣了,可他卻是將她推進地獄裡的兇手!
莫怪初次見面時,他的神情那般怪異,莫怪他眼裡滿是疼惜和不捨,原來他對她是愧疚。
他總是待她忽冷忽熱,她以往不解,如今總算是真相大白了。
他不要她的!是她自個兒一頭熱地把自己送上門,而他不過是忠於慾望罷了……他明知一切事情,卻始終緘默,看著她為了救他而賣笑,為了他的藥錢陪酒受盡調戲……他的心疼自責,原來是來自於他內心的譴責,無關情愛。
太可笑了!這一切真是太可笑了!
「我……是我對不起你。」他粗嗄的道,沒想到竟如此快就讓她得知真相,教他徹底慌了手腳。
「你以為說對不起,我就應該原諒你嗎?你以為原諒一個人有如此簡單嗎?你把我殺得血肉模糊了,一句對不起到底是能挽回什麼?!」瀲灩惱聲喊著,淚水跟著奪眶而出。「給我滾,我不想再見到你!」
話落,她轉身就走,應多聞走了幾步,卻驀地停住。
他再追上前去又有什麼用?他問著自己,看著被她甩開的手,眼底的熱氣模糊了視線。
當時序進入酷暑時,京城裡卻異常的冷清,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氛圍,許多商舖都提早歇業,門窗緊閉,任誰也看得出不對勁。
而李叔昂更是特地將瀲灩接到自家宅子,調足了護院守著。
「二爺,確定是今晚了嗎?」
「七王爺已經前往和親王府了,這事絕對錯不了。」李叔昂進了門,隨即倒杯茶淺啜了口。「宋大人說在七王爺府搜出了一些軍械,而那批軍械是七王爺側妃打算嫁禍給七王爺的,那側妃的嫡姊就是二王爺的側妃,此事讓皇上震怒,要二王爺閉門思過,你想,二王爺要是不趁著今晚和親王七十大壽的壽宴,所有皇親貴族全都進了和親王府之際調動兵馬政變,是要等到什麼時候?」
瀲灩懷裡抱著睡得不安穩的兒子李子靜,看著他年歲漸長,五官愈像應多聞,心底說不出是惱還是氣。
「聽說七王爺撥了一衛的兵馬給四王爺和二王爺對槓,但全程都要應多聞跟著,雖說雍王爺也領了一小隊人馬助陣,就不知道七王爺給的人手到底夠不夠,要是到時候四王爺為了出先前被誣控入獄這口氣而領軍胡來,搞得兵將不聽應多聞的,就大事不妙了。」
瀲灩橫眼瞪去,教李叔昂自動閉上了嘴。
可靜默了一會,他還是忍不住道:「瀲灩,應多聞聽令阻止政變,這事真的是凶險萬分,前幾日他來時,你實在不該讓他在財窩外頭站了一夜,壓根不聽他解釋,你這樣待他,他要是在陣前殺敵分了心思,一個不小心就會掉腦袋的。」
「還說!」
「瀲灩,宋大人都跟我說了,你呀,壓根不知道應多聞心裡的苦,他不是不想替你平反,實在是怕替你平反後,你曾入妓籍的事,會讓族人賜你一條死路啊。」李叔昂真的是忍不住要替應多聞打抱不平。
天曉得他聽宋綽說完後,還偷偷為應多聞流了兩滴淚。
「我會入妓籍不就是拜他所賜?」瀲灩冷聲道。
「這……」李叔昂語塞,撓撓臉,想了想後說:「也對,所以咱們就別理他,管他死活做什麼呢?」
瀲灩不禁抽了抽嘴角,懶得睬他。
她親了親兒子的額頭,將他抱在懷裡輕搖著。其實,待她冷靜下來後,她也仔細想過了,不管應多聞對她是恩是情抑或者是內疚,其實都不重要了,她的身份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本就無心強求了,趁著這當頭讓他打消念頭,對彼此才是真正的好。
要狠,就要狠得徹底,要斷,就要斷得乾脆,半吊子的溫柔對彼此才是最大的戕害。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沉睡的李子靜突地哇哇大哭,嚇醒了正在打盹的李叔昂,一張眼就見瀲灩正抱著李子靜哄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