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她躺在他的懷裡,感覺自己似乎在夢中。
只有在夢中,看起來這麼冷漠疏離的他,才會這麼熱切的擁抱她。
她恍惚記得他右手上戴著一枚方形的寶石戒指,通體的藍,卻絲毫不顯暗沉,更隱約透著七彩的光澤,脫俗且美麗。
月光下,在那散發出柔軟香氣的床上,他卸去了一身的武裝,擁抱著她美麗的身子時,那枚戒指是他唯一沒有取下的東西。
她曾怔愣的問:「那是什麼寶石?好美。」
「這是藍碧璽。」他低沉的聲音像絲絨一樣的滑進她心底。
夜晚過後,天亮時,蘭頤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裡醒來。
男人早已離去,房間裡只剩下冰冷的空氣。
只有她枕邊多了一張灰色描金的名片。
名片上沒有頭銜,只印苦磊落的墨跡,寫著「單槐」二宇。
過了好些日子之後,蘭頤才知道這是他的名字。
她一直記著他手指上那枚藍碧璽,日後走上珠寶設計之路,她在各式鑽石、翡翠、珊瑚、玉石上揮灑創意,卻獨獨不碰觸藍碧璽。
藍碧璽對她來說,是個甜美而又哀傷的故事……
☆☆☆☆☆☆☆☆☆☆ ☆☆☆☆☆☆☆☆☆☆
思緒晃晃悠悠,蘭頤美目迷濛,視線落在自己沾上了些細沙的足尖,愣了好久。
沒想到,十二年就這樣過去了。
更沒想到,他們居然還會再次同處一室。
這到底是上天的玩笑,還是可怕的詛咒?
如果單槐說得沒錯,這裡真的是荒島,那麼他們要怎麼脫身呢?
她……又該怎麼辦?
雖然時間已經過了那麼久,單槐對她的影響力還是那麼大,讓她幾乎無法置身事外,也無法逃開。
可是他呢?他又是怎麼想的呢?
蘭頤怔忡地問著自己,卻找不到答案。
「這裡沒有蓄水的容器,但我找到了幾顆椰子。」不一會兒,單槐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
他拿著椰子走進屋,雙眸依然淡然而堅定。
「嗯。」蘭頤雖然不想面對他,目光卻仍不受控制的投向他。
他將襯衫的袖子捲了起來,露出結實的手臂肌肉。
她幾乎已經忘了記憶中的他是什麼樣的膚色,是曬得勁黑的古銅,還是稍淺一些的小麥色?
他動作矯健而優雅,就像歲月除了在他鬢邊染上幾許白絲,在他臉上添幾道更富男性魅力的紋路外,並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什麼痕跡,一切好像恍如昨日,他沒有變,她也沒有變。
所有的一切,都跟當年一樣……
看著他手腳俐落地從鞋後抽出刀子,俐落地為她刨開椰子,蘭頤原本飄匆的思緒總算慢慢清晰了起來。
「來。」他小心地將切口削得平整,才把椰子遞給她。
「謝謝……」蘭頤伸出雙手,無意間碰觸到他的指尖,彷彿觸電似的,她有些震顫,卻仍咬著下唇,鼓起勇氣接過椰子。
就著他刻意削得較為平整的缺口,她慢慢的啜飲著椰子汁。那略帶腥味的滋味人喉,唇齒甘甜,也讓她驚覺自己的喉嚨竟然是這樣乾渴。
蘭頤這也才發現,她連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都沒有印象。
不曉得她這樣忽然問被綁來這裡,此時工作室是不是一團混亂?
按照原訂的行程,她這個月還得飛好幾個國家,看看不同的銷售點,並為一些特殊的客戶設計寶石。
她喜歡那種不假他人之手的感覺。
不管是在紙上繪出設計圖,或是參與的部分,親手為客戶製作一件件美麗的首飾,縱使也許再過幾年,她就不得不屈服於視力的退化而讓出親手加工的機會,但是能夠把自己與客戶溝通過的美麗圖樣親手變成實際的成品,總是讓蘭頤感到滿足與快樂。
好像只要透過那一件一件與寶石息息相關,能互相匹敵的金工鑲嵌,可以讓她在恍惚間感覺自己離「他」更近一點……
「怎麼了?喝不慣嗎?」單槐也俐落的為自己削了顆椰子,三、兩下喝掉椰子汁後,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蘭頤的神情。看她一下子微笑,一下子擰眉,他的心也忍不住隨之起伏,不得安穩。
「我、我沒事。」被他的聲音拉回現實,蘭頤臉一紅,急忙否認。
她怎麼能承認,這麼多年來,她仍是時常想起他呢?怎麼能夠承認,她從來沒有忘記過他?
甚至……她甚至還為他生了個孩子……
「你喝不慣嗎?我剛剛在附近繞了一圈,沒有看到其他可以蓄水的東西,只找得到椰子。還是……」單槐微擰著眉,下意識認為她是喝不慣椰子汁,於是轉身想找其他的替代物品。
「呃,不,不是的。」
蘭頤一慌,手上的椰子不小心滑落,幾個彈跳,撞上了單槐的腳。
「啊!對不起!」她連忙下床,蹲到他腳邊。「你的腳有沒有怎麼樣?撞傷了哪裡?疼不疼?」
「蘭,我沒事。」他伸手想扶起她,不自覺喚出這麼多年來對她的暱稱。每一個夜裡,他總是看著那一張張的照片,思念著、低喚著觸碰不到的她。
「真的嗎?」蘭頤一頓,不太敢相信剛才所聽到的話,仍執意伸手撫上他藏在西裝褲下的腿。
她輕微的觸碰震動了單槐,他眸色一濃,但刻意將那抹湧上的情緒壓了下去。他佯裝若無其事地扯了扯嘴角,露出淡淡的笑。
「真的,我沒事。倒是你,不是還不太舒服嗎?回床上坐著吧。」
他堅定而有力的手扶起了她,將她帶回床邊,靠坐在床上。
「單……單槐,我沒有那麼虛弱,沒關係的。」
「別跟我辯,你也知道自己的狀況。」單槐堅持著,心裡仍惦記著暗中要人每年送來給他的那份報告。
蘭頤多年的心疾,對單槐而言早就不是秘密了,更別說這麼多年來,他都一直隱在暗處默默注意著她。
單槐若有所指的話讓蘭頤一愣。她倏然抬起頭來看著他的臉,心中隱約有些懷疑,也有些疑惑。
帶著一絲期待,蘭頤忍不住追問,「什麼狀況?」
「你心臟不好,不是嗎?這早就不是秘密了。」單槐不自在地別開眼,只體貼地為她攏了攏披肩,像是想要轉移話題一般,語氣顯得十分輕快。
「你……你怎麼會知道那不是秘密?」蘭頤深吸一口氣,生平第一次想要問個清楚。
十幾年前,她的心總是隨著他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而轉,為了他淡淡的一笑而屏息,只要他一笑,她可以什麼都丟到腦後」
可是他對她來說,一直是一團迷霧。
就算她曾經為了他放棄了一切,就算她曾經為了他,連命都不要了,他仍舊是個謎。
一個她勘不透的謎,一個她解不了的困難習題,一枚她無法雕琢的寶石。
一個……她永遠觸碰不到的黑暗。
所以那一年,她逃走了。
帶著那個他也許從來不知道存在著的孩子,帶著池破碎的心,毅然決然地逃離了那個北國的島嶼,也逃離他對她所有的影響。
她在一位友人的庇護下隱藏了好多年,直到她設計的珠寶開始在貴婦圈子傳開,她同名的珠寶品牌開始廣為周知,所設計的作品意外的登上蘇富比拍賣。
一直到那一年,她在拍賣後的酒會上見到他。
蘭頤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出現在那樣的公眾場合,也從來沒有想過可以再遇見他。
不過是遠遠的一眼,不過是驚鴻一瞥,就讓她的心為之顫抖。
她這也才知道,她想要站上世界的頂端,不過是為了他。
表面上是想為了讓他知道,沒有他,沒有單家,她依然能夠昂首闊步活得這麼自在,其實,她是為了他讓知道,她……從來就沒有忘記過他,還是愛著他的。
不過,蘭頤怎麼也沒想到,那時的驚鴻一瞥,她甚至不知道來去匆匆的他到底有沒有看見她,他往後居然開始差人送給她那些藍碧璽。
她都弄不清楚他存的是什麼心了。
若說對她有意,為什麼都已經過了那麼久,他才願意讓她見一面?
又為什麼之後只差人送藍碧璽來給她,卻從不再出現?
「沒什麼。你會餓嗎?我去找找看有什麼東西可以果腹……」單槐有些羞窘,不由自主地想要逃避她的問話,絞盡腦汁想著借口欲離開。
他已經太久沒有和她這麼靠近,像是已經是習慣了遠遠看著她,突然能夠接近,他也有些近鄉情怯似的。
他想她,卻怎麼也不敢要她,他只能這樣貪婪地以雙眼佔有她甜美的身影,卻不敢再靠近一步,就怕她會受到驚擾而轉身逃離。
感覺到單槐似乎不想與她共處一室,蘭頤心一酸,仍試圖將淚水眨回去,同時也暗暗決定,她的心不能再只能讓他拉著跑了。
她一咬牙,硬是打斷他的話。「你真的沒有辦法聯絡到韓嗎?」
「我身上沒有任何通訊器材。」單槐一凜,原本急著要往外走的腳步停了下來。
他背對著她,突然想起昨晚韓秉柏有意無意問問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