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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寄秋

  「秘密。」皇甫婉容比了個「唬」的動作。

  「連我也瞞著?」夫妻要一條心。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就算她不說也會流到他耳朵裡。

  到底有多快?

  真的很快。

  城裡閒著的人實在太多了,一把一把的銀子撒下去,街頭巷尾如野火般燎起一股流言,從大人、小孩到快入棺的老人家都口耳相傳,把這話說了又說,眾所皆知……

  第七章  睡睡就熟了(2)

  「匡啷」一聲,一隻繪著長頸白鶴,象徵長壽的薄胚青花瓷茶盅被掃落在地,白鶴的頸子斷了好幾截,散了一地,讓人看了頗覺不祥,一旁的丫頭縮頭縮尾的,沒人敢上前收拾。

  在趙府,所有的下人都知曉最不能得罪的主子是二少奶奶小謝氏,她在外頭是知書達禮,溫婉可人的賢淑媳婦,好名聲在外,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堪為婦人楷模,可是一回到府內,那就是原形畢露。

  心眼小,眼界窄,脾氣躁,善妒又愛吃味,心性高得受不得一絲氣,只要在府外受了一點閒氣,她一回府便朝下人發作,不管他們有沒有犯錯,眼神一溜看誰不順眼,先打二十大板再說,打死了拿銀子賠命,她氣順了比較重要。

  丫頭、婆子都怕她,只要一看她臉色不對便躲得遠遠地,絕不往她跟前湊,以免成了下一個倒霉鬼。

  不過其實最叫人懼怕的是喜怒不露於外的太太謝氏,她表面呵呵笑的,邊笑邊品茗之際,地上一灘血,已然杖斃的下人口角溢血、兩眼大睜不瞑目,她視若無睹的如同尋常老祖母呵寵著小孫兒的語氣,春風漾柳的笑言道:「拉下去餵狗。」

  謝氏、小謝氏是趙府的兩尊菩薩,說不得,碰不得,只能供著,誰落在她們手中只有粉身碎骨的分。

  僕婢們暗暗流傳一句話——佛殺女菩薩。

  「嗚……嗚……姑姑,你叫我怎麼做人?外面的人都說我是端著粗碗充玉盤,明明是繼室出的二房媳婦,還到處跟人說是元配的長房嫡媳,說我是想銀子想瘋了,冒充長房想獨佔趙府財產,笑我的臉皮厚度有幾寸……」

  哭得像只花貓的小謝氏滿臉是淚水,她從一進門眼淚就沒停過,手絹兒都換了五條,還是沒能止住她的淚水,一臉的委屈,滿肚子怨氣,還有說不出的熊熊怒火。

  她幾時受過這樣的氣了,好像從頭到腳被人看不起,無論走到哪裡,譏笑的異樣眼光就跟到哪,臊得她根本坐不住,以團扇掩面,待不到半個時辰便匆匆離開,沒法久待。

  她是做過那些事又怎麼樣,誰家的後院沒幾件糟心事,她也不過是想守著自家銀子不流入外人的錢袋,何錯有之?為什麼他們只針對她一人說嘴,視她為萬惡不赦的大壞人。

  長房沒了由二房承繼有什麼不對?短命的大伯子早早辭世是他福薄,禁不起當家主事的大福分,那麼他們二房就吃虧一點,獨木支撐大局,必定把家產護得好好的。

  長房的遺孤?

  嘁!那麼豆丁點大的娃兒能養活嗎?誰叫他有那樣不貞的娘親,就算養得大也是丟人現眼,族人們不可能接納名聲有損的子孫,讓他出族才是為他好。

  「是誰說的?」謝氏手中的茶盅又換了一隻喜雀登梅,她搖搖手,讓人拾起她摔落的碎瓷片。

  小謝氏嗚嗚咽咽地。「有陳太太,李夫人,齊二小姐,周姑娘,張二嬸子,金六姨娘,三姑奶奶家的太太……」

  她說也說不完,幾乎人人都點到名,人多到她覺得丟臉至極,淚如雨下,哭到眼睛都發腫了。

  「她們真的這麼說?」他們和長房那些事已經過去好些年,怎會有人重提舊事,把老根刨出來?

  「她們還說姑姑你為了霸佔長房的私產,還往長媳頭上潑污水,手段卑劣的把人趕出去,簡直和皇甫家有仇,還說你一文錢也沒給大嫂,把她的嫁妝給扣下……姑姑呀!外頭傳得真的很難聽,屎盆子整個往我們身上倒……」她受不了的和人理論,反被嘲笑一門毒婦,姑姑心毒,侄女手毒,謀人身家毫不手軟。

  「還說了什麼?」謝氏看似平靜地喝著茶,面上清風徐徐,但實際上已氣到持盅的手直顫抖。

  「姑姑,大表哥真是你買兇害死的嗎?外面傳著大表哥根本無心仕途,是你逼著他上京科考,他不去你還搬出祖宗牌位讓他跪祠堂,跪到他自覺有愧……」連她都懷疑是姑姑下的手,姑姑是個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人。

  「我也是為了他好,希望他能光宗耀祖,咱們府裡很久沒出一個讀書人,誰知……」她假意拭淚,面有戚色。

  誰知居然殺不死那個賤種!讓他跳水逃生了,躲了幾年又回府,打亂她精心算計好的局面。

  若是晚上五年,她便能說動老爺將財產全放到兒子名下,獨房獨嗣繼承家業,塵哥兒若回來也晚了,頂多以旁支身份分他幾畝地或幾間鋪子,再多也沒有了。

  「可是我們真的拿了長房媳婦的嫁妝呀!大嫂那裝首飾的匣子還擱在我梳妝台上,有幾支小金釵我還賞了人……」要是得還大嫂,她還得想辦法弄來還人,她不甘心花自己私房錢。

  「閉嘴,你這張嘴沒把門的,誰說你拿了她的嫁妝,分明是她送給你添妝的,懂了嗎?」她們要一口咬定,口徑一致對外,不給外人留話柄,趙府丟不起這個臉。

  小謝氏面露憋屈的拭著淚。「姑姑,要不我們把長房的小侄子接回來養,別讓人家說我們對他不理不顧,熬死了大的,逼死小的,二房心狠手辣,一個該執妾禮的繼室也想佔著元配的位置,妾就是妾,上不了檯面。」

  姑姑每年大年初一都要入祠堂以妾禮向元配上香,從她嫁入趙府後從不間斷,重規矩的姑丈一定要姑姑依禮跪拜,禮不可廢。

  為了此事,姑姑和姑丈鬧了幾回,甚至裝病不去,但姑姑只是一次不去,姑丈便將她禁足半年,奪她中饋,讓她在「病中」好好反省,當初她嫁給他為妻時便知他早有元配,兩人有年幼稚子,只是夫妻緣淺楊氏去得早才續娶。

  為此,姑姑也不敢再鬧了,一心打理後宅,恭恭敬敬的視嫡妻為長,甘為後妻。

  「接回來做什麼,好讓我們把他弄死嗎?」一見到那張神似長子的小臉,她就想起丈夫說起長子時的緬懷神情:此子肖母。

  在趙府有她便無楊氏,任何與元配有關的人事物,她一樣都不想留下。

  「可是大表哥不是活著回來了?身為趙家長子,他勢必會接回自己的兒子,總不能一直養在莊子吧!」謝明珠說了一句最像人說的話,可是卻不是謝氏想聽的。

  哪一個大戶人家會將嫡孫送往偏遠的莊子,又不是破家滅門了要避災,幾歲的娃兒能花費多少銀兩。

  小謝氏見識過的內宅手段還是太少了,她認為不過是一個孩子罷了,養在府裡找個遠一點的院子一奶不就成了,再配三、五個婆子、小廝,一個月幾兩銀子而已,趙府養得起。

  姑姑太趕盡殺絕了,等小侄子長大,趙府已在二房手中,到時給他幾百兩銀子分出去不就得了,她們賺到了名聲,不用受人白眼,她在外與人走動也抬得起頭,少受奚落。

  一提到長子的無恙歸來,謝氏臉上一閃而過一抹猙獰,快得讓人以為是眼花看錯了。

  「回來就回來了,還有人會趕他走嗎?不過長房的院子被你們住了,你叫丫頭、婆子把東邊那處院子清理出來,有竹林清爽。」

  「姑姑,你是說那處鬧鬼的院子?那裡很荒涼……」平時根本沒人敢去,地方大是大,卻非常陰森。

  從前有個叫如意的丫頭在竹林上吊,每到無月的夜裡,竹林便會發出沙沙的嗚咽聲,似是女子的哭聲。

  「什麼鬧鬼,胡扯,是竹葉被風吹的聲音。」以訛傳訛,越傳越離譜,一起風,竹葉會發出沙沙聲不是很理所當然的事嗎?

  「是,姑姑,你怎麼說我怎麼聽,都聽你的。」擦到第九條手絹,小謝氏的眼淚終於停了,微帶一點抽噎。

  「你下去吧!我好好想想。」這侄女在閨閣時明明聰慧伶俐,怎麼一嫁人就變蠢了,愚不可及,一遇到事就哭哭啼啼,全無大家媳婦風範。

  「嗯,那我回院子了,姑姑你一定要想辦法把這件事壓下去,不然我沒法出門見人。」

  年輕的小媳婦待不住後宅,總想往外跑,愛與人比較的小謝氏亦是如此,只要有花會、詩宴等的聚會,從不錯過。

  「去去去,看了你就心煩。」謝氏揮著手,露出不適的神情,眉間的皺折加深了幾條。

  小謝氏扭著楊柳腰走了,空曠的偏廳一下子安靜許多,也給人一絲秋風蕭瑟的悲涼,人丁不旺一向是趙府的隱憂,除了長房生了一個男丁外,竟再無旁的男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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