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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樓雨晴

  傅克韞拍拍她的背安撫她。「沒事了。」

  「那個……是這位小姐幫我送姊姊來醫院的。」幾乎是第一時間,連想都沒有就從咖啡廳奔來,伸出援手。

  他目光移向一旁的女子。

  「我和老闆剛好在附近,目睹事故經過,就順手幫忙了。肇事的貨車司機已經逃逸,如果有需要的話,車牌號碼我記住了。」

  她很聰明,從小就有過目不忘的好記憶,求學時的優異表現從來不遜於他。

  他點頭,溫聲說:「謝謝你。」

  「如果沒事的話,我先走了。」她想,他的妻子應該不樂意見到她。

  「書郡!」他喊,聲調是少見的柔軟溫暖。

  她回眸,淺淺微笑,以只有他聽得到的音量低聲說:「她應該知道了些什麼,看我的表情不太尋常,你自己想想該怎麼處理。」

  始終伴在她身側的男子皺眉,粗聲催促。「走了!話這麼多。」

  留意到男子的臉色不甚愉悅,傅克韞識相地沒再耽擱他們寶貴的時間。

  兩人各自背身,往自己該走的方向前進。

  人生早已不再同路,從數年前他做了抉擇開始,就已背道而馳,從他轉身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無法回頭。

  「你對他還真是有情有義。」男人冷言酸她。

  「大老闆,你脾氣還真是說來就來,胃又喊餓了是不是?火氣這麼大。」似乎習慣了他火爆的脾氣,夏書郡完全從容應對。

  「知道就好!我要吃飯。」

  「你不知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嗎?少吃一頓飯別那麼計較。」

  「哼,明明就是你的私心吧!」什麼救人一命,講那麼好聽。

  「……」

  傅克韞回到病房,張宛心原本放在姊姊身上的視線移向他。

  「那個女人……姊夫認識?」

  「嗯。公事上有往來,就是上次提到那個度假村的規劃案,她是參與比案的建設公司之一,爸也知道。」所以才意外,岳父竟能信任地放權給他,不疑慮他私心作祟。

  「只是這樣嗎?」她只是年輕,但是並不單蠢。

  「為什麼這麼問?」

  「今天——姊姊問了我一些奇怪的問題。你和姊姊怎麼了嗎?」

  傅克韞拉好被子,留意到她握在手中的物品。

  「那是要送給你的。」她補充說明。場面那麼混亂,她整個人都慌了,沒留意到姊姊竟一直將鋼筆牢牢握在手中,沒鬆開過。

  她鼻頭酸酸的。姊姊真的很愛姊夫。

  他輕輕抽出掌心的鋼筆。墨綠色的管狀物落在掌心,沉甸甸的,靜靜散發深邃的沈斂光華。

  重點不在鋼筆的價值,而是,她始終不曾鬆開的掌心。

  長指撫過妻子臉容,他沒回頭,輕聲問了句:「小妹,你相信我嗎?」

  「相信。我一直都是相信姊夫的。」不管外面的人怎麼說,他娶了姊姊就一定會盡全力善待,她從來沒有懷疑過這一點。

  「那麼你呢?宛儀,你相信我嗎?」

  本以為沉睡的人,緩緩地張開眼眸。

  他神色未變,定定與她相視。

  「你,後悔了嗎?」

  後悔與他相遇,交付她所能交付的一切?

  第3章(1)

  相識那一年,她十七歲,正是情竇初開的少女芳華。

  他是她的家教老師,每週兩日的家教時間是他們唯一的交集,除了學業上的,他們甚少交談其它話題。

  那時,對她而言,這個叫傅克韞的家教老師是很無趣的,明明有一張好看的俊臉,卻總是不苟言笑,不過大她兩歲,卻像四十歲老頭一樣少年老成,除了悶,她找不到更多形容詞。

  不過,單就一名家教老師而言,他絕對是優秀的,個性悶,不代表講授內容也悶,事實上,他有本事讓她對痛恨到死的數理產生一點小小的興趣,就已經是了不起的能耐了。

  一個是教養良好、拘謹守禮的大小姐,而他又不像一般人會主動找話題炒熱氣氛、討她歡心,因此當了她一年的家教,兩人一直沒有太多的互動。如果不是那一天,或許他們就只會是單純的家教與學生,短暫交會後各自發展人生,許多年之後,走在路上相遇了也不會記得對方。

  因為那一天,他們不再只是家教與學生,因為那一天,未識情滋味的少女心,淺淺動了,因為那一天,造就了往後,深纏難解的緣分——

  那一天,上完當日的家教課程,傅克韞明顯察覺到她今天情緒特別低落,態度上仍與往常無異,依舊是有教養的文雅小閨秀,那應該是——一種感覺吧,明顯低迷的情緒氛圍,以及缺乏起伏的音調,與平常就是有一點點不一樣。

  不過既然她沒表示什麼,他也不會自攬麻煩去當張老師專線,他對十七歲少女的煩惱一點興趣都沒有。

  上完課,她依舊有禮地道謝,送他到門口,微微躬身。「老師請慢走。」

  如果那一天,他就這麼走了,是不是,今天的一切都會不一樣?

  不過,終究沒有。

  離開杜家大宅後的半小時,他等到公交車,上車前才發現皮夾遺落在杜家,於是折返杜宅,向門口的守衛說明原由後,穿過庭院,拾級而上。

  以往推開門,客廳大燈必定是亮著的,此刻迎面而來的闃暗,令他不解。

  管家呢?廚娘呢?他以為這個時候,應該是作息規律的大小姐的用餐時間。

  客廳並非全然的暗沈,微弱的搖曳燭光帶來些許光源,他望去,端坐在客廳中央的女孩,獨自對著桌上的八吋小蛋糕,神情幽寂。

  傅克韞胸口一緊。

  那樣的表情他太熟悉,熟悉到一瞬間,有呼吸困難的窒悶感。

  「杜宛儀,十八歲生日快樂。」她輕輕地說,揚起笑,自己祝福自己,吹熄了蠟燭。

  有一種聲音,聽起來覺得輕悄寂寥,此刻的她便是。

  「原來今天是你生日。」來不及思考前,他已出聲,開了大燈。

  「啊,你怎麼——」她愕然,望向門口去而復返的他。

  「我回來找皮夾,應該是遺落在這裡了。」

  她點點頭。「請稍等。」

  她在方才待過的起居室裡找到那只男用皮夾,下樓來遞還他。

  「既然都回來了,那……要不要吃塊蛋糕再走?」她遲疑了下,終究還是問出口。

  他不置可否地點頭。

  本以為屬於她的十八歲生日蛋糕,她得自己一個人淒涼獨享了,意外有人分享,她臉上多了點不明顯的笑容。

  「杜先生呢?」據他觀察,杜明淵極為疼愛女兒,怎麼會任她一個人孤單單地度過十八歲生日?看起來怪心酸的。

  「他去香港出差,後天才回來。」原本答應了要陪她過生日,臨時有狀況,他也不能不去處理。

  其實她也習慣了,理智上能夠體諒,畢竟要撐起那麼大的家業,肩上的擔子並不輕,多少張嘴得靠著他吃飯,明白這一點,她已經注定無法當個任性賴著父親撒嬌的女兒。

  可是感情上,總難免遺憾父親錯過了她那麼多回的生日,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大餐桌旁吃飯時,心裡還是會覺得寂寞。

  「吃過珍珠奶茶火鍋嗎?」他突然問。

  「什麼?」是說用珍珠奶茶當湯底去煮火鍋嗎?聽起來好怪。

  「你請我吃蛋糕,我請你吃晚餐。」禮尚往來。不過大小姐會不會覺得那種粗食入不了她的口,他就不曉得了。

  「啊?」所以是……邀請的意思嗎?

  當她的家教一年以來,從沒有課程以外的接觸,難怪她會訝異得無法反應了。

  「去不去?」問得乾脆利落,沒有第二句廢話。她一搖頭,他立刻就轉身走人——

  「好!」她飛快應允,反倒是他愣了下。原本都已經準備好聽她得體大方的官方拒絕了,她是哪根筋不對?

  是說——他也沒多正常就是了。

  天曉得他發什麼神經,只是突然覺得,她一個人待在空蕩蕩的大廳,對著生日蛋糕要哭不哭的落寞表情,看起來可憐斃了,一時之間於心不忍——

  於心不忍?原來他也有同情心。傅克韞諷刺地想。

  他說的火鍋店,就在他學校後面的巷子裡,連招牌都沒有,店門也不醒目,真的要熟門熟路的內行人才找得到。

  這家店的Menu上的名目都好怪,她連聽都沒聽過,有些還懷疑應該是老闆印上去耍人的,其實根本沒有這樣東西吧?

  「啤酒鍋是長怎樣?」姜母鴨、燒酒雞都吃過,但是加啤酒的湯頭,味道究竟會是怎樣?

  「火鍋樣。」他沒好氣地回她。「你不准點。」

  誰曉得她酒量如何,他不想伺候一個發酒瘋的小醉鬼。

  「喔。」她乖巧地應聲,最後點了她一開始就很好奇、感覺上也頗適合女孩子的珍珠奶茶鍋。

  「為什麼你不點一樣的?」明明就是他推薦的,那應該是覺得好吃才是,可是他卻在她面前吃她好奇得半死的啤酒鍋。

  「因為太娘。」男人吃什麼珍珠奶茶鍋!

  「為什麼它的珍珠都煮不爛?」快吃到底了,口感依然Q勁十足,這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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