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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於晴

  緊跟著,她覺得不太對勁。這解非到底是哪國人?這看似單純的溢美之辭,由他專精兵事的學士說來,對於那些崇拜學士的文人書生來說,實是無上榮耀。以後這些文人書生說不定還真是一頭往國家兵事栽去,這算不算是此人有意引導他們注意南臨軍事?

  徐烈風模模糊糊有了此念,又聽他叫小僮取來一物,對著在場諸君說道:

  「這是大魏出名的暖石,每年物量有限,因氣候之故,不進南臨,若火攻之題能令解非滿意,這小物雖稱不上貴重,但,是解非一番心意。」

  學士館裡,有些文人有意走向學士之路,眼睛俱是一亮。他們看重的不是不曾見過的暖石,而是「解非」贈與的意義。

  這暖石形狀似徐烈風帕上的蝙蝠,她步出角落陰影,往中央樓梯而去。

  幾名女扮男裝的姑娘也湊到樓梯下想看個仔細,但當她們再略略往上抬去,對上學士解非的目光,個個滿面羞紅。

  徐烈風未覺他人悶頭苦思,大膽負手上樓,停在他下方的二、三階上,細細打量他手裡的暖石。

  解非見她年紀尚輕,對他所出題目毫無興翅,反而對暖石充滿好奇,心裡頗是不以為然。

  「這是大魏蝙蝠形狀嗎?」她開口問。

  「正是蝙蝠。大魏蝙蝠有福氣之意。」他敷衍答著。

  「福氣?」她又問:「紅線繡的蝙蝠也有此意嗎?」

  「紅線繡的正指洪福。在大魏送紅線繡的蝙蝠,便是指送福之意。」

  她哦了一聲,原來五哥送給四姐帕子是此意啊,四姐不知其意就轉贈給她,五哥想必會失望吧,但……她都用過了,也不怎麼想退回去。

  送福……送福……這暖石是大魏之物,是五哥曾去過的大魏。她眼裡迷濛,如果她能自己拿到這暖石,是不是——也可以假裝她去過大魏?與五哥停留在同一地方過?

  她對上他的美目,不知不覺又被他眼下的淚痣拉去。解非心裡微詫,這還是首次,有姑娘看的不是他的相貌,而是小小一顆淚痣。

  她面上忽然露出淺淺的羞澀之意,問道:

  「我可以碰碰這暖石麼?」

  解非客氣道:「自是可以的。」

  她小心地伸出細白指腹輕輕碰觸暖石,輕聲叫道:「果然是暖的呢。」

  解非笑笑,並不接話。

  這東西她想要,非常想要,她站直身子,偏頭尋思片刻。五哥的《長慕兵策》下冊裡也未提火攻之術,她想作弊是不可能的了。事實上,《長慕兵策》的下冊僅僅只是第二冊,尚有下文,五哥卻是停筆不寫,只淡淡道:「我身份不適,寫了亦是無用。」

  當時她未解其意,但現在她長大了,隱約察覺皇室對劣民的不喜遠超乎她的想像。

  所以,五哥離開南臨是正確的。

  他在南臨飛不起來,但,在其他國家必能一展長才。其他國家不會如南臨一般,只在手身份、外貌……

  她不巧撞上方三郎的目光,心裡冷哼一聲,這方家的人,都是討厭的。

  她又看向這與五哥有相同淚痣的男子,忽然問道:

  「西玄皇帝真的問過領兵時,征討遇有蔥鬱草木的火攻防術麼?」

  解非本是沒把她放在眼裡,一聽她第一句就作如是問,心裡一震,目光與她交接。

  身旁的容生也是驚異地看向她。

  方三郎離得甚近,本在苦思火攻退守之策,聽見徐家第六女問出這言,心裡駭然。是啊!西玄皇帝問遇有蔥鬱草木的火攻防術做什麼?西玄南下就是小周,過小周即是南臨。自小周往南,多是草林茂盛而少巖沙之地,西玄是想……

  「解非並無虛言。」

  她哦了一聲,又想了一會兒,道:「彼軍上風施火,我軍背後又受敵,此時分散軍力盲目四竄只有死路一條。」

  「這不是廢話麼?」方三郎嗤聲道。

  她淡定說道:

  「眼下緊急,若然無法自燒過的黑地退離,造成兵敗虛像,那就先下手為強吧,不必等火攻至,先將軍隊外圍燒成黑地,阻隔火攻之術。如此一來,可暫不管火勢,只須圖謀後方殺敵之陣即可。」她猶豫一會兒,看著解非。「我沒有上過戰場,所述不過紙上談兵,不見得有用。不知西玄皇帝所問,那些將軍候選答得如何?」

  說至最後,她心驚地退了一階。這人怎麼目光如此灼灼望著她?

  她還沒被人這樣瞧過……仔細一想,也只有陛下跟蕭元夏認認真真看過她。

  陛下喜歡看她,目光總有溫和寵愛,老是不嫌煩地看她,蕭元夏看她,則是溫暖的眷戀憐惜,偶爾她回頭時會捕捉到蕭元夏一閃而逝的灼光。

  眼前這叫解非的男人,此刻眼底滿溢驚艷驚喜,以及蕭元夏那種她不太懂的灼灼目光,只是似乎比蕭元夏還灼熱些,而且不太閃避她。

  「一炷香。」他沙啞答著。

  「什麼?」

  「西玄人花了一炷香才答得如你一般。」

  她面色一喜,脫口道:「那這塊蝙蝠暖石歸我了?」

  徐烈風笑呵呵地步出學士館。天空還在下著雨絲呢,但她一點也不在意。她拋著溫暖的小布袋,得意洋洋,洋洋得意。

  現在誰還敢說她是小青娃?她當不了天上飛鷹,但,她可以當一個假裝遊歷過天下的小青蛙。她心裡萬分高興,輕輕隔著布袋愛撫著那暖和的石頭。

  不知道五哥去大魏時,有沒有買過這種石頭?有沒有將這種石頭留在身邊?如果他留了一塊……那,那,她跟他,在同一樣的天空下擁有暖石,這也算是好兄妹了吧。

  她半垂著眼睫,現在的五哥,怎麼了呢?她幻想過很多次他現在的模樣,約莫還是四年前那樣,只是更高更成熟些。

  神話畢竟是神話,成真可能性不大,況且,父兄們並沒有提過五哥改貌,也沒提過他眼力變好……就只是一句:他很好。

  她撫過眼角。她也不覺得這些年自己的目力有衰退過,可見老天爺也沒聽到她的祈願……現在,會是誰照顧著五哥,陪著他遊歷,為他解說四方呢?

  是不是覺得……擺脫阿奴後,終於能鬆口氣呢?

  是不是成人禮那日……明明他雙手冰冷,是需要人陪的,可是,他心裡真正希望去的人不是她呢?

  如果她能夠早點聽進三哥的話,一切都是她的自作多情,那日,她一定找四姐去陪五哥……五哥出國前也許就不會有遺憾了……現在想想自己也挺傻的,那兩年她寫些什麼早忘個一乾二淨,當年她到底在難過什麼啊!

  她唇角揚起一個弧度,想到他今年也有二十多,恐怕再不了多久就會回南臨迎娶四姐,雖然有那麼點疏離,但她還是該好好想想要送什麼賀禮。

  她開心地又拋起小布袋,隨即,半空伸來一隻手猝不及防地奪去。

  「徐六小姐,上學士館啊?喲,這是什麼?暖和得很呢。」徐烈風定睛一看,心裡惱火。「方十二,把東西還我!你這種行為與強盜有何差別?」

  方十二打開束袋,拿出石頭掂了掂。「我還真沒瞧過這玩意,哪來的?新奇啊,送給嫂子公主,她定是歡喜。」

  嫂子公主即是大鳳公主,年前方家長子成為附馬,方家這不學無術的小兒子越發的無法無天,連油炸魚都比不上!徐烈風瞇眼,一腳飛踹出去,方十二早有準備,往後一退,哼笑:

  「你後腦勺疼不疼?那回被我砸了,徐家敢吭嗎?你這個狗仗人勢的東西,居然膽敢到陛下面前告狀,讓我半年出不得府!你以為你是誰?在陛下面前不過是個佞臣,還是,你父兄在打著陛下什麼主意,要你去色誘——」

  「方十二,你這嘴髒的混蛋,不准這樣說我父兄!」她大罵,與他在學士館前戰了起來。

  她哪有告狀!是她不舒服在家躺了兩天,陛下召見她才硬撐著過去!她哪是佞臣!哪是!她是徐家之後,是忠臣之後!憑什麼這樣說父兄跟她!只要陛下肯下旨,她願立即前往邊關盡一分心力!只要陛下肯下旨啊!

  她拳腳功夫不弱,拳頭更是虎虎生風,方十二本就不是她的對手,他心裡略有不甘,見她比任何一個南臨女子還要貌美,心一動,驀地暖石一拋,誘她去奪,趁她不備探向她的胸前——

  解非自門口人群間擠了出來,一看之下,原來是那名令他驚艷的年輕姑娘在跟人打架。

  她出手俐落直率,只攻不防,連人耍陰招都沒注意到。由拳觀人,她該是個脾氣甚直的人。

  他美目一瞇。與她對打的人想趁機侮辱,他大步流星,拉過她的腰身,她直覺揮拳過去,他迴避開來。

  緊跟著,她回頭看一眼,咦了一聲:「是你!」

  「是我。」他沒看向她,直接使了五分力攥住襲向她胸前的拳頭,一捏,卡拉卡拉作響。

  徐烈風不知他為何要助她,但這一拉一拉間,腰間的繡帕落地,她心頭一驚,馬上捨棄奪回暖石的念頭,直接要先拿回她的蝙蝠繡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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