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冬山會被問罪,起因為朝廷每年會撥款給申報貧瘠的地方政府,山東開發不多,民生尚且困苦,朝廷固定會給山東減稅,每年還給銀兩紓困,但五年前他接了山東巡撫一職後開始建設山東,在沿線的濟寧和臨清開發漕運,由於漕運的發展極好,山東的商務因而繁榮起來,照理不該再申請朝廷補助,但五年來他仍不斷向朝廷要錢,此事讓人揭發,他立刻遭到彈劾收押,而這事原本只問罪他一人,責他瀆職罷了,但後來居然查到他官宅裡藏有大批的金銀財寶,這涉貪明顯,案情重大,以致累及家人,除已出嫁的長女春湘茹外,一律處死。
查案期間,驀允准許春芸姝可以隨意進出牢房,所以她晚上回死牢裡睡,與爹討論白天的收穫,等隔日天一亮再外出繼續查案,而她曉得驀允表面上沒派人跟著她,但自己的一舉一動定是在他的眼皮底下,他根本不怕她逃,因為牢裡春家那三人的性命還捏在他手中,他自是不擔心她會消失,況且,她若想逃當初選擇苟活就好,根本不必多要這十天。
晚上春芸姝問:「爹,為何山東明明脫貧了,不需再受朝廷接濟,您卻還是持續向朝廷拿錢,還有被搜出的大筆錢財又是怎麼回事?」
「山東靠著漕運的收入雖然不再窮困,但那僅限於商業繁榮,耕作田地的開墾仍需要錢,而靠商運得到的錢雖能貼補農務的開發,但速度慢,若繼續受朝廷補助,山東離真正脫貧會更快,因此爹才會繼續向朝廷伸手要錢。至於在府中搜出的巨款,爹根本不知這錢哪來的。」
山東已能自給自足,春冬山卻還是向朝廷要錢,巡撫官宅又被搜出錢來更是事實,如此罪證確鑿,春家人是難逃死罪了。
春芸姝評估著案情,爹欺騙朝廷要錢之罪恐怕是沒得平反,可是爹堅持自己沒貪污,搜出的錢不是他的,這表示有人刻意誣陷,既是如此,她就朝這方向去查,首先要看爹倒台後誰最為得利?
「爹可有仇人或政敵?」
春冬山眉一皺,「我一生正直,對人雖有得罪,但絕對講理,不曾惡意害過人,要論仇家應該沒有,至於政敵,自我接任山東巡撫五年來,政通人和,對待下屬公正寬厚,從未聽人抱怨過什麼。」他想了想又補充道:「唯一與我官職相當、能互為影響的只有總督盧信剛,但我倆相識超過三十年,私交甚篤,兩家兒女更是訂親多年,他應該沒理由害我。」
春芸姝因而陷入苦惱,明知案子有問題卻不知從何處查起。
第二天她苦著臉來到已經被封的巡撫官宅,想瞧瞧能否在裡頭找到什麼線索翻案,官宅的外頭有人把守不許任何人進出,可她得到驀允的允許,所以能進去。在沒有人攔阻下,她走進官宅裡,此處佔地不小,但建物裝潢儉樸,瞧不出有豪奢之處,就如她這幾天向百姓打聽的一樣,春冬山為官清廉,不可能貪污。
她走進春冬山的書房,站在裡頭瞧著書案後的那面牆被鑿了個大洞,據悉錢就是由這裡挖出來的。
嘖嘖嘖,她搖著頭,不可思議書房後頭有個暗房藏了大筆的錢,而爹居然不知道?
她沉思著這件事,腳步慢慢向外走,走著走著看見一座閣樓,福至心靈的往裡去,一推開門,她馬上知道這座精巧的住處是屬於誰的了。
是自己的,不,是原主春芸姝的閨房!
她瞧裡頭翻箱倒櫃一片凌亂,應該是抄家時被弄的,但還是瞧得出原本的佈置雅致,她特別看了一下原主平日穿的衣物,發現顏色樸素的居多,不見任何鮮艷的色彩。
再瞧桌案上寫了一半的詩詞,字跡謹慎,一筆一畫小心翼翼,說明了原主的個性謹小慎微,與大膽敢嘗新的自己截然不同。
「二小姐,真是您!」
她腦中思緒雜亂,忽聽見一聲驚喚,下一刻已教人抱住了。
「真是您,奴婢聽人說攝政王給您十天替老爺伸冤,奴婢本來不信,這會見您真出了死牢才知原來是真的……嗚嗚……」來人哭得眼淚鼻涕齊下。
她一愣後,大約猜出這人的身份了。「你是春家的奴僕吧?」
「人說二小姐受驚失億,真連奴婢也忘了?!」那人趕緊放開了她。
「抱歉,以前的事我一件也記不起了。」她歉然道。
「沒關係,奴婢是鳳佳,打從八歲就跟在您身邊伺候了,咱倆同年,皆是十六,您待鳳佳就像是親妹妹一般,常說有鳳佳在就不用擔心什麼了……」
她瞧鳳佳嘴上說沒關係,卻一臉的失望,不禁歎口氣,顯然之前原主是很倚賴這位貼身丫頭的。「對不起,我這顆腦袋真的換過了,不僅忘了過去的一切,好像連性情也不大一樣了,不過你別太在意,咱們瞧的是未來,未來我不會再忘了你們。」
鳳佳既是原主的貼身丫頭,對原主定是透澈瞭解的,怕鳳佳察覺自己的不同,她索性先挑明了自己的轉變,讓鳳佳之後別大驚小怪了。
「其實只要二小姐活著,奴婢就高興了,性子變不變、記不記得奴婢都不重要的。」鳳佳抹淚說,真是個忠心的丫頭。
「對了,這裡已教人封住了,你是怎麼進來的?」她突然想起這事的問。
「奴婢熟這座巡撫官宅,曉得後門有路可以直通內院,而後門隱密沒人把守,奴婢想,您若真有機會出來定會回來看看的,所以冒險過來一趟。」
春芸姝細眉輕佻。「你倒機靈。」她讚道。
「二小姐真獲準可以為老爺平反嗎?」鳳佳激動的問。
「嗯,我有十天的時間可以翻案,不過現在已經過了兩天,但你出現正好可以幫上我的忙。」
「奴婢什麼都不懂,能幫上二小姐什麼事?」
她微笑。「別小看自己了,我如今什麼都不記得,還得靠你幫著提點回憶一些事呢。」
「若是這個,奴婢記性好,定是幫得上忙的!」
「那太好了,你先將當日春家被抄家時的情形說一遍給我聽吧。」
「好的,老爺先被抓走,隔兩日總督大人帶人親自來抄家,他在老爺的書房裡搜出大批的財物……總督大人初來時還對夫人、您和小少爺十分禮遇,安撫夫人說只是例行搜查,不會有事,要夫人別擔心,可之後全變臉了,馬上要人將你們帶走,小少爺喊冤不肯走,總督大人下令強押人,夫人怕小少爺掙扎受傷,顧著不讓人傷他,可顧了小少爺就顧不上您了,您當時嚇得雙腳發軟,讓人一推就跌了一大跤,這一跌竟昏死過去,夫人大驚,求總督大人先給您請大夫瞧一瞧,總督大人斷然拒絕了,您就這樣被抬進大牢,本聽說在途中已氣絕了,所幸後來又活過來,真是老天有眼,謝天謝地!」
春芸姝聽完沉目細思,之前她已見識到盧信剛怎麼對待趙延與年之聲這兩個下屬的,所以得知他眼睜睜看自己未過門的媳婦死也不足為奇,不過這人假仁假義,翻臉不認人的本事一流,爹還會與他結交多年並結為兒女親家,到底是爹視人不清,還是盧信剛太會偽裝?
「你說那日帶人來抄家的是盧信剛,所以也是他親自讓人去爹的書房鑿牆的?」她再問。
「對,是他親自帶著手下去老爺的書房搜出大筆銀兩的。」
「這算直搗重地了……」她沉吟著。方纔她仔細檢查過那間藏錢的暗房了,砌得毫無破綻,若不是建造者不會看出端倪,除非盧信剛一開始就知道暗房的存在,否則抄家時不可能會去挖鑿。「鳳佳,你再想想,盧信剛帶人來抄家時,他的手下可是另有帶來什麼東西嗎?」
鳳佳聰明,馬上明白她什麼意思了。「您若懷疑他們事先帶東西來栽贓,恐怕不成立,奴婢見總督大人的手下是空手來的。」
春芸姝現在明白原主之前為什麼會倚賴這丫頭了,因為她腦袋清楚,而原主個性懦弱膽怯,不敢接觸外人,對外的事大概都由這丫頭替她去張羅,如此精明又忠誠的丫頭倒是個可用之材。
可鳳佳的話也讓她皺眉了,那姓盧的如果沒有栽贓,那表示錢確實是由爹書房裡搜出來的,既然如此,那就出現兩個問題,一是盧信剛怎會知道那裡有錢?二是這筆錢若不是爹放的,又會是誰放的?
「你可知爹之前的巡撫是誰?」她再問鳳佳。這棟宅子是官派給歷任巡撫住的,也許這筆錢一開始就放在裡頭,這可能牽扯到上任巡撫。
「前任巡撫已死了。」鳳佳說。
「死了?」
「是的,那位巡撫是於任內病死的,老爺本來是他的下屬,五年前他病死後,即由老爺接下職務成為巡撫。」
「那前任巡撫的家人呢?」
「聽說前任巡撫只有一子,此人兩個月前也突然暴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