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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陳毓華

  那裡有她認識的朋友,有點頭交,生熟臉孔交錯,每一回出征,她也都在人群裡面,這一回,她抽身出來,想來,以後也回不去了。

  向來她一眼就能認出孫上隴,可這回她烏溜的眼睛卻是什麼都看不真切。

  或許真小有靈犀,同時間,孫上隴回過頭來,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眨掉了眼眶裡多餘的水霧,她拿起早準備好的酒盅斟了酒,灑了三杯薄酒,算是送了行。

  「從今以後,我放過你,你也放了我,再也不相欠。」

  這樣兩不相欠,真好……

  守在一個不愛她的男人身邊,她明白強摘的果子不會甜,那麼她就放手,她不老,還有腳力可以去看別處的風光,可以學習怎麼去忘記一個人。

  軍隊出發了,鼙鼓動地,腳地生雷。很壯觀,她千千萬萬個相信,大哥會旗開得勝,凱旋歸來的。良久,軍隊已開拔走得不見蹤影,她這才慢吞吞的下樓。守樓的士兵每個都認識她,點頭寒暄,她毫無阻礙的出了城門。

  也才須臾的時間,原來遮了天的雲散了開來,飽滿的日色裡可以看見一望無際的嫩綠茸黃。

  過了護城橋,只見一匹英俊神武、毛髮油光水亮的大牝馬正悠閒地啃著草,一隻小包袱就拴在牠的腰腹上。

  「小黑,你倒悠閒。」這幾年牠更驃壯了。

  小黑用嘴踏了下她。

  「走吧,我們一起去看看天下長什麼樣子。」

  利落的蹬上馬背,申浣浣用雙腿夾了愛駒的腹部,「駕」的一聲,馬蹄達達的往前行。

  至於要去哪?天下這麼大,擔什麼心!

  餐風露宿對一般女子而言可能苦不堪言,不用幾天就告饒逃回家中,不過申浣浣很能適應,沒飯吃就啃乾糧,壺裡沒水就著山泉也能解渴,唯一要謹記的就是別錯過宿頭,什麼野地破廟都不浪漫,魑魅魍魎、狼子蛇蟲絕對少不了。

  沒有了行軍那一套規矩,她簡直就像放進水裡的魚。

  認真追究,要說有哪點不好,那就是出門沒多久她就發現自個有孕了。

  偷來的一夜,居然連他的種也偷到手。

  這算走運還是背運?

  她坐下來發了一上午的呆,腹中多一個要吃飯的,看來她得另做打算了。

  雖說如此,她還是沒有要安頓的想法,繼續優哉游哉的漫行。

  沿途,她總能聽到孫家軍的消息,老百姓幾乎是亢奮的談論著,酒肆、茶館、客棧,就連小攤子的老闆娘都熱中得很。

  聽說孫家軍勢如破竹,聽說軍隊滅了誰、已經渡河到哪,如數家珍,就連說書的先生都加油添醋的把這場戰爭當成傳奇來說,說得口沬橫飛、樂此不疲,她經過的縣鎮只要落腳買乾糧還是住宿,甚至討杯水喝,孫上隴的名字真的從街頭傳頌到街尾,名動天下了。這也難怪,百姓苦了太久,渴望永久的寧靜。

  行行走走,喜歡的地方就住他個三、五個月,覺得普通的住上幾天,這樣停停走走,肚子也挺了出來。

  描指算,腹中的胎兒快滿七個月了。

  她不能再這樣隨興而為了,總不能在路上臨盆吧?

  要租個小宅院住下來嗎?可是一想到要僱人照料三餐、做月子,還要奶娘,一番盤算下來,沒有一、兩年脫不了身。

  她抬頭看,發現安靜吐露芬芳的花牆中藏著一處小院。

  這宅子,小小的,處在街角,可是從外面可以聞到裡頭芬芳的花香。

  「小黑,你喜歡這裡嗎?要不我去問問人家租不租?」牆面斑駁,應該會是好人家吧?!

  「我來問。」驀地響起的,竟是一道沉沉的男聲,不是馬匹的嘶鳴。申浣浣掏了掏耳朵,還未轉頭,一道人影已經遮住她,她轉過身來!兩人都很錯愕。她錯愕的是在她眼前的人,居然是理應在千里外打仗的孫上隴。

  孫上隴則是被她的大腹便便嚇到。

  「我還以為妳只是變胖。」他不敢置信的盯著她高隆的肚子,一股火氣騰地冒了上來。她就這樣挺著大肚子到處流浪?

  「我是胖了,又怎樣?」她嘴硬道,也因為他突如其來的出現而渾身不自在,想掩飾那顆大肚子,又覺得多此一舉,只能一雙手捧著那如吹了氣的肚子,不知如何是好。

  孫上隴盔甲未卸,眼角有著疲倦的細紋,深潭似的眼神瞧她,髮梢鐵甲上還有敵人濺上顏色已污濁的褐色血跡,比較起幾個月前的模樣,他黑瘦了一大圈,但還算精神奕奕。

  他一接獲發現她人的消息,便服也沒換就趕來了,怕一延遲,她又離開。

  「我去幫妳談價錢。」他抓起門環就要敲。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拉住他的手腕。這光景不是來做這種事的時候吧?

  「我也想問妳,妳不好好待在將軍府,隻身出門連我也不知道,妳以為我放得下心?」他眼底只有深不見底的黑,以往會在那裡流轉的溫柔已讓怒火化為灰燼。

  「這不是你的孩子。」

  她不喜歡這種針鋒相對的感覺,應該說打從她的肚子越來越大,沉重的身子讓她行動不利落,她就連與人爭執的力氣也沒有了。

  「是不是我的妳自己清楚,等妳生下來,我也會算孕期的。」這丫頭,在激他嗎?

  狡猾的男人!「看起來你很有經驗。」

  有了身孕後,她脾氣也差了。

  「就算沒有,遭人暗算後也會有了。」

  申浣浣一時語噎。用不著指桑罵槐吧!

  她該知道他不是吃素,也不是紙糊的。他是要來算帳的嗎?不會打她屁股吧?

  看她不語又辛苦的挺了那麼大個肚子,孫上隴更覺氣不打一處來,用力的握拳槌起這家大門。一個老翁很快出來應門。他道明來意,「老丈,我在前面打仗,可妻子眼看產期快到,我想把這間小院租下來讓她待產,不知方便可否?」

  「我們裡面談吧。」老翁看著孫上隴身上的盔甲,還有申浣浣懷孕的模樣都不假,讓他們進了屋說話。

  孫上隴用公道的價錢承租了整幢小院,也委託老翁的妻子替他們尋來下人,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不到半天,萬事俱備。

  當他在跟房東談論細節的時候,申浣浣很不爭氣的只能撐著腰,躺在竹敞椅子上歇腿,她的腿腫得跟大象腳沒兩樣,以前的綁腿早就拆了,想不到身子水腫,連腳趾也沒放過。

  瞧著她疲累的樣子,孫上隴如貓般無聲的來到她身邊,接著蹲下,為她脫下夾腳的皂鞋。

  她睜眼,縮腳,藏到臀後。雖說……雖說,那檔子事都做過了,他對她的好也不是頭一次,可是一個人心裡頭有疙瘩彆扭的時候,就怎麼也瀟灑不起來了。「大哥……」

  「都走到這步田地,還叫什麼大哥?」他蹙眉。女人懷孕到了臨盆都是這模樣嗎?她就大那麼個肚子,還有可能因為懷孕而膨脹的前胸,然而臉蛋卻尖了,手也細了,她有在照顧自己嗎?

  她寧可離開他,就是為了把自己弄成這樣?

  申浣浣紅了臉,紅潮逐漸蔓延到兩隻耳垂,然後紅進了領子下的鎖骨。

  他將她狠狠攬緊,下巴重重抵著她的頸側,太陽穴一鼓一鼓的跳。

  「不許再跑了,別讓我明天回來找不到人。」

  「你明天還要來?」她推不動他。他不知道這樣壓著她,她會垮嗎……

  「為什麼不?」

  「你什麼時候不管輕重緩急了,你可是在打仗的人、是大軍的將領,居然從萬太溝跑到這裡,從戰場上偷溜後,群龍無首怎麼辦?」她急得快瘋掉,然後他竟說……明天還要來,他當自個是在衙門裡當差,點了卯就能走人了嗎?

  孫上隴眼底恍惚晃動著什麼又很快不見,「原來妳還關心我。」

  「我……哪裡少了對你的關心,只是你太忙,從來都看不到……」急轉的心瞬間又堅硬起來。「如果你只是專程來罵我,那大可不必,我們已經兩清,互不相欠了,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真的那麼簡單嗎?兩清?!沒那麼簡單。妳肚子裡的孩子可是我的?」  看著她的眼,人的眼睛最不會說謊。

  申浣浣避開了他會燙人的眼。

  他瘋狂的找了她七個月,她卻敢用這種撇清的態度待他?!好,很好,真好。

  一個男人被一個女人強了,他不會有感覺嗎?除非他是死人。

  生平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但是當時軍隊開拔在即,左右觀察她半晌,她的神色又一如往常,他只能不情願的帶著疑問先出發。他想好了,一等戰爭結束,馬上回來審她。結果還真是人算不如這丫頭算計,她竟然隨後也開溜,這些日子他找她找得好苦。

  「我剛剛就說不是了。」

  「哦,」聲音陰柔、低沉、危險了。「那是誰的種?」

  「不……不用你管!」臨時叫她去哪銜個爹出來?

  「明明妳是關心我的,那天在府邸妳還問我愛不愛妳,還有,我沒有跟妳說過軍隊的駐紮地,妳卻知道我們在萬太溝,只要破了萬太溝的防禦軍,京城就等著收復,日子清平了,大家也就不必那麼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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