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瀾光冷眼旁觀他的表情,淡然道:「原本我是這樣想的,但是現在看到你,又聽到你這一番話,我改變想法了,也忽然明白娘當時為什麼寧死也不離開你。」
「因為她愛你,卻又無法改變你,留在你身邊裝作看不見那一切她辦不到,而與其心灰意冷地離開,任由自己冷血旁觀你的所作所為,不如直接死在你的劍下,一了百了地永遠不必再看這一切。」從腰上解下那把他所贈與的長劍,「這把劍就是你當初殺她的那一柄吧?」
岳郁庭緊張地向後退了幾步,盯著他,「怎麼?你現在要殺父拭君嗎?」
他輕蔑地冷笑一聲,將長劍重重地丟抑在地上。
「陛下還記得嗎?當日您曾親口許我一個承諾,無論微臣犯下什麼樣的過錯,都可以饒我不死。若陛下還是個守諾的君主,那我只想用此一諾來與陛下做個交易。」
「交易什麼?」
「換一個人的自由。」
「誰?」
楚瀾光揚聲道:「微塵,你進來,我知道你一直躲在外面偷聽。」
此時,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聲俏然響起,她從門口祛怯地探進身子來。
他用手一指,「微臣希望以這一諾換取這可憐姑娘的自由之身。」
易微塵和岳郁庭一聽全都呆住。
她急奔過去想阻止,可因為跑得太急,卻又被長長的裙擺絆倒,摔在地上,她也顧不得疼,連聲說道:「陛下,微塵的性命長。草莽螻蟻一般,不足憐惜,只望陛下放過楚大人的性命!」說著,她連連叩首,因為磕得極為用力,青瓷磚都發出咚咚之聲。
楚瀾光心疼地將她一把樓住,「做什麼?誰讓你搖尾乞憐了?我的生死用得著你來求嗎?」
岳郁庭看著這一雙小兒女彼此關切的真情流露,霍然明白了什麼。
他望著已經將額頭磕出淤血的易微塵問:「你為了讓他活,可以做些什麼?」
「易微塵可以去死。」她斬打截鐵地回答。
戚慨地看向楚瀾光,「你有這樣的一個紅顏知己如此傾命相隨,真的是你的福氣。」他惆悵地歎道:「當年你娘也是這樣的,可惜我沒有珍惜……」
他呆呆地在原地站了好久,然後跟艙地轉身,擺手——
「你們走吧。」
易微塵一時不解,還在追問:「陛下肯饒楚大人一命了?」
楚瀾光何其聰明,立刻明白了,趕緊拉起她一語不發地就往外走,足不停歇地一連出了三道禁宮的門後,終於長呼一口氣。
「好險……」
「是好險……!易微塵這才明白也呼了口氣。
他斜睨著她笑道:「你這女孩子真是不懂剛才到底有多危險。」
知道自己的身份一旦被岳郁庭識破和懷疑,就已經有生命危險了,不僅是自己,還有外祖父康種一族,都有可能遭到牽連。
他冒險入宮,冒險當面見駕,只為了賭一把父子感情對岳郁庭的影響有多少,若岳郁庭心中還有對當年之事的愧疚,或是為人父的柔軟溫暖,或許他會因一念之仁放過所有人,否則便只有選擇玉石俱焚這條路了。
其實,他明白剛才岳郁庭讓他們離開,除了是為了那一絲父子之清,也是因為這個丫頭那決絕剛烈又織熱執著的深情觸動了他。
所以,也是托她之福啊,不過一
「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出宮,出宮之後,我還有話要和你說。」他倉卒地丟給她這句話後,就急忙帶著她奔出了宮!!!。
不管周圍侍衛婢女詫異的眼神,也顧不得所有等待的繽紀皇戚的紛紛議論,楚瀾光現在的衝動都只為了一個希望——讓手中握緊的這個女孩可以在他的庇護下永遠幸福平安!
這,便是現在讓他活著的唯一希望。
尾聲
三日後。
易微塵和楚瀾光已經不在苧蘿的國土上了,他們現在來到了施南,這裡是苧蘿的都國,是楚瀾光從小生長的地方。
在他們離開後的第二天,太子就被人救回皇宮,這一場驚天動地的皇嗣被劫事件看似圓滿結束,但據說追捕刺客逃犯的行動已俏無聲息地大規模進行著。
所以,他們不能懈怠。
今天,他們化裝成了一對販賣柴薪的夫妻,大搖大擺地進入了施南的國境。但離開苧蘿的他們並不算是真的安全了,因為楚瀾光說,現在施南也已將追捕他視為頭等大事。這令易微塵更加不明白,為什麼他們一定要到這危險的地方來,天下如此之大,就沒有他們的
容身之地嗎?
楚瀾光卻回答得極為輕巧,「我在施南還有許多事沒有做個了斷,所以一定要回來。」
「你需要了斷的事情是不是太多了?」每次一聽他說到「了斷」,她就膽戰心驚。因為,這「了斷」的背後肯定又是一場驚心動魄。
他笑著一邊將她的頭巾重新包好,一邊說著,「沒辦法,我是苧蘿人,卻被施南人養大,我欠施南的實在很多,但人家拜託我的事情,我卻一樣都沒有力好,難道不該回來和人家好好交代一下?」
「那……康大人脫險了嗎?」他們離開苧蘿京城的那晚,他帶著她急急地去敲鳳求凰的門。她起初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後來才明白是他托鳳求凰的人確定康種是否已經手安離京。
康種是苧蘿的三朝元老了,曾做過兩任皇帝的丞相,在朝中威信極高。
雖然已經退隱多年,但門下弟子在朝為官的著實不少。
易微塵很疑惑他又怎麼會被牽連進楚瀾光的這一樁大事裡,可楚瀾光不知道是故意瞞她,還是不想解釋,一直對此諱莫如深。
「康大人已平安返回鄧州。那裡是他的老家,他暫時不會有事的,你就不用操心了。」他拉了拉抽綁柴薪的繩子,確保它綁得結實。
他們所走的這條道路並非官道,來往的多是做小本買賣的商人和一些過路的旅客。
此時,他們將車子停在路旁休息,聽見一旁約其他商人交換著彼此聽到的小道消息。
「聽說了嗎?苧蘿的皇帝忽然要遷建皇陵。」
「遷皇陵?遷誰的?」
「他自己的。原本的皇陵已經蓋了一半了,現在非要拆了改到京城以西,另碎皇陵。」
「那是為什麼啊?」
「你聽說過『圓月之亂』這件事吧?」
「喲,兄弟,小聲點,這可是禁談的話題啊。」
「都十幾年了,當年禁談,但現在不會再像以前管得那麼嚴了,而且這兒是施南又不是苧蘿。」
話雖如此,挑起話題寸商人還是小心地四下看了看,只看到漫不經心收拾柴堆的一對小夫妻,便大著膽子道:「據說圓月之亂並非是什麼反賊作亂,而先帝和二皇子當年之死也另有蹊蹺。
「苧蘿皇帝現在年紀大了,想著自己百年之後要埋到地下與自己的父親、兄長見面,忽然害怕起來,所以決定遷建自己的皇陵,避免去見先人。」
「這、這是真的嗎?」
「是真是假不好說,反正我有一個親戚是在皇宮守門的,他說最近皇上忽然開始迷信道士丹藥什麼的,在皇宮的各個角落開始掛起了避邪幡,不知道是在避什麼邪?」
另有一人插過來加入話題,「我還聽說啊,原先苧蘿二皇子的舊部和家人,正在朕合其他皇室遺族,準備向苧蘿皇帝討要當年之事的真相呢。還記得,前些日子他們的那個什麼公主突然在遠嫁咱們施南之前,被刺客殺死之事吧?據說,就是這群人幹的,說要血債血償啊……」
幾個商人戚慨萬分的對話,易微塵聽得心驚膽戰,她悄悄拉了拉楚瀾光的衣角問:「這些事……是真的嗎?」
「什麼事?」他好像壓根沒有聽見,笑瞇瞇地說道:「別人的事少管,和你有關嗎?」
她想起兩人現在境遇特殊,也不敢再多問什麼。
然而,楚瀾光心中有數,苧蘿現在傳出的種種流言蜚語中有真有假,但都是他和外公康種朕手散播並推波助潤的結果。
如今,他雖因暴露身份,不能在岳郁庭身邊繼續潛伏,他雖放了自己一馬,可那自私冷酷的話語,令他的復仇之念並未消亡。
正如他當時對外公所承諾的一樣,他要讓岳郁庭體會一點點失去的痛苦,讓他逐漸失去親人、失去民心、失去追隨的臣子,最終失去江山!
此次暫回施南,是為了日後能更順利地達成心願。他需要幫手,一個足以幫他抗衡苧蘿皇權的有力幫手。
雖然要讓這個「幫手」答應相助有點麻煩,但是他知道對方的把柄,只要巧加利用,應該不難逼他就範。
「我們來施南的第一件事是什麼?」易微塵向四周看了看,「我昨天聽一位大嬸說,施南的太子被奪去太子頭街,二皇子可能要被立為太子。」
「思。」他從鼻翼中哼了一聲,「我們就是特意來給二皇子道喜的。」
若只是為了道喜,怎麼會需要喬裝改扮、小心謹慎地潛入這座城鎮?顯然是另有所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