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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席維亞

  即使語未竟,閻央也知道她要說什麼。

  「我承認,剛開始我也很懷疑,他們樣子不同,個性和氣質也都有如天壤之別。」想到閻逍那冷淡嚇人的神態,他不禁歎了口氣。「但他有令牌,甚至說得出我和他之間發生的事,那件事,連逸兒和我死去的娘子都不曉得。我相信他就是閻逍,只是這些年來被折磨得變了模樣。」

  朱履月聞言一怔。要怎樣的遭遇,才會讓一個器宇軒昂的男子變成了陰沉寡言?是什麼樣的苦,把他自信明朗的笑,全然掠奪了?一思及此,心驀地揪痛,讓她無法呼吸。

  她只一味地怕他,卻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在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情下,他隱藏的是什麼樣的心思?他忘了所有,他怕嗎?面對這些看似熟悉卻又陌生的人事物,他又是作何感想?

  「履月,算叔父自私。」閻央繼續勸道。「不管逍兒變成什麼模樣,他依然是我們閻家的子孫,也是你拜過堂的夫婿,我們都不能遺棄他。閻家一向人丁單薄,逸兒又遲遲不娶,閻家的血脈全都靠你和逍兒的努力了。」

  行夫妻之實嗎?朱履月略窘低頭。

  或許是對他的觀感已微微變了,這個念頭再度竄過腦海,沒再那麼令人難以接受。當年,他對她這個新嫁娘給予耐心和包容,如今,是否該換她將這份體貼還給他了呢?

  「履月懂的。」她低道,麗容赧紅。「麻煩叔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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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閻逍歸來的消息,引來不少好事者,閻記鋪子裡生意紛紛上門,大家都想藉機看看消失了五年的傳奇人物如今變得如何。

  「欸,你們當家呢?」客人川流不息,沒見到想看的人,直接開口就問。

  夥計嘴巴朝內室一努,表情有些古怪。「你們寄東西就寄東西,別大聲嚷嚷。」

  「為什麼?」那表情,把人的好奇心全都勾起了。

  「沒事、沒事。」夥計扯開嗓門笑,語音一落,卻是抑低嗓音,用只有鄰近眾人才聽得到的聲音說道:「你們不知道我們新當家有多恐怖,上回有人來鬧,他連句話也沒說,就直接把人踹出鋪子……」

  大夥兒聞言瞠目結舌,不敢相信之前以客為尊的閻逍居然會做出這種事。

  「夥計,你們當家在不在啊?叫他出來給咱們瞧瞧唄!」另一邊,又有不知死活的人在大呼小叫了。

  夥計臉色一變,趕緊過去阻止。整個鋪子人聲鼎沸的,好不熱鬧。

  可,經過布簾的遮擋,內室裡,卻瀰漫著一股化不開的僵凝氣氛。

  閻逍翻閱帳冊,冷容面無表情,穿著與當家身份相符的錦袍,非但不見俊秀斯文,反被他精壯的體格和肆張的氣勢,襯托得有種天下萬物都拘綁不了他的強悍錯覺。

  「這個是鋪子裡帳務支出的記錄,購買馬匹糧秣的進價和馬具修繕的費用都看得到,還有這本是收入的記載……」閻逸一直把帳冊在他眼前堆高,像背經一樣地念著。

  「我們會在每個驛站安置快馬,馬不停蹄地交遞物件,所以我們的速度會比河運快上許多……」徐士維也在一旁解說閻記的營運方式。

  對於兩人的一搭一唱,閻逍卻是充耳不聞,依然維持固定的速度,翻看他手中的帳冊。

  他們說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因為這套制度,是他奠定下來的,如何從鏢局轉為郵驛,他費了許多苦心研究。

  他廣設驛站,分鋪遍及全國,藉以省去馬匹長途奔波的時間耗費,打出快馬迅捷、鏢師護送為號召,立即成為商賈百姓們的最愛。

  而郵驛原本為官方經營,閻記這一轉業,搶走大半生意,惹惱了官府,幾經研議,想要藉此機會扣上他罪名,並將閻家家產侵吞。

  當大批衙役衝進閻府時,他早有準備,氣定神閒地拿出一道皇諭,上頭書明閻記郵驛獲准與官驛並行設立,卷末還大刺刺地蓋上當今聖上的璽印,讓人想當作沒看見都難。

  那時,官兵們無功而返的狼狽模樣,讓閻府上下拍案叫絕。

  他早已料到此舉定會引起官吏貪念,所以主動找上御史項沛棠商討,表示閻記願意資助修設官方驛道,並固定撥出盈餘回饅國庫,而宮中若有軍情要事需要托送,絕對會免費優先急件送出。

  建立在互利基礎上的協議,有誰會傻到推拒?畢竟,閻記的速度比官驛的速度快上太多,遺失的意外也幾乎不曾傳聞。於是,項沛棠呈報聖上,立下了民間私人郵驛的先例。

  那段時間,是他最意氣風發的時候,縱橫商場,開創嶄新的格局,而今——閻逍看回手中帳冊,強抑著不讓怒氣顯露出來——帳務漏洞百出,紀律蕩然無存,他的心血結晶被毀得一乾二淨!

  「閻爺,逸二爺和小的說的話,您都有聽進去了嗎?」唱了好一會兒獨角戲,徐士維終於忍不住了。

  這幾天以來,閻逍一直是這副德行,翻帳冊、調看各地的郵驛紀錄,也不知道是在裝模作樣,還是真的看得出什麼名堂,弄得他們提心吊膽,就怕虧空的款項會被發現。

  「將事務做交接,是你們的工作。」閻道連眼也不抬,淡然應道。「其餘的,不需過問那麼多。」

  那輕蔑的態度,讓閻逸很火大。「要不是我爹當年把家業讓給你,我需要跟你交接嗎?好歹你也多少心存感激吧!」

  閻逍唇畔勾起,睇向他的眸光深不可測。「你的意思……是想將當家的位置奪回嗎?」

  徐士維嚇出一身冷汗,連忙陪笑道:「怎麼會呢?逸二爺沒這個意思,閻爺您別多心。」

  對方的底,他們到現在都還沒摸清,絕不能引起他的疑慮。而且,他懷疑閻逍是在虛張聲勢,要是發現問題,他一定老早就揭發出來了,怎麼可能悶不吭聲?

  「我也希望如此。」閻逍低笑,不置可否地輕應了聲,又將視線調回帳冊。

  徐士維和閻逸對看一眼,都是氣得咬牙,卻又不敢發作,只好繼續稟報事務。

  將他們的反應盡收眼底,閻逍依然不動聲色。

  其實,兇手是誰,他心裡早已有譜。只要從他出事誰能得利的角度去想,答案昭然若揭。

  會假裝失憶,是為了讓他們失去防備,若是被知道他記得這五年來發生的事,他們不會傻到以為他猜不到兇手。

  這幾天翻閱帳冊,他早已發現多筆侵吞公款的帳目,光憑這些,就足以將他們移送官府,但這還不夠,他們既然敢泯滅人性如此對他,就該有承擔後果的覺悟。

  他不會讓他們就這麼解脫的,他會先卸除他們的戒心,網羅證據,還要找出是否有其他共犯,想要陷害他的人,他絕不輕饒!

  「好久沒見鋪子裡生意好成這樣了。」閻央從外頭走進,滿滿的客人讓他笑得合不攏嘴。他雖然已經多年不管事,很少到鋪子來,但對一落千丈的評價多少有點耳聞。

  「還不都是來看熱鬧的,有啥稀奇?」閻逸小聲嘀咕,不太敢讓閻逍聽見。對於這個「新」堂哥,他總覺得有點怕。

  閻逍本想對來人置之不理,猶豫了下,還是放下帳冊看向他,以示尊重。

  本以為叔父與謀害他的事有關,但那日叔父真情流露的神態,解了他的疑慮,也連帶勾起他抑壓的親情,讓他對他,無法冷絕以對。

  「逍兒,跟我到裡頭,我有事找你。」閻央朝他招手。他來這兒,可是還有其他要緊的事。

  「為什麼不能在這裡談?」擺明被排擠在外,閻逸很不高興。

  「因為不關你的事。」閻央瞪兒子一眼。因他而起的誤會還不夠嗎?他懷疑閻逍不肯跟履月同房,都是芥蒂她和閻逸有曖昧害的。

  不想聽他們爭執,閻逍率先走進後頭的庫房,他大概猜得到叔父為何而來。

  閻央立刻隨後走進,本有滿腔的話要說,但一看到那張似熟悉又似陌生的臉孔,話全堵在喉頭,化為無聲喟歎。心疼,又無奈。

  「逍兒,聽說你一直住在書房?」閻央裝作不經意地提起。

  「沒錯。」閻逍答得很乾脆。「剛接回鋪子,我想盡快熟悉。」

  「總是有需要睡覺的時候吧!」他的直言不諱,讓閻央搭上了話題開口。「有寢房就回去睡啊,沒必要虐待自己。」

  「我在書房也擺了張榻床,很舒服。」若不是他的神情依然嚴峻,幾乎會讓人以為他在說笑了。

  誰跟他討論舒不舒服?問題不在於有沒有床,而是身邊有沒有那個人啊!閻央氣結,只好開門見山。「我就直說了吧,履月等了你五年,你不能再讓她蹉跎下去了。」

  聽到這個名字,閻逍眼神驟冷。他還無法判定她對他的遭遇知情多少,疑慮未除之前,他不想回房和她共處——這是他用來告訴自己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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