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太靜人沒站穩,是衝出來的春水死死的攬著她的腰,她才不至於倒地。
春水感覺到西太靜無法遏抑的顫抖,隨著她的雙臂傳到她四肢百骸。
方纔她從藥鋪出來,看見西太靜被一個陌生的男人掐住脖子,早就驚得魂飛天外,可是剛剛那場面太過混亂,她摔了好幾跤,卻擠也擠不進去暴風中心,直到人潮退光,才得以衝出來。
「你陰我,想讓我當替死鬼?」西太靜咳了又咳,但很快定了定神,看著這裹著一身夏紗綢緞的男人。
「有何不可?」慵懶醇厚的聲音,悠悠滑過她的耳邊。
有種人天生不只身上會散發魅力,就連聲音也如此,但是西太靜走商閱人多矣,海內外的美男子見過不知道有多少,對他邪佞的美貌不但不動心,反而因為這人的冷血至此,心裡只有一肚子火,更別提什麼客套了。
「你可惡至極!」
「你是頭一個敢指著我、罵我的女人。」
她有一雙好眼睛,俏麗而明亮,眼尾的風情讓人難以忽視,這會一反方才蒼白的臉色,臉蛋紅撲撲的,一雙怒目燃著火,雖是眼神惑人,卻難以讓人聯想到輕浮,身上一件多餘的裝飾都沒有,素裝之下,散發驚人的艷麗。
是誰家女兒?剛剛從生死一線回來,不怕嗎?竟然還想教訓他!
「我不齒你的為人,你到底把人命當成什麼了?!」
「哦,」他挑眉,好像挨罵是一件稀奇的事,只是他這一挑眉,俊美到近乎張狂的五官當真是光彩流溢,百花失色。「聖賢言一一女子要貞靜、慎言,要守三從四德,你一個女子在大街上拋頭露面,又糾纏到男人糾紛上面來,無論發生什麼事,只有「活該」二字可以形容,還敢反問於我?」女人的名聲就是命沒錯。
這兩年在湛天動的縱容下,她習慣了南方和京裡開放自由的風氣,忘記這裡是保守、把禮法規矩放在任何事情前面的小地方,隨興的出了門,沒把帷帽戴上,這男人就尋著這空子,戳著她脊樑骨罵嗎?
偏她不吃這一套,要咬文嚼字欺她不會嗎?
「聖賢言:男子要修身養性,要有浩然正氣,要勇於捨身取義,嚴以律己,你指摘別人的時候,先想想自己,引起事端的你既無正義、善心,還把人命當草芥,就算身披綾羅綢緞,不過是只披著人皮的狼。」這種人還是少打交道為妙,她還不屑為伍呢。
這話講得犀利又精明,銳利得像把刀,一行黑衣衛聽得目瞪口呆。
這是大不韙啊!
聽見了這些,他們還會有命在嗎?
至於主子……
西太靜再不看他一眼,轉向春水,「道裡有只臭蟲,討瞅得很,換地方去!」她扶著春水的手逕自走了,沒人看見她裙下的腿肚子像跑了十里路那麼抖。
男人慢吞吞的點了胳膊上幾個穴道,止了血,然後露出冷冽的笑。
「罵我臭蟲,你倒是頭一份,敢掐我,你也獨佔鰲頭,敢當眾罵我是披著人皮的狼這樣的女子,最好別再讓本王瞧見。」若不然,這後果,可難說了。
他不殺女人,不屑與女子計較,也沒有人膽敢來犯他,這女子,要是有機會再見,結果是好是壞,那……視他的心情而定。而向來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見一面就在他心裡留下印象,她這也算獨一份了——有意思啊有意思!
西太靜帶著春水去喝了杯涼茶,又買了一包金絲蜜棗,歇了會腿,直到一顆心直的篤畝了,這才來到茶樓。
看兩人兩手空空回來,連竹籃子也不見了,湛天動只在西太靜的裙子上梭巡了一遍,又覷了眼沒膽躲在大樹後頭裝鴕鳥的春水,什麼都沒說。
回程的馬車裡——
「妹子,你這樣不行。」西太靜輕拍春水的臉頰,後者一臉活像被嚇傻的黐鶉,臉色這麼有異,回去以後那麼多只眼睛,不露出馬腳才怪。
而平常總會問東問西的湛天動這次卻什麼都沒問、什麼都沒說,這反常的態度也讓人心裡打鼓。
向來,他對她的事情雖說不到鉅細靡遺、掉一根頭髮都要問的地步,可憑他那股精明勁,她很難有事能瞞過他。
這只是偶發事件,沒必要驚動別人,她這樣告訴自己。
「姐姐……你差點被殺了。」春水想起來還手腳發顫。「這件事一定得讓大當家知道,叫大當家給你討個公道,我們不能這樣白白被欺負。」看起來方纔的歇腿和涼水絲毫沒能鎮靜春水所受到的驚嚇。
「我這會兒不是好端端的在這裡?我們得裝得若無其事,就只是到市集去閒逛一圈而已,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知道嗎?」明明套過招的,可看著春水還沒恢復過來的神色,西太靜知道自己是為難她了,乾脆說道:「瞧你手腳冰冷的,要不,一到家,你就去房裡歇著,暫時別出來了。」
「姐姐,你一定要聽我的勸。」論理說,她先是小姐的丫頭,才是府裡的人,就算認了小姐當義姐,可事關重大,她不以為隱瞞是件好事。「這件事一定得讓大當家知道。」當下,西太靜拍拍春水的手,便不多說什麼了。
她是想息事寧人。
她不是安途縣人,那個男人看起來也不像,既然他膽大包天到縱容自己的手下殺了縣太爺的兒子,橫街而過,肯定有來路。
他們的目的在遊山玩水,不是惹麻煩。
第三章 大街遇險(2)
她進了廳堂,手往茶壺伸去,另一隻手拿杯,茶水卻始終沒有從壺口流下來。
湛天動進門,腳一跨,端正的在長條木椅上坐定,修長的手指搭在膝上,一聲不響的冷眼看著西太靜。
西太靜呆了一小會兒,趨吉避凶的本能覺醒,發現湛天動不聲不響的坐著,趕緊倒了杯茶捧上去。
他一口喝光,放下杯盞。
這是還要一杯嗎?
方纔不是在茶樓灌了一肚子的水,回來還喝?
見他面沉如水,她只好道:「別氣了吧?」
「你知道我在生氣?」湛天動用一雙幽黑的眸子看著她。
她小心的試探,「我可以說不知道嗎?」她揣測了一路,他果然是有幾分懷疑的。
至於他為什麼會起疑心?西太靜在春水為她拍去裙擺污泥的時候,約莫就知道湛天動絕對是會問的了。
這是龜縮吧?湛天動看著她有些茫然的眼睛,幾不可察的歎了口氣,「出了那麼大的事情,你打算什麼時候才告訴我?」她心裡一跳,遲疑道:「我好端端的……」還好端端的?非要見血才叫出事嗎?湛天動想氣又不知道要怎麼氣,一把將西太靜拉入懷裡,臂力一使,箍得她驚呼了聲,也不管她小小掙扎,就要埋頭在她肩頸,然而,觸目所及,她纖細的頸子上有抹瘀青,他索性粗暴的用腿勾住她的腿,用力的困住她,用力到她覺得腿都快斷了,然後動手去扯她衣服上的盤扣。
西太靜滿臉通紅。「你……想……做什麼?」
「慌什麼?」他戲謔的眼梭巡過她如美玉般白皙的頸子,怒了。
「這是什麼?!」
一排觸目驚心的指印已經轉為紫瘀。
她還來不及因為被剝光惱羞成怒,長長的睫毛已垂下來,沉寂的蓋住眸中秀美的光彩,頸項無力的彎曲著,帶著無辜脆弱的羸弱,透明的指甲因為微微用力的抓著他襟口,帶上粉紅的色澤,像極了稚嫩柔軟的花瓣。
湛天動緩緩的放開她,但仍困著她,力道不輕不重,卻也讓她逃不了,目光依舊隱含凌厲。
這女人,他連她的一根手指都小心翼翼對待,此時被人欺了,他只覺疼得像自己被剜了一塊肉一樣……不!比挖他一塊肉還要痛!
「想想你的身份,你也有點出息吧,在外面吃了虧、受了罪也悶聲不吭。雖然你不指望著我過日子,可無論對方的來頭大小,替你出氣,我還是做得到的。」他冷凝又憤怒,還有點恨鐵不成鋼。
「不,」西太靜抬起眼,眼中一片澄澈。「我是指望著你過日子的,所以,我得替你想,別說你漕幫幫主的身份,出門在外能少一事就少一事的好,我們人在外,更以不惹事為原則,我不希望因為我一個人,陷大家於一團慌亂裡。」湛天動深深地看著她,他很生氣,氣她不相信自己,但又不得不承認她的顧慮該死的對。
他忽然一陣大怒,把茶壺全掃在地上。
就算她都說對了,可是,一個男人要是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他算什麼男人?!西太靜有些花容失色,她從來沒見過這樣乖戾的湛天動,遂用力捶了他兩下,見他仍舊沒有消氣的樣子,不禁頭大了,生氣的男人該怎麼對待?事情還是她惹出來的。
湛天動把她箍緊了幾分,順著她的脖子沒頭沒腦的胡亂親一氣。
他要把那人在她脖子上留下來的指印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