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珩苦笑,輕擁她雙肩。「我沒說出心中的臆測,你倒是猜出七、八分,這也是我心中所憂,西臨鐵足,北越馬肥,一旦打起來,想佔取得上風並不容易。」
「不會是北越國。」
「這麼肯定?」未得到確切證據,他一律抱持懷疑態度。
「在還沒到東浚國當質子之前,我見過北越清雪幾次,她性情清冷,不興風浪,除非這些年發生什麼變化,否則她是個值得深交的朋友。」只可惜當時她為了明哲保身而未與北越清雪親近,錯失結盟為姐妹國的機會。
他稍作沉思。「還是把北越國列入觀察名單中,人心難側,也許宇文治私下允諾了北越清雪什麼,我們不可不防。」
「人心難測……」她虛弱地一笑,難以展顏。為什麼不能和平相處,共同謀求各國的福利呢!權力真那麼誘人嗎?
見她愁眉不展,東方珩的心裡也不好受。「給我時間,我會解決這件事。」
「你要我改變試題就是為了此事?」原來是她太信任人了,以為經過二皇兄事件,野心份子會因此沉寂,不興風作浪。
看來她還是太天真了,想得不夠周到,自己想以和為責,帶國家走向盛世,但別人卻不這麼認為,他們的心是無底洞,永遠也填不滿。
「嗯!我們要採取拖廷戰術,把對我們不利的局勢扭轉過來,以此試題做為刁難,讓對方分身乏術而無法事先佈局。」擾亂他們的陣腳,使其全盤計劃泡湯。
南青瑤了悟地亮了雙眸。「你的意思是殺他們個措手不及,以為勝券在握卻突生變量,不得不改變計策而急就章。」
人一亂就容易出錯,一步錯,步步錯,終自導致天亡,自食惡果。
「孺子可教也,我似乎小看你了,女皇陛下。」她比他想像中還要聰穎,一點即通。
她謙虛地一搖頭。「沒有你,我什麼也辦不到,是你指出我的盲點。」
由宇文治以強硬手段籠絡眾大臣,將其子列入角逐皇夫名單,她就看出他不滿足於現狀,意圖拉抬自己的地位到更高層次。
只是她低估了他的野心,以為國丈頭街便是其目標,依君臣之禮,他得低頭,但是按照輩分,為帝者卻必須喊臣子一聲「爹」,夠讓他威風的了。
沒想到他要得更多。
「不,是你太仁慈了,總想給別人機會,認為良心未泯者若能真心改過向善,便是國家社稷之福。」她把百姓放在第一位,個人置於最後。
她給別人機會,別人卻不會給她機會,到頭來,她一點機會也沒有,因為對方不可能給於相同的仁慈,讓她再掌權勢。
「珩,你覺得我勝任女皇一位嗎?我要聽老實話。」她深感懷疑,突如其來的變故太快,也多到令她負荷不了,身心俱疲。
東方珩深情款款地捧起嫣紅小臉,目光柔和。「誰說你不稱職呢?在我看來,沒有人比你更適合當南烈國女皇。」
她輕笑。「不准、不准,你有私心,不過你的安慰話語讓人寬心。」
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有夫如此,夫復何求。
「嗯哼!質疑我,不如求證第三人。」他是私心重,天下財富不如她展眉一笑。
「第三人?」她微微一征。
「你們來說句公道話,我所言有假嗎?」他眉一桃,看向某處無風自動的竹市。
「這裡除了你我之外,哪來的第三人……咦!你們什麼時候來的?」她居然一無所覺。
兩道人影前後的從市後走出,一個帶著不自在的乾笑,手裡捧著已經不冰的冰糖蓮子,一個明明很嚴肅地板起臉,卻因為那雙桃花眼讓人感覺他在笑。
「陛下,奴婢是來伺候的,不過有太子在,奴婢不便打擾。」侍香如是說道。
「我等隨太子前來南烈國,自當扛起保護之責,隨侍在側乃份內之職。」司徒遙玉的借口冠冕堂皇。
說穿了,兩人不過剛好躲在同一處,行偷聽之實。
「你……你們……不知是被誰帶壞的,學著說起場面話了。」真是滑頭,巧言如簧。
侍香與司徒遙玉故意左顧右盼,裝糊塗,以輕咳掩飾偷笑。
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東方珩斂眸撇清。「別看我,我只會偷香竊玉,不善雞鳴狗盜。」
「你還有臉扯渾話,上樑不正下樑歪,他們就是跟你學的。」他是壞榜樣。
不然兩人之前可沒這癖好,規規矩矩的,安份守已,不做引人非議的舉動。
他笑著辯駁。「她是你的人,你把侍女寵上天,不能賴在我頭上。」
看了偷扮鬼臉的侍香一眼,南青瑤頓感哭笑不得。「侍香,朕把你寵壞了。」
「沒壞、沒壞,陛下請喝蓮子湯,退退肝火神清氣爽。」她學機伶了,趕緊送上冰糖蓮子。
「你這張嘴抹蜜了……」
第18章(2)
正當南青瑤喝著蓮子湯時,東方珩朝司徒遙玉一使眼神,兩人默然地走到另一邊,低聲交談。
「司徒,我要你回國。」越快越好。
「回東浚?」他面露疑惑。
「我會修書一封,你拿給父皇,傳我手諭調兵遣將,整裝待發。」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做好萬全準備以各不時之需。
他微愕:「戰事再起?」
「有可能,但我希望備而不用。」他說得語重心長,倍感無奈。
「我知道了,我先回國,留下銀衣衛。」他是太子,身邊不能沒調派的人手。
「嗯!」他一頷首,一切盡在不言中。
好友間無需言語,自是默契十足,他們是過命的交情,彼此都可為對方犧牲,情同手足。
「這是什麼意思,身為女皇就可以說變就變嗎?任意更改比試的題目,我不服,我要求女皇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
一看到比試題目,宇文治父子都傻了,征立在當場,他們無法相信試題這麼簡單,卻又是困難至極的事。
對盛產米糧和絲綢的南烈國而言,繡功是繡工賴以為生的絕活,好的繡線更是錦上添花,織就出舉世無雙的完美繡品。
刺繡的活兒養活了不少百姓,他們以此為業,一針一線繡出驚艷世人的作品,名聞遐邇他國無不爭相購之,帶來富饒生活。
繡線是南烈國繡工不可或缺的好幫手,沒有它,就沒有冠絕天下的好繡功。
因此以百姓最重要的民生物品為試題再適合不過,只要是南烈國人皆識得各種繡線的出處,並以此自豪。
照理說,這題目對本國人宇文浩相當有利,甚至可以說是放水讓他過關,東俊國太子怎麼可能比南烈人更瞭解繡線。
但是事情總出人意表,第一個發出異議的人不是東方珩,而是當定皇夫的宇文浩。
「你憑什麼不服,朕出的試題還要經過你同意不成?」是她擇夫,不是他。
「這……」他頓時啞口,忿忿然地抿緊雙唇。
「還有,試題在開封前,只有朕一人知曉題目為何,你說朕更改比試內容,是你膽大包天偷看了試題,或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混賬洩題。」她面色嚴厲,掃視在座的大臣。
眾臣噤如寒蟬,一動也不動地正襟危坐,唯恐被點到名,成了女皇口中的混賬。
「我……我……呃,我是猜的。」他聲音轉弱,失了氣焰。
「猜的?」南青瑤一托香腮,笑意不達眼底。「敢對朕咆哮的,除了宇文丞相外,你是第二人,你們父子倆對朕好不友善吶!」
被女皇金口一提,同樣感到不滿的宇文治假意惶恐,拱手辯稱,「臣與小兒效忠陛下,絕無二心,更非咆哮之舉,全因天生嗓門大,令陛下有所誤解。」哼!再讓你得意幾天,過了登基之日就換我稱霸。
宇文浩身為宇文家長子,是要傳遞香火、傳宗接代,怎麼可能入贅帝王家,就算他自己願意,右丞相也不肯,牝雞豈可司晨。
於是宇文治千方百計將兒子排進擇夫的名單上,並用盡一切辦法讓他連過七關,僅剩一關便可脫穎而出,坐上「皇夫」的位置。
他的狼子野心計劃在女皇正式登基那一日,皇夫雖然在登基大典後三日才進行策封,但那一天皇夫及其家眷可出席觀禮,而且就坐在女皇左側後方。
到時候他便可安排殺手混入家眷中,趁女皇不注意對由身後刺殺,她人頭落地,他登高一呼,由皇夫繼任皇位,登基儀式照常舉行。
畢竟夫妻本為一體,妻死夫代天經地義,皇夫也算是皇室中人。
何況西臨國大軍一壓境,誰還敢有異議,女皇駕崩,群龍無首,這時不論誰出面稱帝都會受到擁戴,讓南烈國不致被併吞,流傳千秋萬載。
前題是宇文浩必須打敗所有應試者,拔得頭籌,以上計謀方可成立,任一環節出了差錯便會打亂全盤佈局。
「那是朕多心了,原來朕的臣子皆忠心耿耿,不生二心,朕甚感欣慰,宇文丞相,令公子對朕出的試題可還有懷疑。」朕在給你機會,別讓朕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