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在海邊。」
「你想的和我一樣。」她真開心。
「乖乖和壞壞要跟在旁邊。」藍天又說。
「嗯,我有想到,最好它們跑過去,撩起我的白紗。」她更興奮了,因為他們「英雄所見略同」。
「你的手上可以拿一把海芋,沒有包裝過的。」
「嗯,拿雛菊也不錯……」
他們越討論越高興,在情緒沸騰的時候,向晴甚至忘記他「只是朋友」,抓起他的手,把頭靠到他寬寬的肩膀上。
這樣算是很好的發展吧?繼續進步下去,他就能從「木頭」身邊搶走向晴,如果這是最不會傷害到向晴,而且可以讓兩個人在一起的方式,他不介意當大大、小小的「養父」。
但他的如意算盤在家人回來時,被推翻。
阿豐進門,從來沒對他出現「過度親密」舉動的向晴,居然衝上前去,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臉上獻吻,並且很大方地說了一句,「木頭,我愛你。」
阿豐僵住了,鬼火、阿架、燦燦……的眼珠子差點兒往下掉,而藍天的臉色鐵青,緊握的拳頭暴露出殺人邪氣。
尾聲
前天,在接受向晴的熱吻之後,阿豐被藍天用老鷹逮小雞式,抓進房間。
他的冷臉,溫度大約在零下五十度C,凍得阿豐全身發冷。他說:「限你在三天之內,想出一個讓向晴記起我,卻不會覺得痛苦的治療法。」
如果同樣的話是別人說的,阿豐會擺出一張死臉,懶懶回答,「可以,我幫你轉診到天後宮,讓媽祖娘娘來幫忙。」
對嘛,有哪個人要病快好,卻又拒絕打針吃藥,他又不是武林高手,渡渡氣就可以助人活命,要論武功,他阿天不是比他更厲害?
但問題是藍天丟的,他那雙陰鷙的眼睛唬得他不敢說不,於是他絞盡腦汁、前思後想,再加上向晴一句——木頭,我們什麼時候才可以回墾丁?
然後,砰!激盪出火花,他跑去對藍天說:「也許回到熟悉的環境,可以勾起她的回憶。」
所以,他們一起回墾丁了。
這群「他們」包括十一個大人、兩個小人、五部車和兩條狗,原來老爹早有計劃地在藍天家附近買地蓋房子,兩畝地、十幢房子,獵人組織正式解散,你說嘛,哪個人有了幾十億美金,還想玩命?!
喜歡刺激?退休玩衝浪不是比較爽。
大大、小小他們被鬼火抱走了,和黑鷹同車,鬼火當奶爸當得很有興趣,最近老說要找個女人生幾個小孩來玩玩。
阿豐開車,藍天坐在前座,向晴和乖乖、壞壞待在後座,當接觸到第一波海風時,向晴仰頭,深深地吸進一口氣,略帶鹹味的空氣,是家的味道。
從上車、要回家那刻,她的話就說不停。
「阿天,你知道我們家的桂花有多香嗎?把桂花拿來沖澡泡茶,會讓人一整天都精神舒暢……」才說完,就見她低頭,癟嘴。「不知道桂花樹枯了沒?我們好久沒回去,菜圃裡的蔬菜,肯定都干了。」
「並沒有。」藍天毫不猶豫的說。
他讓律師僱人,定時去整理他們的屋子和庭院,今天,僱傭連食物都準備好,為了迎接女主人。
「你怎麼知道沒有枯?」
「他會通靈。」阿豐插話,換到藍天一個白眼。
「沒關係,等我回去,我再重種,希望木瓜還在。」他們家木頭很愛吃百香果醃青木瓜。
木瓜還在、菜圃還在,他們雖然離開,但每棵植物盡職地為它們的主人守護著「家」。這次,藍天沒把話說出口。
「我很擔心那兩隻小木馬,我忘記把它們收進去,不知道會不會被雨水打壞?要是沒壞的話,再過幾個月,大大、小小就有小木馬騎了。」
不要擔心,收進去了,就算淋點雨也沒關係,我有上防水漆。藍天在肚子裡回答。
「木頭,我有沒有跟你說過,阿發嬸他們家前面那片海灘,聽說夏天挖得到貝殼,大大、小小一定很喜歡,你陪我們去挖好不好?」
好。藍天說。
阿豐看一眼藍天,淡淡同情,替他回答,「好,我們帶大大、小小去。」
「唉……」她滿足地歎口氣,把頭埋進乖乖的毛裡。「乖乖,回家爸爸就可以幫你洗澎澎了,我們家的水柱好強,衝起來很過癮對不對?不過,你要管好你家壞壞,叫它不可以把媽媽的菜弄壞……」
她不斷說話、拚命說話,說鄰居家的母雞不生蛋,隔壁的狗狗沒家教,成天汪汪汪,吵得人發狂,說他們在那片大海撿到的瓶中信,信件主人說:「如果你撿到瓶子,表示我們是有緣人,大海才會為我們牽線,給我們一個機會,互相認識吧。」地址是中國大陸。
她和木頭相識一笑,把信塞回瓶子,重新拋回海裡。
大海已經為他們找到有緣人。那年夏天,木頭從海裡撈起一個妻子,而向晴找到一個好丈夫。
他們之間有三年,可是,能夠拿出來說的事,不只三萬件,每說一件,心就甜了一點點,從台北說到墾丁,木頭和向晴的心,已經漬滿蜜。
但是,情況在向晴下車之後不同,從推開大門那刻起,她就不說話了。
向晴漂亮的兩道細眉聚在一起,她細細撫過木頭籬笆,望著綠意盎然的小花圃,屋裡的地板上了蠟,一盆瑪格麗特在餐桌中央。
她進廚房,聞到淡淡的餅乾香,推開窗戶,金黃色的雞蛋花在風中招搖,她彷彿看見一個女人,一面哼著歌、一面曬衣裳。
沒改變,好像她離開這裡不是一年而是六十分鐘。
打開冰箱,她看見菊花枸杞茶,倒一杯,一面走、一面慢慢品啜。
經過木頭的書房,她看見木頭佝著背、在裡面打電腦;打開櫃子,她的縫紉機和碎布在裡面安份;摸摸沙發,她看見穿著情人睡衣的他們,互相靠著、偎著,對電視機裡面的劇情指指點點。
她沒笑,臉上反而貼著一股迷離與疑惑。
阿豐識趣退開了,他把這個家留給真正的男主人和女主人。
藍天跟在她後面,她不想說話,他就給她安靜的空間。
向晴上樓、他跟著上樓,牆壁上有幾幅素描,背景都是大海,而沙灘上都有一個頭髮被風吹亂、裙擺被風掀翻的女孩。
她一幅一幅看,手指頭輕輕勾描著畫紙下面的署名——木頭。
她的木頭啊,就是用一枝2B鉛筆,慢慢地、慢慢地,一筆一劃,把愛情描進她心底,他總說他的畫不好,但就是用畢卡索跟她換,她也要選擇沙灘上的女郎。
她吸氣,上二樓,在看見被當成腳踏墊的藍色毛巾時,心重。
是誰啊,這是他們家木頭的毛巾,誰拿去擦腳的呀,討厭!她彎身撿起來,進浴室,用香皂把毛巾又搓又揉,直到把它洗得乾乾淨淨、清清爽爽,把它掛回架子上,和她的粉色毛巾放在一起時,她才滿足地露出笑容。
打開落地窗,海風吹了過來,她坐在躺椅上,靜靜地看著遠方大海。
木頭說過:「海能納百川,有容乃大。」
她親匿地貼在他身上,撒嬌說:「我不管,我就是要無容乃小,下次那個阿豐來我們家,只要他穿女裝,就不准他和你勾肩搭背。」
他沒回答她的話,只是淺淺笑著,然後用熱吻融化了心胸狹窄的女人。
說到底,他老是用這招干擾她的思緒,讓她忘記生氣、忘記耍心機。
更多的場景跳了出來。
第一晚,她把自己藏在棉被底下,發現男人的昂藏勃發,然後知道,他是個克制力很強的男人。
那顆長個頭不長腦的木瓜,害她怎都拔不到,是他,兩隻大大的手掌、粗粗壯壯的手臂,抱起她,往上一推,涼拌青木瓜出現在他們的晚餐桌上。
颱風夜,她縮在他的臂彎裡面,假裝被隆隆不停的雷聲嚇到,他緊緊抱住她、用低沉醇厚的嗓音說話,一句一句,告訴她,「不要怕,我在這裡。」她哪裡害怕啊,自從有他,她就忘記什麼叫做恐懼。
只是……她不懂,為什麼腦袋裡面跳出來的木頭,長得和現在的「木頭」不同呢?
亂亂的,是心;混沌的,是腦袋。她垂下頸子,想整理思緒,卻越整越亂。
「你很累嗎?要不要休息。」藍天抽走她手上的杯子。
「不要。」她的心很慌,躺了也睡不著。
「那你想不想去廟裡?」
「為什麼要去?」
「感謝那些神明保佑你平安回家。」
「我……不行,木頭不愛去。」
「木頭不愛去,我陪你去,很快就回來。」
「可以嗎?」
「當然可以。」藍天牽她下樓,拿出她專用來采收蔬果的小竹籃,從冰箱裡面找出四種「圓圓滿滿」的水果。
三十分鐘後,他們到了阿發嬸三句話不離開的廟宇裡。
藍天不喜歡煙霧繚繞的感覺,但是他點了香,和向晴一起跪在神像前面,他虔誠地向觀世音菩薩祈求,求向晴記起他、求神原諒他的偏執,他誠心誠意地懺悔,為他一身的罪孽,他懇求它們把完完整整的向晴還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