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懂得體貼,他們的名字就不是大大小小,而是大天才、小天才。
「求求你們不要哭,我去冰箱找派給你們吃。」接在動之以情後面,他使用對待下等人的方式——賄賂。
靠在樓梯上的鬼火忍不住了,歎氣,走到夥伴身邊。
「如果你給他們吃派,我保證事情會發展得比安撫兩個嬰兒更麻煩,第一,你得開車送他們到醫院看急診,病因是急性腸胃炎;第二,社福人員會找上門來,因為,會給兩個月的嬰兒吃派的成年人,不是智障就是刻意謀殺。」
鬼火彎下身,抱起大大,動作和阿豐教的如出一轍。
扶起脖子、抱小孩,身體上上下下抖(不是中風);繞著沙發轉圈圈(不是精神躁鬱症);嘴裡唸唸有詞(不是自閉症)。
不過鬼火有文化多了,他背的是唐詩,雖然不是多高明的詩,但比九九乘法表好得多。果然,方法奏效,大大、小小的哭聲停下。
「每天晚上,向晴都要這樣搖,他們才會睡?」藍天一面轉圈圈一面問。
「對,搖兩個鐘頭。現在很好了,他們能夠一覺到天明,上個月,他們晚上要起床兩三次。」鬼火一樣沒停下腳步,「止哭」是最辛苦的階段,過了這關,後面的比較好辦。
難怪在向晴身上看不見初產婦的豐腴,再多的肉也禁不起兩個傢伙的折騰。
「養小孩很難。」藍天喘氣,孩子比想像中難纏,突然間,他對組籃球隊失去雄心壯志。
「生小孩更難,你不知道肚子裡裝兩隻動物多辛苦,向晴整天躺在床上,怕早產孩子的心肺功能會不好。她不能說太多話,因為講話會讓她很喘。她連下床都是件大工程,吃太多會吐,吃太少你兒子抗議,血糖會迅速降低……最後那幾個月,連我們旁邊的人都如履薄冰。」
「謝謝。」
「我不是在邀功,我要你想想該怎麼對待向晴,她受的苦比你所能理解的更多。」
「我知道。」
「很好。」
鬼火從阿豐抱來的東西裡面挑出兩件小被子,折疊好鋪在沙發上,再把兩尊彌勒佛擺好,蓋被毯、拿繪本,打開,坐在孩子對面,把翻開的書頁對著小孩,一頁一頁翻、一頁一頁念。
藍天發現他不必看,就能逐字念出,佩服神色不禁浮上。
鬼火莞爾,「這沒什麼,如果你一個晚上聽向晴念五十次的話,再笨的人也背得起來。」
說著,他把書交到了藍天手上,再叮嚀一次,「聲音不要太大,語調不可以太高,盡量保持輕鬆愉快……如果你想要他們早點睡的話。」
鬼火走了,扔下拿著繪本發呆的藍天,樓梯上傳來他最後的提醒——
「你要他們二度放聲大哭的話,就繼續裝木頭吧。」
哭……不,絕對不行。打個寒顫,藍天困難地開始了人生第一個床邊故事。
向晴醒來,發現阿豐和大大、小小都不在房間,加上外套,她往樓下走,才下幾階樓梯,就聽見藍天說故事的聲音。
她靠在扶手欄杆上,微微笑著。
這麼粗獷的男人,居然有這麼溫柔的嗓音,他還沒學會背對書本念故事,一個好好的故事被他念得坑坑疤疤,可是他念過一次又一次,連不好招惹的小小也被他的聲音安撫,看來他是個很適合當爸爸的男人呢。
向晴看著他,他一面念故事、一面輪流輕拍兩個兒子,眼底滿滿的溫柔和疼愛,看得她的心也暖了。
說不上對他的感覺,她不喜歡粗魯的男人,可是他粗魯的外表下,卻有一顆善解的心,她莫名其妙地想躲開他,又莫名其妙地想接近他,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卻矛盾地同時在她心中發生。
他的出現像涓涓細流,將春天一點一滴帶到她心中,她想,或許自己可以和他當朋友。
輕巧下樓,倒了杯溫開水走到他身邊,她把水遞給他。「潤潤喉。」她說。
「謝謝。」
「他們還不睡嗎?」
「嗯,快一個小時了,精神還很好。」
「我們家木頭說他們是過動兒。」她坐到沙發上,把小小抱到懷裡,親匿地用額頭頂著他的額頭,笑問:「你們把爸爸搞得受不了、逃跑了,對不對?」
藍天仰頭把水喝掉,坐到她身邊,也把大大抱起來,才獨處不久,他就知道這兩個是痛恨厚此薄彼的小傢伙。
「對不起,他們爸爸對小孩不太有耐心。」
阿豐?他只對可以和他上床的女人有耐心。藍天輕嗤。
「他們讓你吃很多苦嗎?」
「還好啊,他們很乖。」她拍拍小小的屁股,天底下的媽媽總是在看見孩子的笑臉時,便忘記自己吃過哪些苦頭。
「生孩子很累,對不?」說話同時,他心疼。
「才不會,我還要再生三個。」她笑著說。
「為什麼?」
「我們家木頭想帶小孩組籃球隊。」
原來她都記得啊,記得木頭愛吃派、記得木頭要組籃球隊,她對木頭的心思沒改變半分,偏偏,就是不記得眼前這個男人才是她的真木頭。
帶上苦澀笑顏,他說:「我再念故事給他們聽,好不好?」
「好。」向晴抱著小小,靠他更近些。
故事開始了,故事裡面有十四隻小老鼠,他們要搬新家,在森林尋尋覓覓還碰上黃鼠狼,好不容易找到一棵大樹,一個溫暖的窩巢。
在他低沉溫柔的聲音間,大大慢慢閉上眼睛,小小呼吸緩了,大大小小的母親頭一歪,靠在真木頭的肩膀上。
一個爸爸、一個媽媽、一個哥哥、一個弟弟,一個美麗而溫馨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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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乖是從一而終的好男性,它對壞壞的巴結沒有因為時光流逝而改變,有好吃的,壞壞先吃,洗澡,讓壞壞先來,每次做錯事,它也搶在前面替壞壞頂罪,它蠢、它笨、它個頭大,但它是最負責任的好好先生。
藍天帶著八吋大的蘋果派走到屋外,乖乖看見他,撲上來,他問:「你是記得我,還是記得我手裡的派?」
說著,他分一片給乖乖,它二話不說,叼了就走。
「沒看過那麼愛吃甜食的狗,早晚會得糖尿病。」語畢,他才發覺這句話很熟悉,想了想,莞爾。
他走近狗屋,剝一塊給壞壞,可是它不理藍天,只肯吃乖乖叼回去的那塊。
「擔心我下毒?有毒的話,你吃的那塊一樣有問題。」藍天揶揄。
壞壞當然不會回他話,別開頭,它只吃老公帶回家的。
壞壞在氣他嗎?氣他把向晴弄得那麼痛苦?有可能,它一向比乖乖更聰明、更懂人性。
「壞壞不是故意不理你,它是懷孕了,脾氣有點大。」向晴從屋裡走出來,手上抱著飼料。
藍天想也不想就接手過去,替它們把碗裝滿。
「小狗一胎可以生好幾隻,不知道壞壞肚子裡有幾隻小狗狗?」
她蹲在藍天身邊,說不上為什麼,這個動作、這個角度,她對藍天的側臉感到無比熟悉。
她見過他嗎?在很久很久以前?
「想好要取什麼名字了?」
他偏過頭,衝著她笑。他不愛笑的,對很多人來說,他的形象是冷酷嚴肅,還有一點凶悍,但在她面前,那些炎熱的夏季、那些從她身上飄散的溫暖,融化了寒冽北極。
「公的呢,就大乖、二乖、三乖……一直排下去,母的,就大壞、二壞、三壞……」
她取名字向來漫不經心,就像兒子,大的叫大大、小的叫小小,鬼火說這種名字會害他們上學被同伴笑。
「生那麼多只的話,院子要夠大,才能讓它們自由活動。」
他開始構思,要怎樣改建狗屋,要不然,依壞壞的脾氣,到最後被趕出門夜宿的一定是乖乖,乖乖是新好男人的代表作。
「不怕,我們在墾丁的家院子很大,還有一望無際的沙灘可以讓它們訓練體能。」
向晴坐在草地上。這裡的院子很小,可憐乖乖壞壞沒地方可跑,難怪再多的甜食也拯救不了它們的憂鬱。
歎氣,她的臉貼在膝蓋上,偏著頭,仰望天空。這裡的天不夠藍,這裡的空氣沒有海水的鹹味,她想家……
「你想回家嗎?」藍天看出她的渴望。
「當然想。」
「為什麼不回去?」
「木頭在忙,他沒時間帶我們回家。」她問好幾次了,木頭總是支吾其詞,她於是知道木頭有困難,而她從來就不愛為難他們家的木頭。
「想不想自己回去?」
「自己回去?」她皺眉。
「對,帶著大大、小小和乖乖、壞壞回家。」
離家十個月,他的思念缽滿盆溢,他想念炎熱的夏季、想念晨起的朝曦、想念白色的海沙、想念他們的菜圃,不知道番茄有沒有長了滿地?
「不行的。」她臉上有著和他一樣的思念,可是……她緩緩搖頭。
「為什麼不行?」
「我不能開車,木頭會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