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只是來避風頭的……」心中很是崇拜韓冰的他,結結巴巴地解釋著。
在坐的諸位又有誰不是來避風頭的?
「臭小子,你說說你這是怎麼回事?」沒法子見死不救的龍項疲憊地揉著兩際。
陶七兩手絞扭著衣袖, 「我也不想來這找你呀,我這不是被人追得無路可躲了嗎?」
被人追?
「你身上該不會有塊破玉吧?」龍項與在座的韓冰互視一眼後,接著毫不考慮就問。
「你們也知道?」陶七訝然地張大了嘴,在他們極度不樂意的目光下,掏出懷裡的那塊燙手山芋。
「……」得,這下還真應了雲儂說的話,他們四人真成了全江湖的頭號目標了。
不知身在何處的陶七好奇地問: 「表哥,方纔那位新郎官是誰?」
龍項隨口應著, 「殺手榜上的第三,嚴彥。」好好的日子被不速之客攪了,不知道嚴彥會不會宰了他家表弟洩恨?
「什麼?」陶七大驚失色地站起身,「他就是那個神龍不見首也不見尾的第三?怎麼長得那麼平凡無奇?」這也太對不起他的身份了。
韓冰皺著眉, 「你小聲點行不?」巴不得嚴彥出了新房來找他算帳嗎?
「他就是你表弟?」嚴彥夾帶著熊熊烈焰的問話,下一刻輕飄飄地飄抵龍項的耳裡。
龍項內疚不已, 「你這新郎官怎麼出來了?」現在不是他的洞房花燭夜嗎?
嚴彥陰沉著臉, 「小儂要我來陪客……」好不容易才安撫了她,偏偏她不肯讓他晾著這三名同行,硬是把他給踢出來陪他們聊聊。
當下三雙冷颼颼的眼刀,集中地砍至最後一名來報到的小同行身上,這讓備感負擔的陶七幹幹地咧著僵笑。
「呃,你……今日成親啊?」
嚴彥額上青筋直跳, 「看不出來?」
「那個,小嚴……」龍項怯怯地出聲,有意替自家向來就脫線的表弟求情。
「把皮繃緊點, 日後我再同你算。」嚴彥橫他一眼,在心中怨起自己當初幹嘛一時心軟收留他這名房客。
沒想到這新郎官的架子擺得這麼大,看不下去的陶七當下不識相地跳了起來。
「你怎能這麼對龍表哥說話?雖說都是同行,但你起碼也得尊敬一下咱們的身份和排名吧?」想他引以為傲的表哥向來就是在江湖上走路有風的,他一個第三也敢這般對待他表哥?
成個親都有人來打擾,這已經讓嚴彥打心底不痛快,聽了陶七的話後,他的怒意登時到達最高點,眨眼間他的軟劍已出鞘,如流星般劃過他們三人手中的酒杯後復再回鞘。
龍項放下被生生切掉了一半的酒杯,好不哀怨地找來抹布擦著桌上花大錢買來的美酒。
「誰讓你拿排行說嘴呢,這不是沒事找事嗎?」這個素來缺心眼的表弟,嫌他日子過得太好就是了?
「我不過是就事論事……」陶七怔楞了一會兒後,不記教訓地又開始放縱自己的口無遮攔, 「對了,方纔那個長得很普通的老姑娘不會就是他媳婦吧?他怎不挑個年紀小點的呀?」
難得在人前出手的嚴彥,這回直接削掉他的衣袖,讓他在大寒天真改穿涼快的短衫。
龍項很想哀號, 「誰讓你說他的寶貝媳婦呢,這不是欠砍嗎?」
「我又沒說什——」陶七氣不過地還想說嘴,忽地覺得頂上一涼,一縷縷的黑髮便自他的頂上飄下。
「誰讓你在這壞了他的好事呢?有點報應也是自然的。」龍項看了看被削掉髮髻的他,頓時心中不禁有些幸災樂禍。
「閉嘴,喝酒。」韓冰才不管那個陶七捂著頭頂東跳西竄的模樣,眼下他只想合上龍項的大嘴。
龍項認分地再次去取來新的酒杯,在嚴彥的冷眼下,一一替每個人都斟滿酒杯,開始了他們與眾不同的新婚之夜。
只是才酒過三巡,他們便發現了一個大錯誤。
眼前這個名叫陶七,臉皮厚得異於常人、性子又十分自來熟的小鬼,實在是……實在是太聒噪了,黃湯才下肚兩杯,他便管不住嘴巴,打開了話匣子開始滔滔不絕,搞得龍項只想回房打幾套醉拳,而韓冰則想回房撫琴發洩發洩。
「想當年我五歲的時候……」陶七眨著一雙醉眼,興高采烈地對其他三位沉默的同行說起了童年舊事。
一盞茶的時間過去了。
「嗝!我六歲的時候……」陶七大大地打了個酒嗝,親熱地勾著龍項的肩頭。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
「七歲那年的時候……」他邊說邊往韓冰的方向挪動,也不管韓冰是否冷著一張臉。
半個時辰也過去了……可殺手榜史上最年輕的第四名才俊,卻還在繼續回顧他不太漫長的人生。
嚴彥捏碎了手中的酒杯, 「他今年多大?」
「……十七。」龍項滿頭冷汗地看著還在發酒瘋的表弟。
再讓他說下去還得了?天都亮了。
喝不下酒的某三人,不約而同地站起身,舉步齊齊離開了大廳,來到了雲儂的新房外輕敲著房門。
「何事?」
龍項清了清嗓子, 「妹子,能否勞煩你來廳裡收拾一下我家表弟?」
「開價多少?」被人擾了新婚之夜的雲儂,此刻聲音聽來冷淡得跟冰一樣。
明知道他們現下阮囊羞澀還跟他們開價……
「……五兩。」有些肉痛的龍項只好開口。
她還在記仇, 「你們就陪他一塊回憶回憶逝去多年的青春年少吧!」
「那……十兩?」龍項愈想愈覺得他早早就該把陶七給扔出莊外。
「早點睡。」
還是韓冰最痛快, 「一百兩。」
「那有什麼問題?」下一刻,早已換下喜服的雲儂,笑意盈盈地打開了房門,排開了他們逕自往大廳的方向走去。
他們三人跟在她的後頭,看她走過去低首在陶七耳邊說了一會兒,不久就見陶七以袖掩著臉,一路哭號著跑出大廳外。
「嗚嗚,你欺負我——」
某三位同行膽戰心驚地看向雲儂,不知她這回又是下了什麼殺手鑭。
「你……你對他說了什麼?」
「嗯?」她笑得一臉無關風與月, 「不過就是陪他回憶回憶這些年來他的悲慘情史而已。」敢壞她的好事?
不過多久,跑出廳外的陶七已跳上屋頂,並藉著酒意在房 上頭鬼吼鬼叫。
「莫珊珊,你這個不識貨的女人!看不上我是你沒福氣!」
廳內的眾人動作一致地抬首望向房頂。
「納蘭郡主——」陶七扯開了嗓子心酸地直嚷嚷, 「你怎麼可以吃干抹淨就不要我了?總有天你會後悔的!」
三人各自擦了擦額上的冷汗,深刻體悟到當家掮客今兒夜裡的火氣有多大。
「待他喊夠了就去把他拎下來吧。」雲儂若無其事地招呼著他們, 「你們也別光喝酒了,我去幫你們做幾道下酒菜。」
當雲儂手端著托盤,帶來了熱騰騰還香氣四溢的下酒菜時,老早就被拎下來的陶七,此刻正躺在冰涼的地板上,兩手抱著酒罈醉意無限地滾來滾去。
她擱下托盤, 「擺平那小鬼了?」
「總算擺平了……」龍項討好地邀她入座, 「來來,弟妹,你就別忙了,今兒個你們成親,你也陪我們喝個兩杯。」
嚴彥晾他一記白眼謝絕了他的好意,逕自扯著雲儂的手帶至自個兒的身旁坐下,並且對不愛飲酒的雲儂斟上一碗清茶。
「喝吧,我敬你們。」韓冰首先舉起酒杯,卸下了以往生人不近的冰冷俊顏,誠心誠意地與他們祝賀。
少了個長舌又老說錯話的陶七,酒宴上大夥兒的心情明顯地好了許多,隨著美酒一罈壇地拍開封泥開啟,桌上的眾人話也漸漸多了起來,氣氛也變得更加熱絡了。
一個時辰後,龍項頂著一張抹過胭脂似的醉臉,醉趴在桌上,在嘴邊也不知喃喃念些什麼;韓冰則是愈喝臉愈白,最後不勝酒力,一手撐著面頰,緊閉著長長的眼睫動也不動;嚴彥雖未醉成攤爛泥,但情況也好不到哪去,一徑呆坐在椅上朝雲儂憨憨傻笑……
雲儂叉著腰, 問向刻意海灌房客們的嚴彥。
「別人是拿酒醃梅子,你這是拿酒釀殺手嗎?日後他們是能吃還是能賣錢?」這是多麼難得的盛況啊,殺手榜上排行前四名的殺手,今兒個全都住她家醉得躺下了。
嚴彥一反面癱的常態,兩手抱著她的腰,笑咪咪地纏著她不放。
「小儂……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都記著你的話……」
她掏出繡帕仔細拭去他額上的汗水, 「我對你說過的話可多了,哪像你這麼節省?」
「我……我從不充英雄、不強出頭、不做多餘的買賣……」他埋首進她的胸腹間,撒嬌似地以額磨蹭個不停。
她按住他的腦袋不讓他亂動, 「嗯。」
「我安安分分的當我的殺手第三……出門好好的賺、賺錢,再平平安安的回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