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最快的速度打點好他的早餐,回頭要再進廚房去忙,被他拉住手腕,硬是塞了一筷子蛋拼進我嘴裡,倚靠在餐桌旁,一人一口,態度悠閒,看起來很有閒話家常的興致。
「日子選好了嗎?」
「日子?」啥日子?
「你那晚說的,忘了?」
他指的,是那句將就著湊在一起,順長輩心意結婚的提議?
我是這麼說過沒錯啦,那是指冉盈袖如果再傷他的心的話……沒想到還真讓我這張烏鴉嘴說中了!
他說今天要找我商量的,就是這件事?
他探手,摸摸我還不太看得出來的肚子。「再拖下去,肚子大起來,就別埋怨我害你沒漂亮的新娘禮服穿。」
他笑意淺淺,我相信,任何無知少女都會在那記電力十足的笑眸下意亂情迷,芳心怦然,但我不是無知少女,而且跟他熟到有得剩,只覺唇畔那抹笑,愈是溫柔就愈寒得我頭皮發麻。
「來,再吃一口。」
「……我、我去看粥……」他這樣好可怕,我好怕,很俗辣地想逃。
「那不是你的責任範圍。我都不知道你這裡還兼診所、餐廳、托兒所,供食宿、免費看護、還供平步青雲。喔,對了,我國小生活與倫理的老師告訴我,人要懂得禮義廉恥,不可以予取予求、得寸進尺,所以,謝謝你的早餐,我鮮奶就不續杯了。」他還禮數十足地彎身致謝。
被他鬧得走不開,直到門口傳來輕微的關門聲響,我歎了口氣,走到客廳,空無一人的沙發只剩下摺疊整齊的被子。
他都這樣說了,齊雋會有多難堪啊,誰聽了還有臉留下來。
回到廚房關了那鍋粥的爐火,我無奈道:「好了,你滿意了?」可以恢復正常了吧?他一下扮幼稚、一下演情聖,超有違和感的。
「你不夠狠,我來替你討回一點利息,不好嗎?」
「不是……」只是覺得,分都分了,沒必要讓他也不好受。
他搖頭。「有些人就是欠教訓,你不說,他永遠不知道你有多痛,比起他欠你的,今天這些連零頭都不到。」
例如冉盈袖?
看來他是把齊雋當冉盈袖一併修理進去了,被辜負的怨念滿滿啊!
我今天才知道,原來他是這麼可怕的狠角色,修理起人來眼睛都不眨一下,明明沒帶半個髒字,帶笑話語卻比血滴子還致命,一刀刀砍得有夠狠。
突然覺得齊雋有點衰,頂著「負心漢」三個宇的頭街,遭連坐法處置。
「你們——真的完了?」不然他整個人不會這麼反常。
他偏開頭,緩步踱到窗邊,不應聲。
那就是默認了。
「所以剛剛——是說真的?下定決心了?」不是純粹激激齊雋而已?
倚靠窗邊的身影無意識地把玩著無名指問的銀戒。「不下決心,行嗎?」
「我一直沒問你,她的上一段婚姻處理得如何?」見他不明顯地一怔,我愕然驚喊:「不會吧?你沒問?!」
「……她說,不會讓我當第三者。」
「……楊季楚,你真是昏頭了你!」要說傻,這人也不遑多讓啊,還有臉講我!
他苦笑。「遇到她,從沒清楚過。」
「那現在呢?你打算怎麼辦?」
楊季楚回身,目光停在我腹間。「我不是在開玩笑,如果孩子爹的人選還沒有著落,那麼,我不介意當個現成父親。」
還真的咧!
「楊季楚,你玩真的?」
他是真的被傷透心了啊,才會下這種猛藥,置之死地而後生,斷了所有的念想,讓自己完全沒有回頭路可走。
是啊,這不就是楊季楚嗎?性情看似溫潤如玉,事實上,真要狠起來,比誰都要剛烈決絕,連對自己都毫不留情。
「小靚,我們都是同樣的人。」
是啊,我們太像,同樣在一段感情裡死心塌地,以為等待歲月換得來幸福,卻一再被辜負。
傷得太重,痛得太沉,這輩子,已經沒辦法再有一顆完好的心,開始另一段感情,那麼倒不如就這樣,放棄愛情,換來知己,也免得傷人傷己。當初,我不就是這麼想的嗎?
再怎麼說,這人也曾經是我的初戀,我還不算太盲目,對吧?
未來還長得很,人生會如何,誰知道呢?
「如果你真的確定……好,我奉陪!」
第9章(1)
也許楊季楚那一刀,真的有砍到致命處吧,那天之後,我接到紀先生一通電話向我求證。「聽說你要結婚了?」
這個「聽說」,是聽誰所說,大家心照不宣。
「嗯。」
「和齊雋……真的不可能了?」
「對。」早就不可能了,是他一直沒看清事實,老以為我們還會復合。
分手又不是扮家家酒,今天分明天合,掛在嘴上鬧著玩。
「那……恭喜。齊雋要我轉達,日子確定了送個貼子給他,他會包上一個大紅包,衷心祝你婚姻幸福。」
「……」這種話,超不像齊雋會說的。
那通電話之後,我再也沒有任何齊雋的消息,彷彿這個人從未出現過一般,在我生命中徹徹底底地銷聲匿跡。
當然,最後我和楊季楚並沒有真的結成婚。
聽他說完那段分開的日子裡、他所不知道的另一個冉盈袖,還不小心騙走了我幾滴淚,這樣的一段感情,不成全簡直不是人!
只能說,他這些年除了鬼遮眼,恐怕還得再加上一項鬼打牆吧!繞了半天還是繞不出冉盈袖迷障。
就說我和前女友相剋吧!連婚都是因前女友而結不成。
不過這樣也好,我們本來就約定好,人生還太長,來來會如何沒人算得準,不必把話說得太死,若萬中之一的機會,再度遇上能讓自己心動的對象,彼此也會瀟灑地簽字離婚,祝福對方,如今這樣也好,連離婚都可以省了。
我們之間,至少還有一個人得到幸福,我由衷替他感到開心。找了個時間,他也約了我出來吃飯,正式介紹我和他的另一半相識。
我和冉盈袖,一個是要和他牽手走過未來的另一半,一個則是一輩子也不會斷的知己,都是他生命中不會缺席的角色,彼此有熟悉的必要。
因此,現在陪我做產檢、逛育嬰用品店的對象又多了一個。
「現在先熟悉一下,將來你就得心應手了。」忍不住嘴賤虧了一下孩子的未來乾媽,把人逗得羞容滿面。我現在知道,為什麼鬧冉盈袖能帶給楊某人這麼多樂趣了,還真的很好逗。
這樣的日子,很平靜、平靜得有些寂寞,我享受這樣的寂寞,不需要大風大浪,有寶寶陪著我,這樣就很足夠了。
週末的午後,我窩在家裡,泡了壺好茶,翻閱剛買回來的養胎相關書籍,才看沒幾頁,電話就來了,打亂我原先的週末計劃。
「警局?誰、誰撞破頭……」我被這些驚悚的字眼嚇壞,片刻也不敢耽擱,立刻前往警局瞭解情況。
花了一點時問,總算由做筆錄的員警口中弄清原委。
事情的經過,就是人家好好一對愛情鳥在約會,然後某個冒失的傢伙突然鬼上身,衝上去把人家痛揍一頓。而,受傷送醫的倒霉鬼是楊季楚,被拎進警局的冒失鬼名叫齊雋。
聽完,我整個徹底無言——因為氣到快炸掉了,完全找不到任何字眼來傳達我的怒火。
「你是嫌自己知名度不夠是不是?想從藝文版鬧上社會版?想成名是這樣搞的嗎?還有!你誰不揍,跑去揍季楚,存心跟我過不去是不是?!」
他張了張口,又緊抿,冷冷哼了一聲。「你心疼了?」
他這死不知錯的鬼態度,徹底耗光我最後一絲耐性,一拳重重捶上桌面。「齊雋,你想死就再說一遍」
捶完,手上的痛覺立刻讓我從爆走邊緣抓回一些理智。
鄰座的員警瞄了我一眼,倒也沒阻止我,表情大概就是——嗯,沒關係,你繼續三娘教子,這種破壞人類和平互敬原則的爆沖傢伙,就是欠管教。
我甩甩疼痛的手,齊雋瞄了眼,表情軟了些,低濃:「要罵慢慢罵,我又不會跑掉。」
「是啊,我不來保你,你就等著睡警局了。」本來就不是那種潑婦性格,罵個兩句宣洩過情緒,只剩下一腔沉重的無力感。
「我到底欠了你什麼,你要這樣整我?讓我有幾天平靜日子過不行嗎?
他掀了掀眉睫偷覷一眼,緩慢地將手伸來,拉拉我捶紅的右手。「靚,對不——」
我甩開他,聽也不想聽,轉身與做好筆錄的員警詢問交保事宜。
我對他已經失望透頂,無話可說了。
處理好交保程序,我頭也不回地走出警局,趕往醫院探望楊季楚的傷。
我到的時候,他傷口已經處理妥當,冉盈袖眼眶紅紅,告訴我災情——額頭被碎玻璃劃傷縫了六針,有輕微腦震盪,需要住院觀察二十四小時,無礙的話就可以出院。
楊季楚小睡了一下後醒來,看見一旁罰站的我。
「你幹麼?」
「負荊請罪啊。」他是誤交損友,才會惹來這場血光災,真的,我很有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