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之後,他抱著我一起窩在被子裡,緩下呼吸頻率,才開始有閒話家常的興致。
「你現在學業完成了,未來有什麼打算?」
「我的指導教授舉薦我去一所大學任教,也有幾個知名樂團跟我接洽過,我可能先談談看,再作決定。」
「喔。」這是前途上的生涯規劃,那……感情上的呢?
當初我們約好,等他完成學業,他會清楚地為我們之間下一個定論,答應他的,我做到了,那……他思考過後的答案,又是什麼?
他似乎也知道我難以啟齒的部分是什麼,被子底下的手悄悄握住我的。「這些日子,委屈你了。我向你保證,除非你不要我,否則從今天起我都會在你身邊,一步也不會走開。」
這是——承諾一生一世,牽手到老的意思嗎?
我眨眨眼,逼回眸眶的熱浪,故作鎮定地開口。「那找個時間,一走回家見我爸?」
他老人家很不放心我,至少我要讓他知道,我的賭注沒有下錯,這男人回報了我的真心,讓他可以不必再掛念。
他靜默了下。「再緩緩好不好?」
「為什麼?」
他苦笑。「詠靚,我也有男人的尊嚴,至少讓我站在與你對等的位置,我不想讓你父親看輕、讓所有人質疑你的選擇。」
我懂了。這男人那麼驕傲,怎麼會容許自己被人指指點點,批評高攀了我。
「好。」雖然我不覺得自己所在的位置有多高,但他介意,我就等。
這些年相隔兩地我都等了,如今人已經在我身邊,我難道還等不了嗎?
我汪詠靚別的本事沒有,最擅長的就是等待,尤其是等一個自己深愛的男人,再久也心甘情願。
這段時間,不少人與齊雋接洽過,他後來慎重思考後,接受了一家公司的經紀約,交由他們全權打造他的展演規劃。
在那之前,他與我商議過,我看得出來,他很想接受。
這家公司很有心,還事先規劃進程表讓他參考,這當中還有為期半年的世界巡演。
我沉默了片刻,還是點頭支持他,放手讓他去闖。
數年前能夠放手讓他去追築夢,沒有理由現在辦不到。
他開始變得很忙碌,經紀人有計劃地讓他慢慢在觀眾面前曝光,最初,是他的音樂,錄製單曲,製造些許神秘與期待感。
但出色的小提琴家不是只有他一個,待觀眾聽覺上接受了他的音樂,再驚艷於他的年輕俊難,成就獨一無二的齊雋。外貌絕對有大大的加分作用,畢竟,人是視覺性的動物,帥哥美女誰不愛?
他打響知名度以及走紅的速度,有些許出乎我的意料,隨著財富累積而來的還有忙碌,現在他的行程,經紀人比他自己還清楚。
慢慢地,我跟他經紀人通電話的次數,比他還多。
他的經紀人知道我們住在一起,私下曾婉轉地暗示我,我們的關係可否暫時低調?
我懂經紀人的顧慮,畢竟他現在才正要走步,一切都還不穩,不可否認,才華之外,他的外形也具有十足的話題性,一旦私生活曝光,沒有人能預料結果。
接著,他開始了為期半年的世界巡演,我又回到一個人,夜晚與寂寞對話的日子。
父親問過幾次。「這小子到底要不要娶你?」
我一律給予同樣的回答。「他還年輕,想全心拚事業,不急。」
「他年輕,你年輕嗎?一下等他這個,一下等他那個,女人最寶貴的精華歲月全都耗在他身上了,到現在連一紙婚書都換不到,你值得嗎?」
父親看起來真動怒了,每一句話都說得好重。
但是到最後,還是無力地歎氣妥協。「要是真的放不開他,至少生個孩子,讓自己有個依靠,再晚,真要生不出來了。」
從父親住處回來以後,這陣子我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父親的觀念不是那麼守舊的人,自己都有兩個非婚生子女了,也不會死板地認為未婚生子是多敗壞門風、讓他顏面盡掃的事。
他是真的在為我著想,看穿我在等待過程中的寂寥與心酸,只想讓我快樂一點,不在乎被議論。
現階段來講,要結婚是不可能的了,我也不想為難他,但是如果能有一個孩子,我會很開心地歡迎「他」的到來。
過了今年的生日,就要三十三歲了,爸爸說的,何嘗不是我內心的恐懼?我也怕,我也急啊!可是……能跟誰說?
第6章(2)
那天,他打電話回來,跟我說生日快樂。
我不曉得他人在哪裡,台灣時間已經是隔日了,但我沒有說破。
「想要什麼禮物?我快遞寄回去給你。」
如果我說,我希望他把自己快遞回來我身邊,他做得到嗎?
算了,一向就不是那塊耍任性的料,這種強人所難的話我說不出來。
「我想要一個孩子,可以嗎?」
另一頭頓了一下。「是你說錯還是我聽錯?」
「都沒有。齊雋,我是真的想生一個孩子。」
「我以為……關於結婚的事,我們已經達成共識了……」
「不是結婚,我只是要生孩子,其餘一切不變,你還是可以忙你的,我有能力自己照顧孩子。」
「不可能!」他斷然回絕,答得那麼果斷,毫不擾豫,刺傷了我的心。
我已經什麼都不要求了,只是一個孩子,也讓他這麼為難嗎?
「齊雋,你到底有沒有替我想過?我不年輕了,你要我等到什麼時候?」這些年來,我從不曾對他埋怨一句,但是這一刻,我真的忍不住怨他了……
「電話中說不清楚,這件事情等我回去再談。」
又是等。我汪詠靚的人生中,除了等他,還剩下些什麼?
「齊雋,我——」
「拜託你,不要在這個時候跟我爭論,我忙了一天,很累,現在是凌晨兩點,我淋雨回飯店,連衣服都還沒換下來,只是想撥電話跟你說聲生日快樂而已,不要把氣氛弄得這麼僵,可以嗎?」
他口氣有著壓抑的忍耐,我聽得出來,他很不開心。
真的是我太任性了,不懂得體貼他嗎?
我已經沒有辦法分辨了。
「那,你去休息吧,泡個熱水澡,不要感冒了。」我歎了口氣,終究還是軟下心來。
「靚……」
「嗯?」
「不要胡思亂想,乖乖的,等我回去好嗎?」
「好……」我只能一如往常地應允,除此之外,對他,我似乎已經沒有別的選項。
等到他再度踏上台灣這片土地,已經是又過了半年以後的事。
這段時間,我們為了小孩的事又爭論了幾回,回回都沒有結果,到最後,他煩了,索性轉頭離開,整晚睡客房,讓彼此激昂的情緒平緩下來。
我不懂,他到底在堅持什麼?只是生個孩子,有這麼為難嗎?
他卻認為,我完全不懂得看時機說話,他現在全心在工作上衝刺,根本顧全不了。
我說,我可以應付得來,他不必改變任何事情。
「所以你當我是混帳還是種馬,只負責射精就夠,其他都不用管了嗎?」
他聽了更不爽。
我們之間產生極大的認知落差,無法溝通,總是鬧得不歡而散。
我不曉得,是我變了,還是他變了?
我不止一次檢討,是我包容度變低?是我無理取鬧?是我沒站在他的立場體會他的難處?
那……誰又來站在我的立場,感受我的無助?
最嚴重的那一回,我甚至氣到口不擇言。「你就不怕我找別人生?」
他轉頭瞪我。「你威脅我?」
「如果是呢?」他會受我威脅嗎?
「那我也認了!」他冷冷吐出話,甩門走人,這一回,整晚都沒有回來。
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發呆,等他到天亮。
原本,只是一時氣話,誰知換來的結果更傷人。
他就這麼吃定我嗎?吃定我走不開,吃定我非他不可,才能那麼有恃無恐,一丁點讓步也不肯。
直到這一刻,我才發現,自己長久以來堅守的這段關係有多悲哀。
原來,只有我一個人在執著,放縱他在我生命中來來去去,予取予求,卻忘了問,對他而言,我算什麼?
或許,從頭到尾都只是習慣性依賴,一個汲取溫暖的所在而已。
人真的很奇怪,一旦開放了某個點,想通之後,很多事情在眼前就會逐一明朗起來。
我看見,他眼底缺乏激情,看著我時總是太冷靜,沒有情人該有的纏綿。
我看穿,他心底的茫然困惑,無法定義對我究竟是愛情還是恩情居多。
我可以義無反顧地說,我愛他,他卻不行。
甚至,承諾我未來時,他也不曾說過一個愛字,只是保證不離不棄。
他從來、從來就不曾說過,他愛我。
我不想讓自己鑽牛角尖、胡亂猜疑,這樣的自己太不可取,也只會徒惹齊雋厭煩。我撥電話約了楊季楚出來聊,他總是能一眼看穿我看不見的盲點,我是真的需要有個懂我的人,告訴我該怎麼做,我已經茫然得沒有方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