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顧大人死命拉著王爺,而刑大人又有意無意地擋在那姑娘身旁,那姑娘肯定讓王爺一掌打飛。」
「噢——」眾人同聲一呼,彷彿親眼見著一般。
「咱緊張個半死,那姑娘卻鎮定極了,對那混亂的場面瞧都不瞧一眼呢。」
「再來呢?」
「接著只聽見姑娘又說了聲『出來』,蓮花指隨即往右一劃。」吳嬸動作學得有模有樣的。「隨即彷彿有甚麼東西從夫人身上抽離一般,讓夫人雙膝一軟,撐不住地跪了下去,嚇得王爺臉色都變了。」
「是什麼東西從夫人身上跑出來了?」
「別插嘴,我還沒說完呢。」吳嬸不愛人打亂她說話的步調。「你們沒瞧見王爺將夫人摟得有多緊,不僅如此,還對那姑娘撂下狠話,說她若膽敢再碰夫人一下便別想活著出府。」
「這麼狠?」眾人聽得都揪心了。「那姑娘怎麼說?」
「那姑娘說的話可有意思了。」吳嬸偏頭細思,努力地想著方才聽見的對話……
「不碰也沒關係,損失的可不是我。」花靜初甜甜一笑,不怕死地再補上一句:「若不是刑爺要我來一趟,我才不來呢。」
好膽識!顧生雲在心裡頭讚歎一聲,看來這花主氣死人的本事與刑觀影不相上下。
「你到底對我夫人做了甚麼?」王爺說得咬牙切齒,額上青筋浮動。
「甚麼也沒做。」花靜初輕鬆開口:「只是將不屬於她的從她身上拉走罷了。」
「敢問甚麼是不屬於夫人的?」顧生雲可好奇了,從頭到尾就屬他看得最仔細。
「別人的魂魄。」
意思是夫人體內原本有別人的魂魄在裡頭?那不就是……
「被……被鬼附身?」青山與蘇夢芯猜出話中涵義後,不由自主地向外退開一步。
一個是因為有刑觀影在,不得不來,一個是因為有刑觀影在,不能不跟。但倘若因此沾染上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可萬萬不行。「你們要這麼說也行,但一般我會稱之為寄宿。」
真被鬼附身了!青山悄悄往大門方向移了兩步,若真要逃也方便些。
「真是女鬼?」顧生雲的語氣中難掩興奮,這種事說不定一輩子也碰不上一回。
「是個癡情女子。」
「她現在何處?」這是青山最關心的。
「在我身邊,哪也去不了。」
「呃……」青山又更往門口靠近了,還不斷向刑觀影使眼色,要爺離花主遠一點。
「癡情?」顧生雲聽話的重點總是與他人不同,「對誰癡情?」
花靜初讚許地看了顧生雲一眼。「當然是對王爺癡情。」
「胡說!」六王爺怒瞪著她。「我根本不曾見過她!」
「現下的她,王爺當然是見不到的;但生前的她,王爺必定熟識。」
「小心信口開河的下場。」六王爺的警告來得直接。
聞言,花靜初沒回話,反而轉首看著仍站在她身邊的刑觀影。
而他也正看著她,神情從容無懼,彷彿無論她說甚麼、做甚麼,他皆站在她這邊,默默支持。
這男人啊……難道不知曉這樣的他會令她迷戀不已嗎?
「爺。」花靜初對刑觀影喚了聲,柔軟的嗓音有點嗲、有點傲、有點故意、有點委曲,還有點關她屁事的不悅。「咱們回去吧,王爺正氣我胡亂說話,而我還不想這麼早命喪黃泉呢。」
語畢,她又如同往常一般親暱地伸手握上他手臂,準備拉著他離開。
「等等。」喚出口的是蘇夢芯,她睜著難以置信的一雙眼盯著花靜初握住刑觀影不放的手。
「等等。」喊出口的是顧生雲,他怎麼可能就這樣將人放走,他可是冒著被殺頭的風險做下這場交易的。「花主這麼一走,那女鬼怎麼辦?」
「甚麼女鬼?哪來的女鬼?」花靜初裝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王爺根本不信她,她又何必為此勞心勞力,她又不是吃飽撐著。「這兒,甚麼都沒有。沒有陰魂不散的女鬼,沒有過重的陰氣,沒有愛胡鬧的調皮鬼,也沒有死也不走的地縛靈,乾淨得很。」
如她所料,見著了好幾雙對著她瞪大的眼。
「所以,夫人不會日夜判若兩人,府裡的人不會莫名其妙的生病,不會不明所以地跌跤,當然也不會走霉運破財又傷身。」
「啊……呃……」此起彼落的抽氣聲全來自一旁侍候與外頭圍觀的下人。
他們彼此對望,臉上的神情除了驚訝還是驚訝,只為了方才花靜初所說的「不會」之事,他們偏偏「全會」啊……
這麼說起來不就是一府裡鬧鬼鬧得凶,而且還不止一隻鬼啊……
「爺,走吧。」她在他身側仰首,帶笑的唇真有撒手不管的意味。
這便是她,真性情的她。
不委曲求全,不費時爭辯,不好大喜功,不虛與尾蛇。合則來,不合則散。一切誠如她先前所言,今日會來,全是衝著他刑觀影而非六王爺的名。
想想,能讓如此隨性灑脫的她氣得掉淚又狠不下心棄之不顧的,似乎也只有他一人而已。
如此待他的她,可是將他視為她心裡頭最特別的那人?
思及此,先前一同乘坐馬車時,她臉上那一閃而逝的傷感與強顏歡笑的模樣又開始騷亂他的心了。
垂眸,他將她的笑臉映入眼底,深瞳所見卻是她隱藏在笑容裡的怒火。那怒火,晦暗不明,看似針對某人又不全是,反而更像是對某種無力挽回的現實感到沮喪的成分多一些。
「花主……替那女鬼抱屈?」
看著他的眸緩緩睜大,花靜初訝異著他竟然猜出了她的心思。
她以為她掩藏得極好的心思,她以為他不會想瞭解、也不會去瞭解的心思,竟然……
「花主想怎麼做?」
花靜初笑著搖了下頭。「爺,不是我想怎麼做,而是她想怎麼做呢。」
「那她意欲為何?」
「冥婚。」
「冥……婚!」喊得最大聲的當然是顧生雲與青山了。
「豈有此理!」六王爺忍無可忍,若不是看在顧生雲與刑觀影的份上,他早就將人轟出去了。
「你聽清楚了,我不會納妾,也不會迎來路不明的女子進門。」他鐵青著一張臉,若眼神能殺人,花靜初肯定已經千瘡百孔。
「來路不明?」花靜初忍不住呵呵笑了。「原來露水鴛鴦的情緣對王爺而言只代表著來路不明四個字,這情分還真是淺薄得令人惋惜呢。」
「你說甚麼?!」六王爺的聲音不大,但那殺氣卻讓大夥兒渾身泛寒。
見狀,刑觀影無奈一歎,微側的身不著痕跡地將花靜初護在身後。
看來,花主這說風就是雨的性子,日後必還會替他惹來不少麻煩。
……嗯,等等……他方才……可是思及了他與花主的未來?
他……真有這樣的想法了呀……
「花明月暗飛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剷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花靜初出乎眾人意料地突然吟起詩詞來,那細膩溫婉的軟嗓,聽得人酥麻酥麻。
頓了頓,她轉眸瞄了眼六王爺帶著錯俜的神情後,又將眸光放在刑觀影身上。
「爺,接下來的詞句您可記得?」
她吟的是李後主的「菩薩蠻」,詩詞描寫著男女幽會的情景,而她尚未道出的下半闕卻透露出女子更多、更深的情意。
「畫堂南畔見,一向偶人顫。奴為出來難,教郎恣意憐。」開口的是蘇夢芯,才智兼備的她,不難猜出花靜初的用意。
已經恨不得衝上前去扯開花靜初手的她,又怎能讓花靜初得寸進尺。
多事!花靜初不悅地深吸口氣,「女子無才便是德」,她蘇夢芯還真是無德呢。
「爺,若是您當著我的面吟誦這詞句給我聽,心中必是對我懷有情愛之意,是吧?」
「花主……」青山訥訥開口,耳根不爭氣地紅了。這花主可是對著他家爺當眾示愛?
「刑大人怎麼不回答?」顧生雲樂了,任何能讓刑觀影困窘之事都能讓他開心許久。
「這問題一點也不難吧?」
睨了顧生雲一眼,看著面若桃花的她,意外地發現她顴骨上似乎染著紅粉之色。
原來行事大膽的她,也會感到嬌羞啊。
「一般而言,確實是如此。」
「爺也是如此?」花靜初追問。
「花姑娘到底想說什麼?」蘇夢芯急著插嘴,深怕刑觀影在花靜初的進逼下,催出了她不想聽見的話。
時機已過。
花靜初唉歎口氣,是惋惜,也是可惜。「我想說的六王爺心裡清楚。」
「王爺?」已察覺六王爺異樣的夫人,擔憂地看著他,握在他臂上的玉手隱隱發顫。
頓時,無人開口,所有人的目光全在王爺身上。
怪了!青山仍搞不清楚現下到底怎麼了,怎麼花主才吟了一闕露骨的詩詞而已,整個局勢與氣氛就馬上變了樣?
閉閉眼,六王爺盡量讓自己的嗓音平穩:「她的名?」
「白牡丹。」
似乎確認了什麼,王爺身軀微震,略厚的唇抿了又抿。「怎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