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娃瞧著那身鱗甲,有些暈遲眩。
好漂亮的顏色哦。
又見他一記旋身飛躍,束高黑髮在他腦後畫出漂亮弧形,髮絲囂狂潑散,舞過他銳利卻含笑的眼眸,以及挑勾起自信高傲的唇線,一氣呵成的瞬間,參娃目不轉睛,被他的身影膠著了眼神,他咧出白牙,低笑,眉微微一揚,掃腿,把陪他玩了幾招的雄人類踢入台下人潮中。
豪邁自若的輕佻笑法,傲睨眾人,五官鏤刻著剛稜霸氣,她在人類城溜躂幾日,見過許多面孔,還沒有誰能勝過睚眥的俊偉突顯,他舉手投足,總帶有渾然天成的氣勢,誰朝他身旁站,亦會黯然失色。
「兄弟,我給你機會去挑件兵器,赤手空拳可佔不到便宜。」巨漢先禮後兵。
「不用,就這麼玩。」睚眥兩掌一拍,攤開,擺明用它們便能對抗鐵鏈圓球。
他說的可是「玩」,而非「打」。
「那麼我不客氣了!」巨漢重喝,圓球擊出,順勢力道足以砸碎屋牆。
「睚眥小心!」參娃猛地大喊,在長板椅上坐不住身,跳了起來,險些要爬上擂台。
一聲脆響,一道撼動擂台支架的氣漩,一顆停滯半空不動的烏沉圓球,以及單單用兩反映便深深戳入圓球中央,制止圓球蠻力襲勢的睚眥。
騰出的左手還有空閒先撥撥發邊飛揚的發,再拍了烏沉圓球一下,輕輕的,連個「啪」聲也沒有,烏沉圓球彷彿泥沙塑出來的一般脆弱,破碎崩裂,化為七零八落的鐵塊虀粉……
氣焰囂張的巨漢哪裡還在?他跌坐在場中央,瞠目結舌看著眼前這一幕,渾身冷汗不是使勁耍大球給逼出來的,而是嚇得心寒牙顫所致,接著他眼白一翻,倒地不起。
睚眥揮去指掌沾染的碎鐵屑,嗤鼻一笑。
「昏了?我還沒碰到你半根寒毛哩。」真不濟事,可別嚇破膽才好。
台下掌聲如雷震天,藍袍男子連忙再問。
「有沒有人想送死……不,其他英雄好漢願意上台一試嗎?」
鴉雀無聲。
「當真沒有?」又問一次。
萬籟俱寂。
藍袍男子轉身,抱拳詢問當家主子:「老爺,你是否要親自賜教?」本來說好,最終優勝者必須再過主子這關。
「……不用。」他此時擺在椅把上的雙手還會抖,一點都不想對上場中男子。
「那麼,勝者確定!龍二公子!」
參娃跟著台下眾人拍手,嘿嘿,與有榮焉。
和睚眥再對上眼,她雙手拇指豎得直挺挺,小嘴大大開合,好似只出水小魚:好棒!好棒!
等我領到獎品,下去就打賞給你啦。睚眥很大方,他只對刀劍兵器有興趣,其餘身外之物,他樣樣不缺,不知道比武優勝的大獎是啥?
「謝謝各位鄉親做見證和參與,我們武家莊的乘龍快媚果真是人中之龍,連姓名裡都有個『龍』字!下月迎親酒宴還望眾鄉親賞臉光臨,一塊兒分些喜氣!」
大紅幌子一翻再翻,「比武」兩字猶在,下頭因風吹擰而纏繞幌棍的那部分,終於在下一陣風兒撩弄又歇止時,瞧得一清二楚——
比武招親。
第4章(1)
「比、比武……招親?是啥呀?」
參娃不解字面上含義,更不懂為何睚眥上台去打了幾回架、扁了幾個人,就被一大群人給簇擁入室,左一聲「姑爺」,右一句「姑爺」,倒茶水上點心,奉如上賓。
「別問,脫身要緊。」睚眥打定主意,抓扣參娃正要去取糕點的軟荑,準備要以法術遁逃。
「為什麼要脫身?」她掙開他的大掌,固執地非拿到糕點不可,她沒見過捏得如此精緻小巧的東西呢,不知滋味如何。
「比武招親是個大麻煩!我們先走,等會再慢慢解釋給你聽!」
「大麻煩?我不覺得麻煩呀,有茶喝,有東西吃耶。」小嘴咀嚼松香糕點,含糊道。好甜好嫩的口感哦!
「你——」
「龍二公子。」武家莊當家老爺武緯文進入迎賓廳。
慘了,錯失逃跑先機。
全是那囉哩囉嗦又愛問東問西的臭人參害的!
「龍二公子?」第一次叫喚沒得到回應的武緯文再次出聲。
「……嗯?」睚眥虛應。
武緯文深諳江湖人士不拘小節,學不來讀書人那套之乎者也,當初決定以比武招婿,自是思量過最終進府之人形形色色,睚眥的態度,不過是驕傲武夫目中無人的基本反應罷了。
「龍二是本名嗎?還是家中排行?」武緯文坐下,端起丫環侍奉上來的溫熱香茶啜飲。
「都是。」對人類不用太誠實,半真半假就好。
「家中有多少兄弟姐妹?」
「九子。」
「全是兒子?」
「對。」
「羨煞老夫,老夫為求一子,散盡千金,能拜的神,能吃的藥,全都試過,直至五十才獲一女,你們龍家好福氣,接連九子。」武緯文這是心裡話,他此生最大憾事,便是無法為武家生子傳嗣。
參娃聽得認真,倒不是關於武緯文的家務事,而是睚眥。她都忘了問他這類家族史呢,原來他的兄弟這麼多。
「我爹大概很希望用九子換一女。」拿這問題去問龍主老爹,他絕對點頭如搗蒜,九支忤逆難馴的孽兒,不如嬌滴滴粉嫩嫩的掌上明珠一顆。
「人總是難以知足,有了兒子,便想要女兒……那,你身旁這位小姑娘是?」武緯文可沒忽略參娃,尤其是她一身參香,豈能無視。
睚眥完全忘記把參娃編派進祖宗八代裡,臨時杜撰:「因為太想要女兒,所以收養了一個。」謊話道來臉不紅氣不喘,只有參娃暗暗不滿地皺皺鼻。
「想要女兒的話,叫你們九兄弟早些娶親不就好了?能有九位媳婦兒也很教老夫歎羨。」武緯文拈胡樂道。
睚眥乾笑而不答,這句話,拿到他們九兄弟面前說,武緯文現在不知道已經死過多少回。
武緯文閒話家常地又探問了一些家世、師承、雙親尊名,也清楚感覺到睚眥並未很誠懇回答,有些答案更是模稜兩可,本該對這未來女婿印象蒙塵,可先前驚艷於睚眥的過人武藝,迄今仍歷歷在目,他更清楚這年輕人尚未發揮全力,基於愛才之心,倒沒對睚眥露出太多不悅。
然而攸關愛女未來終生幸福,她將許配之人的來歷不容含混帶過,於是他婉轉試探:「龍賢侄不是本城人,由何處來?西京?」
「很遠之處。」海底下數萬里。
太明顯在敷衍他,連居所也難以啟齒嗎?他這個做爹的,總不能連女兒嫁往何方都不知曉吧?!
「……你方才沒回答我,令尊何處高就?或者該問,龍家以何維生?」武緯文語氣強烈,擺明不得答案就不放棄。
「海。」不甘不願吐出一字。
「海?」首先腦中閃過的是漁夫,但立即被睚眥一身氣勢給推翻這念頭,再轉念思付與海最有關聯之職,不由得抽息。「難道是……海賊?」武緯文相當驚訝,雖說販夫走卒皆有資格上擂台挑戰,可惡名昭彰的海上逆賊萬萬無權娶走他家寶貝女兒!
睚眥不承認不否認,隨便武緯文去猜,他此刻在等,等某只餓鬼將桌上兩盤甜糕給掃進肚子,吃飽喝足,他便要走,和老頭子多說只是浪費唇舌。
他睨向一邊大啖美食,一邊眨著一雙好奇且困惑的瑩燦眸子在觀察武緯文及他究竟談些什麼的參娃,她難得如此安靜不插嘴,粉嫩的嘴忙碌咀嚼。
不立即策動移形法術將自己及她送到別處去,還得忍受武緯文對他的逼問,全是為了她的一臉滿足!
真怪,每瞧她一遍,都感覺她變得更有娘兒味,無論是模樣或嬌韻,當時黑夜深林內,幻化人形的不男不女小矮子到哪裡去了?
他真是哪條龍筋打結糾纏了,才會失常至斯!
這下武緯文終於動怒了,茗杯重重擱回桌上,震翻杯蓋落地碎裂。
「龍賢侄,你怎麼好似一點也不開心比武招親贏得大勝?你若非誠心,又何須上台戲取優勝?婚姻大事不是兒戲,對我武家莊更是一大要事,有多少英雄豪傑想與我武家莊攀上姻親,你卻——」
「我漏看『招親』兩字,以為純粹是比武,我無心壞你家大事,要不要乾脆重招一次,反正外頭擂台還沒拆。」睚眥才說著,一道嬌斥輕喝,混雜咻咻使鞭聲,把迎賓廳的門扉一鞭甩開。
一身利落騎裝的年輕姑娘,氣焰洶洶,英氣細眉緊緊擰著,一臉鐵青嬌蠻。
「我未來夫婿在哪?」不見女子初遇未曾謀面夫君的嬌羞,更沒有酥骨軟綿的輕聲細語,有的只是咬牙切齒的狺吠。
「鳳兒!你怎能這般闖入?!你的禮數呢?!」
「今天忘在房裡沒帶出來!」武乘鳳不畏父親板起臉孔斥責她,她自幼倍受呵寵疼愛,早將她捧得無法無天,府裡奴僕暗暗稱她「小霸王」。她眸子直盯廳裡兩個陌生人,一男一女,女的剔除,當然便是那個男人,她幾步飛快來到睚眥面前,一手叉腰一手以鞭指他。「就是你嗎?你連楚叔都打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