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請你們盡快調查,揪出這個人。現在既然知道日誌會被人動手腳,」韓忍冬望著單莘語。「以後你會更小心處理吧?」
在眾人的注視下,單莘語忍氣,溫馴應聲。「當然,韓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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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想起王副經理的經驗談,讓她按捺住,她忍一時,成就他公正無私的形象,閒言閒語會少很多。
他毫不留情的態度,是讓她有些受傷,頭一遭面臨職場戀愛的課題,他與她都還需要學習。
下班鐘響。單莘語走出公司,就見熟悉的銀色轎車停在路邊。
韓忍冬坐在車裡,叼著燃了一半的煙,看見她,向她招手。
她立刻感到四周同事投來的眼光,無形的壓力讓她板著臉,沉默地上了車。
他也沒說話,將車駛離路邊。以往他總是在離公司兩個街口的地方接送她,往後就無須避人耳目了。
穿過兩個紅綠燈,韓忍冬在路邊停車,看著她。「怎麼不說話?」
面對他咬著煙的嚴肅臉龐,她正襟危坐。「我怕韓經理又罵我啊。」他唯有心情不好才會抽煙,她都乖乖聽訓了,他還有不滿嗎?
他笑了,凝重的氣氛一笑而散,俯身輕啄她一口。「抱歉,你一定很難受,我當時是越權了,如果口氣和緩,你們課長絕對會把事情鬧大,我想與其被他罵,不如被我罵。這樣吧,現在讓你罵回來。」兩手疊在膝上,恭聆教誨。
單莘語失笑,心窩溫暖,最後一點怨也淡去。「我知道你的處境,才沒跟你生氣。」
她全然信賴的笑顏讓他心一柔,將她攬入懷裡,下巴抵著她髮絲,歎息:「其實,我今天心情不太好。」
「工作忙嗎?」西裝下的挺拔身軀確實很僵硬。
「一部分是。」
「回家泡個澡好了,有薰衣草精油。雖然今天輪到你下廚,才捱過罵的我還是願意替你做飯,煮你最愛吃的洋蔥炒蛋和苦瓜湯,你說怎樣?」
「是,你大人有大量,小經理感激不盡。」他的嗓音帶笑,卻在車窗上,看見自己凝重的臉色。
「我一直想當獨立的新女性,卻喜歡洗手作羹湯,看另一半吃得開心。」她瞅著他,臉蛋暈紅。「像是將愛情當作糧食似的,不覺得很浪漫嗎?」
這樣愛戀溫柔的容顏,美好得令他心悸,令他恐懼。他害怕失去她,也害怕沉溺在這樣的溫柔裡。
「你善解人意,總是能體諒我。」只要他誠懇地解釋,她能理解的,她是如此細膩溫順的好女孩,一定會諒解他。
「如果這是你最新的加班借口,我不接受。」她佯怒,明眸眨著笑意。
「不,我的意思是……你知道有些情況,說得再多旁人也不信,不如順著承認,讓事情矇混過去,比較簡單。」
她的笑顏慢慢凝住。「我不懂……」
「今天被小江撞見,那情況我怎麼辯解她都不會相信,所以順口認了。」
她瞪著他,反覆咀嚼他話語,慢慢明白過來。「你的意思是,你承認我們在交往,只是不想多費唇舌解釋?」
明知點了頭有多混帳,韓忍冬咬牙,頷首。
單莘語僵在座椅上,臉色蒼白。「所以你依然是那個只要性關係、不談愛情的韓忍冬?」
「愛情到底有什麼好?有人為愛流淚,有人為愛自殺,愛到死去活來,好不容易和愛人步入結婚禮堂,幾年之後外遇;少數攜手白頭的『佳偶』,只餘親情,追求這種短暫的激情,不覺得很沒有意義嗎?」在她絕望的眼神前,他的說服是最惡劣的狡飾,充滿可鄙的私心。
「你認為愛很短暫,那是因為你只著眼於短暫的部分。」痛到極點,反而冷靜,她神思冰冷,心在燒。
「愛也是包容和忍耐,是奉獻和佔有,它不理性,熱烈卻過於盲目,人們的私心也許令它變得可憎,但它的本質始終是純淨真摯的。」她低問:「難道你對愛情一點幢憬也沒有?」
「沒有。」他不願騙她,只能陰沈地吐實:「對我而言,愛是欺騙,欺騙自己愛著對方,欺騙對方自己愛著他,也欺騙旁人相信他們的相愛,用愛來彼此限制、束縛、迫害,直到兩人在這出以愛為名的鬧劇裡,爛到底為止。」
「你認為我在騙你?」她眼光朦朧,心碎了,痛得連眼淚也流不出來。
「不,我沒有!」他急切道:「我從沒有這麼喜歡一個人,你讓我很快樂,感覺很美好,我的家因為有你而像個家,你讓我有歸屬感——」
「但還不足以建立你對愛情的信心。」結束了,沒有她期待的美好結局。「我明白了,我們到此為止……」
「沒有到此為止!我們還是像從前一起住、一起上下班,沒有改變,沒有到此為止!」他執拗地握住她肩頭,沙啞道:「你愛我,不是嗎?」
她看著他,他紅了眼,眼神執著痛楚。說不愛的是他,當她要放手,他的反應卻比她激烈,令她混亂,他究竟對她抱著什麼樣的感情?
「我是愛你,希望我們能成為情人,但事實證明行不通——不,你別否認,我們就是性伴侶的關係,除了做愛,什麼也沒有。我無法再繼續這樣的關係,當一個不愛我的人的床伴。」
她垂眸。「我今晚就搬走。」
第九章
她說到做到,當晚就搬離。
是夜,韓忍冬坐在屋裡,抽了整夜的煙。屋裡很靜,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但每個角落記得,她曾在這裡。
小抱枕沒了,衣櫥只剩下西裝和襯衫,鞋櫃裡空蕩地留著他的幾雙鞋,波比照常在廚房裡跑進跑出,似乎不明白常餵它紅蘿蔔的那雙纖手,為何不見了。
她走了,他的屋子和他的心,一併空了。
他努力專心於工作,試著回到從前沒有她的平靜日子,但幾天下來,大錯沒有,小錯不斷,偶爾還出糗。
「……經理?」小江怯怯地喚著啜飲咖啡的上司。「那咖啡我剛泡好,很燙的。」滾水沖泡的耶,他居然接過去就喝了?
韓忍冬一怔,這才感到唇舌熱辣的疼痛,皺眉放下咖啡。「沒事的話,你出去吧。」
「半小時後要開會,你要的市調資料都準備好了,今晚的飯局也幫你改期了。」小江好氣餒。她今天打扮得格外亮麗,他看都沒看一眼,她喪氣地離開。
韓忍冬翻閱資料,卻一個字也讀不進去,抬眼注視著掛有月曆的牆面。牆後的幾公尺外,她正忙著吧?有沒有再被上司找碴?
分開後,在公司碰面,除了公事她不願和他交談,她照常上下班,和同事談笑,對她而言,離開他似乎不算什麼。
他卻瘋狂思念她,夜裡難以成眠。和她相遇以來,情感就在胸中積累,因她的離去而沸騰,他知道這是什麼,卻依舊無法表達。
念頭一轉,他撥內線,溫柔的女聲接聽。「喂,品管二課。」
「殷小姐,我是韓忍冬,想請問你那天的事查得怎樣了?」品管那頭人聲嘈雜,聽不出她是否在其中。「我沒有干涉貴部門的意思,我只是……關心。」
「我懂。」副課長微笑著。「其實不必調查,大家都清楚是誰做的,可是沒證據,奈何不了他。」
「小語被冤枉這麼久,一點也不生氣?」
「我和她談過,她認為是自己的疏失,才讓人有機可乘,並不想追究,不過她這兩天情緒有點低落。」她頓了下。「半小時前,她向我提出要辭職。」
韓忍冬震撼。「你答應了?」
「她很堅持,但公司規定離職要一個月前提出,她不能說走就走,她就說要請假兩天,整理一些私人的事。」
是因為那天他沒護著她,又傷透了她的心,她才想要離開嗎?他心亂如麻。
「你能找到一個常出入品管部,而且絕對能信賴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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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前半小時,韓忍冬進入品管部經理辦公室,片刻後二課的正副課長被喚入。
品管部馬經理留著小鬍子,相貌威嚴,瞪著林課長。「老林,聽說最近二課烏煙瘴氣,全是你搞的鬼?」
林課長辯解:「明明是單秘書沒盡到責任。」他瞪著韓忍冬。「你包庇女朋友,跑來告狀嗎?」
韓忍冬啜著馬經理招待的高山烏龍,微笑道:「我只是路過來喝茶。」
「自己有錯就要先檢討,誰讓你把韓經理的私事扯進來?」馬經理罵得林課長低頭不語。「單秘書聽你的命令工作,出錯就是你的責任!」
殷雪桐道:「不是單秘書的問題,我有證人,他曾經看見某個人對工作日誌動手腳。」她拿起電話撥內線。「是我,請帶他進來。」
當單莘語領著一位臉上有燒傷疤痕的清潔工進來,她娉婷的身影令韓忍冬胸口抽緊,血液隱隱沸騰。他想問她,為何要辭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