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衣袍掉去哪了?」他不著寸縷地在璽面前找衣袍。羞得她不知道要把視線投到哪去,索性閉上眼,可等了半晌也沒聽見穿衣的聲響,反倒是嗅聞到他驀地逼近的氣息。
她微微張眼,瞥見世於將唇角很壞心眼的戲譴笑意。
「昨兒個夜裡沒讓你瞧仔細,趁著現下光線極佳,要不要仔細瞧一回?」他笑得邪氣,抓著她的手輕撫上他刀鑿似的厚實胸膛。
「不用了!你、給、我、穿、上、衣、袍!」她咬著牙關低吼,秀指狠狠往他的腰上掐下。
「你謀殺親夫?」擰得那麼用力。
「謀殺的話,我就拿刀了!」
「不用拿刀,我就快死了……」窗外淡逸虛弱的聲響再度傳來,瘦削身影緩緩滑落在地。
「大哥?!」
***
兩個時辰後,一碗又苦又腥的藥汁燒燙燙地端到再次臥床的世於略面前,而坐在炕床階上的璽,則是以金針在他胸口上排了一列。
「二弟,痛啊——」他哀哀叫,不敢張眼瞧那列紮在他胸口上的金針。
「誰要你一夜不眠?」世於將沉著眼,氣他大病初癒竟一夜不眠,才會惹得心疾再犯。「不是跟你說了,把軍務交給兩位總兵?」
「嗚鳴……」他是為了誰呀?
「喝。」璽接過藥汁遞給他。
「這藥好苦。」世於略扁起嘴裝可憐。
「良、藥、苦、口!」
「我爬不起來,餵我!」他苦哈哈的送上唇,一臉希冀。
璽看了眼一旁的男人,他立即會意向前,一口飲了藥,大手扳開大哥的嘴,毫不客氣地注往那張僵硬的唇。
「真苦。」餵藥完畢,世於將眉微皺地抱怨。
「那也是沒法子的事。」璽也很無奈。
能湊得出這些藥就該偷笑了,還管它苦不苦。
世於略則是一臉快要死掉的樣子,一會搗嘴、低泣。
「這是第二次、第二次了……」他大哥的顏面要擺在哪?「你怎能允許他這樣對我?!」嗚嗚,他不要活了!
「誰要你不喝藥?你知不知道這方子費了我多大的心才搭起的?」璽不快地瞪著他。「我有些研磨好的藥沒帶在身上,要不,也不用這麼麻煩挑這些藥引了。」
所幸居庸這兒的藥材較齊全,勉強湊和了起來,要不,就連她也不知道該如何診治他了。
「可以扶我起來喝嘛……」要不是身上紮著針,他真想學娃踹床兩下。
「這樣較快。」璽冷肅著臉回答。
「二弟,你的娘子好凶!」欺負大哥,天地不容啊——
「對我好就好。」坐在階上,世於將笑著將情人摟進懷裡。
「你……」痛心啊、悲苦啊,有愛情就沒手足之情了。
「還有點熱呢。」世於將輕撫他的額,斂去笑意。
「是啊,你再氣我,我會更熱!」他會吐血而死!
「我又是哪兒惹你生氣了?」
「你打算要拋下我不管,還敢問哪兒惹我生氣?」夠了唷,兄弟,以為他什麼都沒聽見嗎?
「那不過是說笑罷了。」
「說笑的是哪一段?」
世於將看著他,又看向身旁的愛妻。「當然是拋下你的那一段。你這身子沒璽兒替你診治,我怎放得下心?」
璽卻搖頭。「不用了,我留下幾帖藥方子,夠他備用個幾年。」
「你你你……你居然慫恿我二弟拋下我不管?!」他再哭,「總得找個替死鬼的,是不?」她蓄意笑得壞,引得世於將也哈哈大笑。
「你……」他無話可說了。
「大哥,她逗著你玩的。」世於將笑咧嘴,連向來冷峻的眸也染上春風。
「是啊,你就眼睜睜看她逗我玩。」歎了口氣,世於略才切入正題,「二弟,你當眾把弟媳給擄回來,接下來打算怎麼著?」
「靜觀其變。」他眸色極深地道。
璽垂首不語,大抵猜到結果會是如何。
「你倆已有心理準備?」看著兩人,世於略為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感到開心,卻也對未來感到無力。「這事兒可不如你們隨口說說便成得了,勢必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我知道。」世於將打定主意要狠狠將韃靼打退至邊關百里外,就不知道身旁的人是否與他同心。
他側眼瞅著她。
「我想清楚了。」璽輕勾起笑。
她的女兒身對母妃是個威脅,母妃總擔憂著有日她的身份遭人揭穿,若現下傳出她已死的消息,雖會傷悲,但好歹還有父汗安慰她。
「怎麼個想清楚?」
「就當璽.愛羅辛兒已死吧,如此一來,我就不用擔心明年要被逼婚。」她唇角笑意漸濃,想到年滿二十的選妃就頭痛。
所有煩事,就隨她的死訊一併消逝吧。
「逼婚?」世於將登時瞪大眼。
「別忘了我可是韃靼的太子,選妃是一大要事,我已經推了好幾年了。」想到自己要選妃,她就啼笑皆非。「今年可是我以拿下征北王的項上人頭為由,父汗才答允我離開都城到宣化鎮的。」
「你想拿我的人頭當買賣?」最毒婦人心哪!
「我拿了嗎?」
「你拿得了嗎?」
「想試試?」她瞇起水眸。
「你下得了手?」
「等等,你們眼裡到底還有沒有我?」世於略終於不滿地制止兩人異類的打情罵俏。「我話還沒說完呢?」
「還有事?」
「有,昨晚逮了個人。」
「誰?」世於略看向弟媳,眨了眨眼。「問她。」
「我?」璽攢眉,水眸轉了一圈,輕呀了聲。
第8章(1)
世於將緩步來到行宮地下天牢,天牢裡守衛重重,可他擺擺手,他們便立即撤下。
來到牢前,他看著戴著手銬腳鐐盤坐在地的男子。
他長髮未束,一身玄衣勁裝,臉微垂,似在假寐。
「拔都?」他低喚。
男子勁瘦的身形頓了下,卻沒有任何舉動,動作如先前一般,猶若雕像,好似方纔的微頓不過是被風吹動罷了。
世於將微微挑起眉,故意說:「難道本王猜錯了?這可要教璽兒遺憾了。」
男子立即抬眼。「放走璽殿下!」
聞言,世於將挑起興味的笑,很玩味地審視他。
濃黑劍眉底下是雙極具深意的鳳眼,鼻挺若懸膽,唇形極美,是個極為出色,教人見過就不忘的美男子。
微微瞇起眼,他竟覺此人有幾分眼熟。
「放走璽殿下,否則我殺了你!」拔都悶聲低吼,嗓音冷厲如刀。
世於將低低笑開,真是條忠狗呀。「你家璽殿下還不願意走呢。」
「住口,我明明瞧見是你將她擄來的!」他瞬間跳到他面前,隔著鐵牢和他怒目相望。
「那也是她心甘情願。」
黑眸微瞇,眸色銳利,眼神像要劃穿他,世於將不由得歎了口氣。就只有那天真的丫頭,才會傻得以為這傢伙只想當她的隨侍。
那神色和口吻,根本是在捍衛心愛的女人。
「不可能!」
「上回可真多謝你替我掩飾璽兒頸上的吻痕。」勾唇,世於將笑得浪蕩。
聽見這挑釁的話,拔都目光更加沉鬱。
「想見璽兒嗎?」垂下長睫,他暗自盤算了下。
拔都面露疑色地注視著他。
打開了牢門,世於將走到裡頭,拿起鑰匙再開他的手銬腳鏍。「想見,就跟著本王走。」話落,便自顧自地走,壓根不管後頭的人到底有沒有跟上。
直到他走出天牢,身後才傳來微乎其微的腳步聲,世於將搖頭歎氣,快步上樓。
這傢伙功夫不弱,若能納為己用,會是一大助力,但若是無法駕馭……不除去,勢必成為他和璽兒之間的毒瘤。
「王爺。」方轉上二樓,便瞧朝霧從長廊轉來。
「朝霧?」
她瞅著他身後的男人,輕聲問:「聽說昨晚陣前交戰抓了個戰俘。是他嗎?」
「不,他不是戰俘,他是璽兒的隨侍。」
「璽公子也來了?」她喜出望外。
「…璽兒是個姑娘家。」話是說給朝霧聽,也蓄意說給後頭的拔都聽。
他要讓他知曉,得知璽兒秘密的絕非只有他。可話一出口,世於將又覺自個兒太過幼稚。
朝霧微愕。「真的?」而後緩緩笑開。「王爺,我能去瞧瞧她嗎?」
「晚些吧。」
「王爺,可要我替璽兒備上一些衣裳?」
「也好。」他還沒瞧過她女裝的模樣呢,
「璽兒那頭長髮真美,我想替她挽個髻,替她著點妝。」朝霧想著,眉眼帶喜,秀色沾露。
「成,屆時由著你。」聽她那麼一說,他也跟著期待了,腳步又輕快幾分。
唯有後頭跟上的拔都,自始至終都沉著臉。
***
「拔都!」當世於將把人帶進行宮二樓的房間時,璽立即迎向前,仔細地瞅著他週身,見他玄色衣衫有幾處刀口,不禁惱了起來。「你受傷了?!」
拔都不語,只是靜瞅著她。
她皺眉。「拔都?」
「我沒事。」唇角淡淡勾笑。
「沒事才怪,跟我過來。」她牽起他的手,走沒兩步,卻發現自個兒的手被強迫抽開,回頭——「你幹麼?」
為什麼要瞪她?她還沒罵他為何要抽開她的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