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麼這麼著急,是好事。」他笑咪咪道。
好事?不對……他感覺到的是不安。
他在皇上面前自信若定、強顏歡笑,可心底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
「我聯絡上漕幫了,打算明天出京,走一趟湘州,和漕幫的燕大爺見個面。
「你不是需要船隻,把涼、袞、湘、冀四州的金銀財寶運回京城嗎?如果談得攏,這次的好處我打算讓給漕幫,之後咱們就可以開始策劃與漕幫合作,做河運生意。」
這門生意他已經想過好多年,始終不得其門而入,璟睿的大計恰好給他開了口子。
「這事就勞你去辦了。」璟睿點頭道。
「我不在京城,莊子那邊……」
「我會派人守著,不讓人打擾王妃。」
「就等你這句話,我餓慘了,從下午等你等到現在,半口飯都沒吃,回睿園把小魚拉下床,給我做碗麵墊墊肚子吧。」呂襄譯說得可憐兮兮,不怪他,實在是太久沒吃到余敏做的好菜了。
璟睿覷他一眼,搖頭歎氣。「好,讓車伕快一點。」
「你也沒吃飯?和皇上聊到這麼晚?我這個皇姑丈還真是寵愛你吶。」呂襄譯勾勾璟睿的下巴,自顧自地笑起來。
已經吃掉三碗紅豆湯,還是痛!
余敏弓著身子,趴在床上,痛到一個不行。
穿越至今已經三、四個月,日子過得很平順,被她徹底遺忘的生理期今天下午突然報到,她「轉大人」了,轉得她哀哀叫。
前世的人生初體驗她也是這樣,痛得滿床翻滾,媽媽弄紅豆湯、管家阿姨煮中藥,把兩個女人搞得手忙腳亂。
但效果太慢,還是大哥最好,一杯水、一顆止痛藥,讓她的疼痛瞬間消失無縱。
那天下午,她耍賴地窩在哥懷裡,哥要考試了,她臉皮厚,打死不走,哥只好抱著她,一面背書一面哄她。
別人唱世上只有媽媽好,她唱的是「世上只有哥哥好,有哥的孩子像個寶」。
沒錯,她是哥的珍寶,是哥捧在掌心的明珠,她不知道一個人怎麼可以這樣疼愛另一個人,但她知道,這世上她再不會愛第二個男人比愛哥哥更深……
那麼爺呢?
爺……也很好,他對人有些冷,但對她,從不。
他縱容她做所有該做、不該做的事,他不用這時代對女子的標準要求她,在他的羽翼下,她過得自在而舒適。
那天,爺說喜歡她。
她聽見了,卻只能一路裝死。
難道不喜歡爺嗎?開玩笑,怎麼可能不喜歡?如果愛情是一場競賽,光那張臉已經贏了一半,只是……她不能做不公平的事啊,這樣好的男人不應該只是個替代品。
他不是哥,他是另一個完全不同的個體,他有權利得到一個真心愛他的女子。
所以她不是真心愛他?
余敏下意識搖頭,她不知道,因為她無法把哥的影子從他身上剝離,因為她弄不清楚自己愛上的是爺還是哥的背影。
她願意待他好,願意傾全力照顧他,讓他過得舒服,但,她不願意對他不公平。
呃……又一陣抽痛,救命救命救命……哥,你在哪裡?給我止痛藥行不行?
她痛得頭發暈,滿腦子全想著哥掌心裡那顆小小的藥片。
這時候,一股怪怪的味道傳來,她掩住口鼻,轉過頭。
好死不死竟讓她看見窗戶有一根……管子?香?
不會是傳聞中的迷香吧?這屋子小歸小,卻是兩面牆有窗的,吹這種迷香?空氣一對流就會散掉,對方是腦包?
不對,現在天氣太冷,人家算準了她不會開窗。
余敏強忍疼痛、掩住口鼻,她小心翼翼下床,打開另一邊的窗子,把頭伸出去,猛吸幾口氣,也讓冷空氣帶走那股怪味兒。
約莫一炷香工夫,那根細管子慢慢燃盡,灰末落在地上,微微的紅點消失,室內空氣裡的怪味兒很淡了。
余敏慎重考慮,是要從窗口跳出去,還是等著觀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過去她心臟不好,她習慣面對任何會讓心臟速度加快的事都下意識躲避,所以跳窗是她的第一選擇。
只是窗子有點高,她必須走回桌邊,搬一張凳子過來墊腳,才能跳得出去。
她佝僂著身子,輕手輕腳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抬起椅子,企圖繞過門邊走到窗口處。
沒想到這時候門打開,一個穿著夜行衣,臉上蒙著黑布的男子進來了。
來不及了!她唯一的自保方式是攻擊。
直覺地,她把手上的椅子往黑衣人頭上用力砸去!
耶,她砸到了,但是……沒暈?她有這麼弱雞嗎?
只見對方低喊一聲,從腰際抽出明晃晃的刀子,向她揮來。
她能做什麼?退後?做了!尖叫?做了!抓起東西往對方身上砸?做了!
但對方還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奔到她面前,他高舉起刀子,用力朝她砍下去剎那間,她抬起手臂護住頭,藉著吼叫把心中的驚恐大喊出來。
余敏聽見了,聽見刀子扎進血肉的沉悶聲。
黑衣人與余敏對視一眼,猛然拔出刀子,鮮血激射,一道腥紅在眼前散開。
余敏太害怕了,竟不覺得痛,只是恐慌,她不斷放聲尖叫。
對方一個緊張,本想紅刀子進、白刀子出,迅速解決掉她,可是想起主子的再三囑咐,只好丟下刀子,揪起她的衣襟,狠狠甩她幾巴掌,把她打得七葷八素之後,用力一提,把她往旁邊摔去。
余敏身子飛起來,再落下時,頭撞到桌角,「叩」的一聲,痛得她幾乎暈過去。
余敏躺在地上不斷喘息,再沒力氣和對方抗爭,只能側著臉,親眼看著黑衣人打開自己的每個櫃子亂搜一通。
最後,他從床底下拖出一口楠木箱子,是爺交給她保管的那隻,裡面裝著爺的全數家當,箱子口有一柄大鎖鎖住了。
黑衣人沒在這當頭急著打開鎖,他抱起楠木箱子就往外跑,那箱子沉得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箱子給扛上肩頭。
出屋前,他還轉頭看了余敏一眼,她飛快閉上眼睛,假裝不省人事。
側耳傾聽,直到腳步聲聽不見了,余敏才勉強爬起來。
她的頭很暈,是因為被打、被摔,還是失血過多、血糖降低才暈的,迷迷糊糊地,她也不清楚,但可以確定的是,再不出門求助,明天早上這間屋子裡會出現一具屍體。
至於再以後這屋子裡會不會鬧鬼,就不是她能考量的。
余敏用力甩頭,甩出一絲清明,她跪著、爬著,用罄力氣才爬到巧兒和鴦兒的屋前,用力拍打她們的房門。
其實,早在余敏發出第一聲尖叫時,鴦兒和巧兒已經醒來。
她們直覺認定是錢氏對余敏下黑手,兩人互視一眼、心有默契,決定保持沉默,反正爺不在,等到明天天亮……或許余敏就死了。
拉過被子蒙住頭,兩人決定眼不見為淨。
余敏咬牙堅持著,一下又一下,用力拍打房門。
但裡面半點動靜都沒有,她們也被下了迷香嗎?所以她死定了嗎?
怎麼辦?她已經沒有力氣爬到別的院子,沒有力氣狂喊尖叫,沒有力氣……
敲門聲越來越小,她開始想像,這次死了,會不會又穿越?那個新時代裡會不會有一個長得很熟悉的韓璟睿?
璟睿從來沒有這樣慌亂過,莫名地緊張、莫名地紊亂,隱隱的不安在心底逐漸發酵、擴大。
馬車在門口停下時,他半句話都不說,飛快跳下馬車,衝進睿園。
呂襄譯滿目懷疑地望著璟睿的背影,怎麼了?好怪,從璟睿上馬車之後,就怪異到難以解釋,他心不在焉,缺乏耐性,老是話不對題。
認識璟睿一輩子了,他是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人,在戰場上,幾萬大軍在面前他也能談笑風生,可……他竟然焦躁了?
呂襄譯跟著下馬車,追在璟睿身後,他的輕功遠遠不及璟睿,所幸睿園並不大,三下兩下就追到主院。
兩人踏進院子當下,璟睿傻了,呂襄譯更傻,只見余敏渾身是血,人已經逐漸失去意識,卻還有一下、沒一下地拍打門扇?
她在求救,卻沒人理會?為什麼?屋裡的丫頭也被殺了?
璟睿衝上前,一把抱起余敏回自己屋裡,呂襄譯看了那扇門一眼,抬腳,用力將房門踢開。
他的動作太大,巧兒、鴦兒受到驚嚇,下意識地從床上彈起來。
沒死?沒暈?看起來……清醒得很,所以她們是故意的?故意不理會小魚的求救?
嘴角微揚,冷酷一笑,這麼希望小魚死掉?真可惜她死不了,而該死的……呂襄譯目光一凜!
月光從他身後射入,巧兒、鴦兒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他一身肅殺氣息令人膽顫心驚。
鴦兒暗道一聲不好,而巧兒已經嚇得又縮回被子裡。
呂襄譯不打不罵也不嚇人,他只淡淡地丟下兩個字,「等著。」
等著?等什麼?輕輕的兩個字像個大巴掌似的,狠狠地甩上她們的臉,打掉兩人心底的最後一絲僥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