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睛睜得大大的,水狀液體在裡頭湧現。
「假哭」是她慣常用來對付哥的,沒想到在不知不覺間,她也對爺動用起這招。
有沒有用?非常有用!
莫名地,璟睿心頭發軟,不捨在胸口氾濫,他收回筷子,余敏急忙把魚肉挑進自己碗裡。
她從來沒有過吃飯這樣不優雅的,像怕被誰搶了似的,飛快用筷子把魚肉剁碎,攪拌在飯裡,吞進肚子。
她的動作讓呂襄譯忍不住大笑。
這丫頭長得不怎樣,但表情多到讓人移不開目光。
看她吞著口水,卻不能不對自己細細解釋菜色、說得咬牙切齒的模樣,看她盯著璟睿張張闔闔的嘴巴,恨不得把食物從他嘴裡掏出來的模樣,生動、有趣,並且……
好吧,他承認,她其實沒有醜得像自己形容的那樣。
他有點後悔,不應該把她送給璟睿的。
璟睿卻抿唇,暗罵自己沒出息,竟然和小丫頭爭食,她餓慘了吧?
見她把盤裡的青菜挑得乾乾淨淨,連豆腐湯也撈得一滴不剩,越看,越不捨,心疼的感覺爭先恐後地冒上。
該弄點什麼東西給她?嘴巴那麼挑,她肯定不吃的,怎麼辦?想著想著,濃眉扭曲。
用過飯,巧兒和鴦兒進屋,把桌子給收拾好。
鴦兒給兩位爺上茶,余敏回到屋裡享用自己的酸梅湯,除了吃飯時間之外,通常呂襄譯在,她會自動迴避。
爺和世子爺的話題不是生意就是朝堂大事,她聽不懂,也不感興趣,何況她很討厭呂襄譯動不動就問她「你知道下一任的皇帝是誰嗎?你家爺有沒有名留青史?」這種問題。
見鬼了,誰曉得,她的歷史成績爛到不行,她認得的將軍只有兩個,一個叫岳飛,一個叫霍去病。
捧著酸梅湯,一口一口慢慢喝,她回想穿越以來每件大小事。
她不能幹,無法建立豐功偉業,無法點石成金,只能窩在睿園後院,想盡辦法讓自己和爺吃得好一點、穿得好一點、睡得好一點。
她不聰明,無法助爺施展所謂的政治抱負。
稍微能夠一提的是,她的運氣不管在前世或今生都很棒,前世她有疼愛自己的好父母、好繼父、好大哥,而今生她有一個任由自己胡作非為的好大爺。
爺,對她很好,事事放手、樣樣放心,從不管束她做了什麼。
搬進睿園的第一個晚上,他就把一箱銀票扛到她屋裡,說:「這是我全部家當,該拿它們做什麼就做什麼吧,別省著用,只要把睿園打理起來就好。」
她問:「不怕我卷款潛逃?」
他聞言大笑。「錢財是身外物,再賺就有。不過……有膽量卷我的款,我也敬佩你。」
有人這樣自信的嗎?他就有。
那副睥睨天下的傲氣,那份自信篤定的口吻,好像天下事都攥在他掌心裡,光是靠近,就會不由自主地感覺安心,他是個讓人很有安全感的男人。
這點,爺像她的哥……
門忽地被推開,璟睿和襄譯理所當然地走進來。
余敏歎氣,悄悄翻個白眼,奴婢不是人嗎?沒有隱私權的嗎?敲兩下門會死嗎?
見她捧著碗,呂襄譯快步走來,雙眼發光,問:「這是什麼?爺也要。」
「沒有了。」
「你手上的,給爺。」
霸道、不講理,地球是以他為中心自轉的嗎?
見她不給,呂襄譯乾脆動手搶,余敏清楚自己搶不贏他,飛快把碗遞到璟睿面前,璟睿順手接過,仰頭喝掉。
真的,沒了……呂襄譯一臉哀怨。
璟睿一臉滿足,舔舔唇說:「好喝。」
「下回我再給爺做,飯後喝它,最是去油解膩。」余敏笑咪咪地對璟睿說。
呂襄譯的眼睛幾乎要冒火,余敏不喜歡他就算了,連璟睿也……主僕竟聯手欺負客人?
可惡!
「你!」
他食指一伸,對上她的鼻尖,暫停五秒鐘,下一刻緊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推進椅子裡。
「今天把話說清楚,為啥看不起爺?」
「奴婢不敢。」她算準自家的爺在,世子爺不敢過分。
「少來,你不敢?明明就敢得很,好東西只留給你家大爺,我沒份,吃個飯只服侍你家大爺,我還是沒份,明明一桌子菜,你家爺吃掉大半,你不怨他,倒怪起我,有人這樣大小眼的嗎?說清楚,到底為什麼?」
「世子爺已經講得很明白啦,何必問我?」余敏被壓在椅子上,下意識地拉住璟睿衣角。
依舊是她的老習慣——做壞事一定要拉哥作伴,出了事,自會有人擔著。
璟睿注意到了,眉彎彎、眼彎彎,連心臟都笑彎了,他把衣角從她手中拉出來,然後用自己的手取代。
雙手交握,余敏微楞,但意識過來後,膽子更肥了。
「我哪裡講明白了?」
她指指璟睿說:「這是我家大爺,而您,是別人家的大爺,喜歡被伺候的話,當然要多待在自個兒府上,怎老往別人家裡跑?」
這是把話挑明說了,她不樂意他隔三差五來叨擾。
有人這樣當丫頭的嗎?他冤吶,明明她是平王府的人,他怎麼會、怎麼會……輕易把她送出手?
瞧人家說話多理直氣壯,到頭來他裡外不是人了?
璟睿微哂,這點他同意襄譯,小魚確實沒有當人丫頭的自覺。
呂襄譯氣恨難平,余敏仰起下巴很得意,但兩人都不說話,璟睿只好出來救場。
第五章 不當公主很久了(2)
「小魚,你對襄譯有什麼不滿,說清楚,別讓他一頭霧水,不明白自己做錯什麼。」
余敏望向璟睿,他對她點頭,表明有爺在呢,她吃不了虧。
既然如此……好吧。
「世子爺陸續拿著我的拖把、打蛋器、搾汁機、平底鍋、削皮器……大發利市,可賺到的銀子我半毛錢都沒分到,世子爺偷走我的菜單,在飯館裡賣新菜,我還是什麼都沒有。
「付出得不到回報,辛辛苦苦做菜還得被世子爺搶食,這種情況下,還指望奴婢心平氣和地伺候世子爺?對不住,我不做這種傻事。」
什麼?她腦子燒壞了吧?還跟爺計較起來?呂襄譯氣到跳腳。「你在說什麼?那些鋪子你家大爺有一半股份。」
意思是,她是她家大爺的所有物,為爺貢獻心力是理所當然?
拜託,她又不是稻子,長在農夫家的田里就得認真認分的給人結稻穀。
她無語了,該死的階級制度,早知道這種話跟古人說不通的,在他們眼裡她不是獨立個體,只是某某人的財物。
見余敏一臉的桀驁不馴,呂襄譯不知道要怎麼說服她,竟然講了句更沒腦袋的話,「年底分紅,你家大爺自然會賞賜你,懂嗎?」
厚!更氣!賞賜?!她沒尊嚴嗎?她需要奴顏婢色嗎?她是奴隸嗎……
自問到第三句,余敏垮下雙肩,沒錯,她不當公主很久了,她就是一個大賤民。
呂襄譯說的「實話」讓余敏無力反駁,只能冷笑刮個幾句,「我懂,不就是認命嗎?承認自己命賤又不難。」
她的話讓璟睿心頭難受,他不允許她命賤,跟著他,她只能命尊、命貴。
他把她拉到自己身邊,低聲問:「我給的銀子不夠使嗎?」
「夠,可那是爺的。」余敏悶悶說道。
「又怎樣?爺的銀子就是你的,想花就花,別捨不得。」
「靠自己能力得到的和別人施捨的能一樣嗎?算了……」她悶聲道,下一刻轉頭,對呂襄譯大聲說:「不與井蛙語海,不與夏蟲語冰,是我的錯!」
她氣嘟嘟地甩開璟睿的手,氣嘟嘟地走出房間,他們愛待在她房裡,她讓,行不?反正她只是別人的財產、別人的附屬品,她的一切一切都是別人的。
看著她的背影,直到門「砰」地一聲關起,璟睿皺起眉,真……這麼生氣、難受嗎?
「厚!脾氣大?誰招她惹她?」呂襄譯口氣很差,大有指責「南橘北枳」的意思。
不是嗎?一個好好的丫頭養在平王府,乖巧懂事又聽話,做了救命好事,幾十個大板打下去連句多餘的屁話都不敢說,沒想到才進睿園養一個多月就養成千金小姐啦。
「小魚脾氣很好的,從不與人臉紅。」璟睿道。
她說過的,前輩子有心臟病,不能情緒波動太大,因此學會用理智處理大小事。
「是嗎?她倒是時時刻刻與我臉紅。」呂襄譯忿忿不平。
璟睿思索片刻後,說:「可見得這件事對她很重要。襄譯,雜貨鋪子的股份咱們抽兩成給她吧。」
「兩成?!你就那麼不把銀子瞧在眼裡?一個小丫頭要那麼多錢幹什麼?你又沒缺她吃喝。」
「銀子不是用來讓人開心的嗎?她開心就夠。」
「你瘋啦,你會把她給慣壞的。」
慣壞嗎?像她前輩子的哥那樣嗎?璟睿微微一笑,心底浮上幾分期待,點點頭,「就這麼說定了。」
「鬼才跟你說定,不成!無規矩不成方圓,老祖宗的規矩就是這樣定的,就算你不看重銀子,也不能推翻世道,奴婢就是奴婢,她的東西只能是主子賞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