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讓你舅父做什麼?」
「我想大舅父為我守住屠虎關,其他舅父為我護住涼州、袞州、湘州、冀州四州百姓。」
璟睿想動貪官污吏、動藩王,卻不願犧牲太多百姓,他需要足夠的士兵引導百姓逃亡,而這當中屠虎關將是最艱難的一役。
「你打算給你大舅父多少人守關?」
他猶豫了一下,方才回答,「三千人。」
「三千人對二十萬大軍?他們光是一人吐一口唾沫,就可以淹了屠虎關。睿兒,你太看好你大舅父了。」
「我知道此役必定艱難。」
璟睿沒說,更艱難的是退到汾河以東之後,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大軍開到金兵身後,雙面夾擊。
這一役,鏟了藩王,更要剷除金人根基,讓大齊至少謀得五十年安寧。
「睿兒要娘去給你外祖父傳話?」
「是,一來此事機密,牽動的人事太多,二來,皇上還沒表明態度,倘若被言官知道,可就辦不成了。」
「娘明白的,過兩天我會回娘家看看大嫂,她又添了個小孫子,我趁機會遞話,探探你舅父們的態度,下個月你外祖父生辰,有什麼該說的,你們見面再談。」
「多謝娘。」
「倘若這次你能在京裡多待一些時間,婚事……」
「娘。」他搖頭冷笑。「拖著吧,總會有人先憋不住。」
「那丫頭看起來不壞,雖不足以當正妻,做個小妾也就罷了。」
想起錢盈盈,霍秋樺忍不住怨恨起丈夫。
她不懂,天底下竟有如此心胸狹隘、不顧大局的男人,為自己的喜惡,棄家族榮衰於不顧,倘若別人家裡有睿兒這樣的兒子,誰不拱著、捧著,哪像睿兒,備受委屈。
「娘別心急,此事我自有主意。」
「那就好,你最近風頭太健了些,也不知道是皇帝故意表態,還是有人在背後唆使,總之你行事謹慎,別落人口實……」
話未叮囑完,外頭一陣吵嚷。
璟睿無奈,是他那個無良的爹。
霍秋樺苦歎,拍拍他的手,道:「別與你爹爭執,他是個蠢人,敷衍兩句就回睿園吧。」
「娘,您隨我一起搬去睿園吧。」
這事他已經提過好幾次,但娘總說:「你弟還在呢,我得為他盡點心,別讓人越帶越歪。」
可這回,母親竟然認真道:「行,這個亂七八糟的家我待膩了,等我把事情理清楚,就隨你搬出去。」
璟睿訝異,母親同意了!
心頭一喜,他敢確定,肯定有事情發生,只是……嚴重嗎?需不需要他出手?
他還來不及多想,門已經被韓薔踹開。
他大步走進屋裡,怒指璟睿,一通亂罵。「你可真孝順,一進門不拜見祖母、父親,就先到你娘屋裡,關起門來說小話?怎麼,還沒斷奶?」
璟睿輕嗤,這就是祖母一心一意教養出來的文士?這種話就是再粗鄙魯莽的武夫也不會當著女人的面說。
看在母親的面子上,他強忍不耐,拱手道:「璟睿問父親安。」
韓薔冷哼一聲,他倒也不是真心找碴,如今,瞧瞧兒子這銅柱似的身子板,找碴?找死比較快,他不會傻到以卵擊石。
「皇帝調你回京,有什麼事?」韓薔端起父親的架子問。
璟睿覷他一眼,無官身之人這麼熱衷朝堂事?恐怕是有人在後面指使吧,不曉得這回他拿多少好處。
「皇上詢問兒子練兵之事。」
「就問這個?你上頭還有別的官呢,他們不能回話,非要把你調回京問清楚。」
「璟睿駐守齊金邊界多年,皇帝詢問孩兒金人有意大舉攻打齊國一事是否謠言?」
韓薔用力一拍掌,猜對了!他就知道是這個事。
謠言傳得沸沸揚揚,皇帝怕是想讓他領兵打金人,如此一來再好不過,如果他戰死沙場……
父親已逝,再沒有人可以掣肘自己,要是這個長子也不在的話,霍秋樺還有誰可以仗恃?至於霍家,再能耐也管不了女婿的後院吧!
「依你看,此事是謠言嗎?」韓薔追問。
望見父親眉梢掩也掩不去的雀躍,這麼迫不及待他「為國捐軀」?璟睿冷淡一哂,自己的運氣真好,竟攤上這種爹。
「看什麼看,說話啊,是謠言?還是會真的打?」韓薔急了,他最痛恨兒子這種鄙視眼光,和父親一模一樣。
「我打算派細作潛入大金部落,等他們回報之後才能確定此事是真是假。」
「他們一回報,你馬上把消息遞給我。」
他以為自己是皇帝?璟睿打心底冷笑,人最可怕的是不知道自己是屎,還誤以為自己是黃金。
璟睿沒有回答,只對母親道:「母親,孩兒回去了。」
見璟睿無視自己,韓薔更添火氣。「我有說讓你走嗎?」
此話一出,他發現兒子兩道目光像利箭似的射來,心頭一驚,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連連咳幾聲後才又端回架子,說道:「錢氏已經進府近一年,你還不圓房,心裡在想什麼?」
璟睿尚未回話,霍秋樺搶快一步將話接去。
「誰娶的媳婦誰圓房,與璟睿何干?」
璟睿微訝,母親想把自己摘出去,卻把璟華推下水?
相當相當不對,過去母親對璟華有濃厚的罪惡感,總認為是她沒善盡母親責任,以至於璟華淪落成今天這副模樣,她常要當哥哥的自己對弟弟諸多包容、寬宥。
可是,母親竟講出這樣的話?
韓薔大怒,揚手想往妻子臉上揮去,但手臂剛舉就被兒子眼底透出的狠戾嚇到。
他急忙縮手,現在的韓璟睿豈是可以輕易招惹的?他是戰場閻羅、不敗將軍,若是把他惹火,他動動小指頭,自己還有命在?
韓薔憋住氣,怒道:「畜生,你倒是怨起我來了,錢家那門親事是你打小就定下的,總不能看見人家落難就毀親吧,凡讀過聖賢書的人都不會做這種喪心病狂的事。」
意思是他喪心病狂?
璟睿一笑,應道:「我的親事就不勞煩父親了,皇上開金口要為我作主,至於錢氏……父親看著辦。」
「作、作什麼主?你已經……」話說一半,韓薔怔住。
皇上開金口,就算這個孽子已娶進一百個,也能貶妻為妾,所以外傳的事是真的,皇帝這麼看重這個小畜生?
萬一皇帝把公主許給他……
難道自己被壓四十年不夠,還要被壓一輩子?他恨恨地瞪霍秋樺一眼,看她給韓家生了個什麼禍害。
「倘若父親覺得不妥,可以親自去同皇上說。」
這是諷刺嗎?他有見皇帝的資格嗎?
韓薔氣急敗壞,只見妻子也用同樣的表情望著自己,恨恨地,他用力踢翻椅子,「砰」地一聲巨響,竟反倒壓在他的腳上,痛極了。
可是母子倆都沒來問問他傷得怎樣?
可惡!不孝!早知道韓璟睿會長成這樣,當年一出生就把他捏死算了!
怒火沖天,卻無台階可下,他忿忿地一路砸東西,一路往外走去。
霍秋樺歎氣,這樣的男人,忝為人父。
璟睿握住母親的手。「娘,這個家,咱們不要了,如果你擔心弟弟,我會想盡辦法把他接出去。」
「娘會跟你走,但是再等一會兒,娘還需要待在這裡辦點事。」
「可是……」
「別擔心,我都和你父親周旋二十年了,他贏過我嗎?」
話雖如此,但那時候祖父在世,現在祖父不在,在這個靖國公府裡母親獨木難支。
霍秋樺拍拍兒子的手背,給他一個安心的笑容,對付韓薔,這點自信她還是有的。
第五章 不當公主很久了(1)
璟睿把睿園托給余敏打理,此事惹得府中上下一陣嘩然。
在他們想法中,一個不曉得打哪兒來的女子,憑什麼剛進睿園就當上半個主子發號施令了?
私下議論紛紛,針對這種情況,璟睿認為應該立威,雷霆震怒,把下人壓一壓,自然就乖了。
但余敏性子好,她說:「帶人帶心,人人與我齊心合力,事情才能辦得圓滿。」
「帶心」這種事需要時間,她只能先定下規矩、分層管理,她把規則講得清清楚楚,有功則賞、有過則罰,每月累計一次功過,再行賞罰之事。
這規則聽起來挺新鮮,但「把分內事做好,就能領一筆小獎勵」這兩句話,確實激勵了眾人,短短數日,睿園變得井井有條。
她買進幾個丫頭、小廝和兩名廚娘,不過是多幾口人,整個宅子竟變得潔淨明亮起來。
園子裡沒有殘花,地面找不到落葉,池塘裡的殘荷不見蹤影,該修繕的屋子也僱人整理起來。
過去除了璟睿住的屋子之外,不常去的庭台樓閣總有些雜亂,璟睿幾次前往經常是乘興而往、敗興而歸,嘴上沒叨念,是想著反正待在睿園的時間不多,哪有時間管,睜一眼閉一眼得了。
可自從余敏接管後,睿園氣像一新,連李忠都悄悄在他耳邊說:「余姑娘治家確實有一套。」
璟睿對生活瑣事並不講究,有得吃就吃、有得喝就喝,雖然是國公府的世子爺,可他從小一路吃苦長大,日子過得粗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