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啾!哈啾……」
滿眼紅,一下子淚濕眼眶,模糊了那決然而去的身影,她只道一切都是花粉惹禍。可心底的疼,滿滿莫名的痛,連日來腦海裡總是他來干擾,這又是怎麼回事?她一臉茫然迷惘,任憑一股衝動上前一步,又猛然止住。
她絲毫不明白自己想幹什麼?
她難道想追上去向他說,她不是鳳紫鴛,這安親王妃身份是假!她……不是他的皇嫂嗎?
澄清身份……她又想做什麼?
可不說,不解釋……她又為何心裡好難過?
第四章
春晨明麗,桃含宿雨,柳帶朝煙,美景如畫似美人嬌。他站在窗前,癡望林園春色,手裡錦囊裝著再也不可得的香氣,心知該毀去,不該緊握不放……低頭瞇眼瞪著手中錦囊,凝香玉如千斤重,壓在心頭,難以喘息。凝香玉……
絲毫不懂主人心,驕縱任幽幽香氣四溢。
她竟是鳳紫鴛,竟然是二皇兄新娶夫人,竟是他二皇嫂!
他幾次動搖,想把這塊香玉扔出窗外,隨著對她的一片情意一併丟進玉潭中,從此死心斷念——
叩叩……
書樓外一聲門響,他回神,深深吸了口氣,緊握錦囊負手撇開頭去。
「什麼事?」
「王爺,安親王府送來簡帖。」趙副總管兩手拿了一封信柬站在門外,望著主子背影。羅雋全身瞬間僵硬,心中佈滿疑雲。
安親王府!是二皇兄,還是她?
「拿進來。」他轉過頭來。
副總管疾步進門,兩手呈上信函。
「下去吧。」他拿了過來,一眼未視,直到副總管領命出了書樓,他這才垂眼瞥娣手中簡帖。
目光方落,眼底生光。親王都有專用信封和蓋印,這封信……是她。
他速拆信件,半途卻遲疑。瞪著米白色信皮兒,目光驟黯。
明月在雲間,迢迢不可得。無論她寫了什麼,她已為安親王妃,成為皇嫂的事實不可磨滅。
他把簡帖擱下,不想去看。
日暮黃昏,小徑紅稀,芳郊綠遍,水中白鷺驚飛……一聲「撲通」——孫少帆眼紅地望著白鷺成雙對,自己卻在雙月湖畔涼亭裡形單影隻,終於撿了碎石子扔擲入水中。
可是出手打散一對幸福鳥兒,滿滿愧意浮上臉兒。她怔望著一對分飛鳥不久又回到湖畔相聚,交頸廝磨,這才消散了紅顏愁容。
他沒有看到信嗎?她在信裡寫得很清楚,她在西郊外承恩寺等他,不見不散。
雖說這承恩寺地廣景多,寺內雙月湖風光迷人,一天也游不完,但是……難道她當真要夜宿於此?
她從晨曦等到現在,眼看即將夕陽西沉。
唉,他應該是不會來了。
「……花深深,柳陰陰,度柳穿花覓信音,君心負妾心。怨鳴琴,恨孤裳,鈿誓釵盟何處尋?當初誰料今。」她香肩消沉,面紗下吐氣如蘭,哀聲長歎。
「誰與妳有鈿誓釵盟?妳說誰君心負妾心?」
她猛轉回頭,霎時羞紅了臉。這遠處四周都有安親王府的侍衛,涼亭下小徑上本來還有小虹帶著兩名丫鬟的……怎麼不見了?只見羅雋一身玄月色袍服染了餘暉,甩開袍襬步上涼亭來。高大身影接近,斜陽夕照在他臉上,斯文面龐緊繃若有所思。
「只是……隨口吟詩,打發時間而已。」她起身,仰頭凝視他,眼柔如春水,「你來了。」
他雙手緊握在身後,胸口一陣起伏,瞇眼瞪視她,終於忍不住出口斥責道:
「妳前不久才遭遇綁架及馬車意外…妳明白自身處境,該安分待在府裡才是!」
他的口氣雖然嚴厲,卻飄出濃濃的關懷和憂心,提到馬車意外,縱然他板著臉孔裝做無事,但停頓的語氣和粗啞的嗓音都洩漏了心情。
彼此該是同時想起了馬車上那一吻。
她水汪汪一雙眼睛將他凝望,直看得他雙眉一皺,瞥過頭去。
「聽說承恩寺的大丘住持與……你二皇兄乃莫逆之交。王爺還在寺內蓋了一座青柳書院,院內藏書萬卷,任人閱覽。」她倒是很意外,想不到羅非有心為百姓著想,還能有此善舉。
「此處是王爺地盤,我還帶了幾名侍衛,安全不成問題。」事實上,她大張旗鼓走出安親王府,停留在此,正是想瞧瞧賢親王有何能耐,試試他的實力,看他能夠胡亂到什麼地步?結果一整天下來,只有蝴蝶翩翩,白鷺成對,楊花紛飛,看不到暗處刀光鬼影子,倒讓她有點遺憾了。
羅雋狐疑地凝視她。「別小看了賢親王,他非簡單人物,否則安親王不需防他如此。」
「光天化日,天子腳下,他倘若敢胡作非為,縱是王公貴族,也該與庶民同罪。」為鳳紫鴛當餌,若能重踩賢親王,從此不再威脅鳳紫鴛,那是她有幸報答鳳母大恩,她死也不足惜。
「殺雞焉用牛刀。」羅雋一張玉面頓時下沉,深邃眼眸瞪視她,識穿了她的用意,立刻教訓她愚蠢念頭,「賢親王身邊死士眾多,代罪羔羊者眾,別以為妳能輕易抓到賢親王小辮子!」
「我明白,不過賢親王既是為鳳女能者能力而來,縱然擒了我,也不可能置我於死地;只要我不死,終有辦法找到他犯罪證據。」她仰著臉兒,水柔眼睛將他凝望,忍不住抱怨了:「話說回來,你肯來見我,難道只為了提這些掃興事?」他都沒有別的話要說嗎?
「……二皇兄向來深思熟慮,處事周延,今日竟由得皇嫂胡來,太不小心了!」他轉身背對她,刻意與她保持距離,定明兩人的叔嫂關係。
孫少帆望著他決絕地揮劍斬情絲的背影。他能以兄弟親情為念,拋棄私情,這點她倒是很敬佩他的,心裡彷彿安穩了些……可卻又莫名地一陣空虛,又有一種心情,猶似一隻展翅鳥兒硬生生被斷了翅,直墜谷底。
莫名其妙,亂糟糟的感覺,她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回事?
「不怪他……」她垂下眼簾,思緒紛亂,終於開口道:「成親至今,我也只見過你二皇兄一面,他並不知道我今日出來。」
寬闊背影僵硬,過了一晌,才轉過身,臉上困惑迷惘,「你們成親十多日了,只見一面之說,太過荒唐。」
「事實如此。」她一怔,把臉兒垂得更低,最後還是轉過身去,背對他,才帶著一臉羞意,把實情說來:「成親當夜,皇上召他進宮,他新房未進,蓋頭未掀就走了。清晨歸來,他與我說,體諒我舟車勞頓,來到異鄉遠離家鄉之苦,他暫時……與我分房而居,等待我與他有情時,再……行夫妻之實。」她充滿嬌羞,停頓一下,才又說:「王爺整日為公務繁忙,我也不好打擾了他,至今當真與他只有一面之緣。」羅雋震驚不已,聽見他們竟然分房而居,仍無夫妻之實,他激動握拳,難掩喜悅之情!
但那也只是短暫失控的情緒,考慮到她與皇兄已拜堂的現實,一把希望之火徹底澆熄,心頭一片心灰意冷,只剩下為她的不平。
二皇兄有閒與姓孫的男子遊湖賞花,哪裡是公務繁忙,全是推托之詞!
他有耳聞皇兄娶鳳谷谷主,全為制衡鳳女能力,以保國泰民安。即便如此,皇兄既已有心要娶,就不該冷落新妻。
「二皇兄虧待皇嫂了,皇弟代為致歉。此事皇弟會擇日與二皇兄談談,希望…你們夫妻二人永結同心,白頭偕老。」他對著她嬌柔背影,負手挺胸,沉穩說道。
夕陽沉沒,天地在瞬間轉暗,一陣冷風襲來,春寒料峭,孫少帆頓時覺得遍體通寒,直打咚嗦。
羅雋見她衣裳單薄,香肩輕顫,心有不忍,身後緊握的雙手髭動,伸上前來!「多謝皇叔金口玉言。今日約皇叔出來···?無別事,只是聽說,妾身丫鬟喜兒對皇叔失禮不敬,如今妾身已將她送回故鄉,從此京城再無『喜兒』了。請求皇叔大人不記小人過,讓一切前塵過往煙消雲散,妾身感激不盡。」她轉過身來,垂眸欠身表達深深歉意。
他雙手僵硬地緊握成拳,懷裡凝香玉彷彿成了針刺,刺得他胸口隱隱作痛。
「本王已忘了喜兒是何人,皇嫂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客氣。」
她緩緩抬起頭,一雙水眸直凝望他,面紗底下朱唇咬著一股倔強之氣,「……妾身告辭了。」
她轉身跑下涼亭石階,天色昏暗,一時不察出了意外,讓自己裙襬絆倒,踩空階梯,從涼亭上跌落了!
「嗚……」她咬著唇悶聲不吭。
羅雋負手背對,眼看她擦身而過,忍著沒有拉住她。
直到聽見她摔倒落地的聲音,他猛然回頭,衝出涼亭。
「喜兒!」他忙將她扶起。
「不要…別動我……」她倒抽了一口氣。
聽見她疼痛的喘聲,他面色驟變,聲音轉為急促,「妳受傷了?傷了哪裡?快點讓我看看!」
灰暗天際,她卻彷彿看見他憂心如焚,款款柔情,內心頓時震盪滾燙,抬頭直望他,「你不是說,你已忘了喜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