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她讓一向寡言少歡的老爺,像個有生氣的人了。
於是,整個府內都知道「夫人」一定會再回來,不知道的只有那個敢得罪老爺的縣令公孫賞。
南宮嘯天認為公孫賞無故至府內捉走他的人,擺明了不將他放在眼裡。於是,以對方婚姻尚未履行之故,一日之內便收回了「長清縣」的所有供糧。
他料準公孫賞心裡有鬼,定然不敢將此事稟報皇上,是故他亦無所懼。只是,長清縣頓失穩定米糧供應,如今高粱收成又差,谷價高若黃金,百姓們全都哀鴻遍野。
公孫賞派師爺上門求見了幾次,南宮嘯天卻從沒接見過他,總是派管事去擋住,如同此時……
「公孫縣令的師爺離開了,小的已告知他們若放出金姑娘,便會供給一個月米糧讓長清縣救急。」洪管事站在南宮嘯天面前,低聲說道:「探子也已回報,夫人確實是被關在地窖裡。」
「有密切注意他們是否升堂論案嗎?」他最怕映兒不堪私刑被屈打成招,私下認罪,就被處以極刑。
「已依照老爺吩咐,不分日夜皆有人守在公事廳外,公孫賞之前曾因私審出過幾樁命案,現下朝廷裡有人覬覦他的官位,他應當不敢再亂來才是。」
「最好是。」南宮嘯天合上眼,在心裡估計著太守抵達時間。
他去年因為開倉賑糧救濟水災,而與掌管此地五處州縣的朱太守,有著不錯交情。這回特別快馬向朱太守喊冤,希望能一舉救回金映兒。
「老爺,屬下還有一事相報。」
南宮嘯天茫然地睜開眼,看向此時一臉難過的洪管事,心臟又緊揪成一團。還有比失去她更糟的消息嗎?
「快說。」
「屬下方才派人至石娘子那裡,通知夫人被壞人擄走,不能同她學習一事。石娘子馬上詢問夫人身體,她說……她說……」看慣了大風大浪的洪管事,此時卻別開眼吞吞吐吐了起來。
「她說什麼?」南宮嘯天驀站起身,粗聲逼問道。
洪管事看著老爺蒼白面孔,紅著眼眶說道:「她說夫人已有身孕。」
南宮嘯天的身子先是定在原地,繼而搖搖晃晃地往後退了一步,最後竟不支地倒坐在長榻上。
他面無血色地像具被抽出魂魄的軀殼,可心臟卻狠狠地絞住,痛得他整個人只得蜷曲著身子,困難地粗喘著。
光是想到映兒被關在地窖,他便要發狂,況且是知道她已懷有身孕!他應該把她帶在身邊的,她不該白白受這些折磨的!
南宮嘯天不停地拚命發抖,恨不得把自己碎屍萬段。
「老爺……」洪管事擔心地上前扶住他。
「我沒事。」南宮嘯天雙手緊握成拳,只差沒幾分力氣便要捏碎手掌。
「懸賞重金找出最好的高手,夜襲公孫府,救出夫人者,賞金百兩。」南宮嘯天看向管事,啞聲說道。
「私劫罪犯是造反重罪。」洪管事臉色蒼白地說道。
「我還顧得了那麼多嗎?」南宮嘯天拿起一隻花瓶,狠狠往牆面一摔。
花瓶碎成百千碎片。
他瞪著那些碎片,巴不得那些碎屑便是公孫賞的骨肉!
「小的馬上去辦。」洪管事幾時看過老爺如此失控,馬上轉身離開辦事。
南宮嘯天用力閉上眼,強迫自己要為了映兒而冷靜。
他之前還想著要等到太守現身,再一併供上那些他所查緝出來的真相,與公孫賞正面交手,光明正大地帶回映兒,以免後患無窮。然則,他現下卻要克制自己派人宰掉公孫賞的衝動。
南宮嘯天似冰鳳眸冷冷地望著前方,他慢慢起身走出屋外,再次找來洪管事,又交代了一些事,務必要人把公孫賞所做過的不堪之事一筆一筆全都給挖掘出來……
他發誓會在最短時間內,解決掉公孫賞。讓公孫賞因為動到他南宮嘯天的女人,一輩子痛不欲生。
第8章(1)
長清縣縣令居處這幾日總是不得安寧,夜夜都有蒙面客夜襲,意欲劫囚。
衙門裡的衙役、捕快,根本不是這些江湖高手的對手。
他們能用的只有人海攻勢,便是勉強靠著百餘人的胡追亂打,拖延高手的攻勢。
兩日過去,地窖裡的囚犯雖沒被劫走,可長清縣裡沒受傷、可用的衙役和捕快也剩不到幾個。這些傷兵們怨聲四起,全都不知道縣令為何不交出囚犯,或者是快點讓她受審。
公孫賞面對著人心的失去,只是一逕用嚴法辦人,不料卻是落得衙役們開始逃竄的下場。
「這該怎麼辦?到底什麼時候才可以辦她?每晚都這麼鬧哄哄,那丫頭一定知道南宮嘯天派人在衙門外盯著。到時一升堂,她鐵定會反咬我一口!」公孫賞急得在書房裡踱步,不時地看著站在一旁的乞丐頭蔡利。
在他異母妹妹與一名書生私奔逃婚之後,他經由媒婆找到了蔡利。當初認為這個乞丐頭蔡利幫了大忙,不但幫他策謀了找人代嫁,就連妹妹找回之後該有的策略也一併替他想好了。
原本如意算盤打的是——他們誣賴媒婆和金映兒在迎親途中將新娘子掉包,而他們則以正義身份把正宮夫人迎入到南宮府內。之後再伺機對南宮嘯天下毒,讓他妹妹順理成章掌管南宮府,所有家產便會盡入他們手裡。
沒想到,事情全然不照計劃來……
「不用擔心,明日便可以升堂了。」蔡利說道。
「可那丫頭似乎還有精神。」公孫賞說道。
「從這裡坐牢車一路折騰至縣衙門,拉車拉得慢一些,再折騰她一會兒,包準她上一堂,就啥事也做不了了。」蔡利嘿嘿笑著說道,一對賊眼瞇得只剩一條縫。
「妥當嗎?」公孫賞說道。
「絕對妥當。」蔡利拍胸脯保證道。
公孫賞喝了一杯茶,眉頭卻仍然深鎖著。「你最好是有把握,否則所有人全都吃不完兜著走。」
「老爺,我辦事您還不放心嗎?您那妹子不就是我讓乞丐們去尋回來的嗎?我不過是不小心讓那個書生落海,找不到屍體而已。況且,要不是我通知您南宮嘯天有遠行,您能這麼快捉到金映兒這賤人嗎……」蔡利得意地說道。
「老爺!失火了!失火了!」外頭突然響起師爺的吼叫聲。
公孫賞驚跳起身,打翻了杯子。
「那還不快救火啊!」公孫賞大叫著。
「人都走光了!」師爺推開門而入,大吼大叫著。「請老爺快點離開啊!」
「快點去收拾我櫃子裡那些黃金,順便把家裡人全帶出去。」公孫賞急出一臉汗,拚命催促著師爺。
「是!」
「這是調虎離山之計,一定是有人要救金映兒。」蔡利說道。
「還不快點派人去攔著!」
「請老爺帶著金映兒一塊逃亡,若她認不了罪,也萬萬不可讓她回到南宮嘯天身邊,否則老爺也是死路一條。」師爺低聲說道。
公孫賞忙點頭拿起鑰匙,快步走出房間。
蔡利一路跟隨著走到地牢,拉出金映兒和她爹,狠狠往前一拽。「還不快點走。」
金映兒被摔在地上,前額撞上地,撞出一道血口子,卻已無力伸手擦拭。
「朱太守駕到!長清縣令公孫賞出門迎接!」
朱太守怎麼會在這時候出現?公孫賞當下愣住,後背立刻冒出冷汗。
鄰近幾個縣都歸朱太守巡管,萬一對方一記奏章上呈,說他私藏人犯,他這頂烏紗帽還戴得住嗎?
「你帶著人快走!」公孫賞催促著蔡利,馬臉頓時脹成通紅。
「走到哪裡!」
十多名衙役將公孫賞一票人團團圍住,一臉正氣的朱太守居中而立,面無表情地看著公孫賞。
「太守大人,此處火災,請您務必小心,別受傷了。」公孫賞擠出討好笑容,眼巴巴地上前說道。
「我的人已經將火勢給撲滅。」朱太守往前一步,目光停在後方那個不成人形的女囚身上。「外頭傳言你私藏人犯,暗加私刑,想不到是真的。」
「大人冤枉啊!」公孫賞下跪,磕頭連連。
「冤枉?那麼這個傷痕纍纍的女人是什麼!」朱太守方臉一凜,粗聲喝道:「來人,到衙門大廳裡升堂,我今天倒要審審你這個睜眼說瞎話的縣令。」
這一陣吵雜讓金映兒清醒了一會兒,她勉強抬眸看了公孫賞一眼。
然後,金映兒勾唇一笑,唇角緩緩地流出一道鮮血,而她眼眸一閉,就這麼昏厥了過去。
無論南宮嘯天預期會看到多悲慘的金映兒,當他一眼看到她趴在衙門廳堂地上,渾身都是乾涸的血及結痂的傷口時,他的心還是痛得就像被人千刀萬剮一般。
南宮嘯天癡癡望著金映兒,全身瀰漫著滔天怒氣,完全不是平時那個喜怒不形於色的玉人。
若非為了要維持表面公正,他得面無表情地演完這齣戲,他早就上前掐死公孫賞了。
金映兒意識模糊、眼眸半睜地趴在地上,連睜開眼睛都沒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