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太近,近到他可以看見她彎彎的雙眼皮,自然捲翹的長長睫毛,圓溜溜晶亮又可愛的大眼睛,吹彈可破的肌膚和俏皮的鼻子與紅菱般的小嘴巴。
他居然對一個鼻頭還貼著妙鼻貼的女人起了生理反應?!
在如此心神激盪曖昧怦然間,他腦子裡閃入了這個跟現在情況極不搭軋的疑問,但是下一剎那間司徒文剛就警覺到自己麻煩大了。
因為萬小草還來不及會過意來,阿清嫂突然冒出來並近距離地端詳著他們倆,滿臉好奇。
「你們……還好嗎?」
他們倆不約而同的坐起來,異口同聲叫道;「我們什麼都沒做!」
「我知道。」阿清嫂神秘兮兮地對他們眨眨眼,「沒事,我只是經過這裡要去換被單,就這樣,你們繼續啊!」
他們倆不可思議地瞪著阿清嫂肩頭顫抖、吃吃偷笑的「飄」走,兩個人的額頭同時出現三條黑線。
但也多虧阿清嫂出來攪局,司徒文剛紊亂的呼吸終於得以平靜下來,當機的腦袋迅速恢復運轉,臉色鎮定地望向她,「現在你知道了吧?」
「知道什麼?」萬小草顯然還沒進入狀況,還呆呆的。
「髒亂的房間容易造成突發意外和危險。」他皺眉訓斥她。
「你真厲害耶,這樣也能扯到那裡去。」她輕歎了口氣,無奈地兩手一攤,「唉!」
「我們跌倒明明就是因為這個緣故!」
「你又生氣了。」
「我、沒、有、生、氣!」
她挖著被他的大嗓門震得隱隱作疼的耳朵,畏縮了下。「好好,沒有生氣,只要別大聲吼就更好了。」
「我從來不吼人的。」他深吸口氣,深感自傲地道。
她偏著頭瞅著一本正經的他,突然忍不住咯咯笑了。
司徒文剛緩緩挑起一邊眉毛,先是迷惘,隨即看著她笑得前俯後仰的燦爛小臉,也不由自主跟著笑了起來。
「哈哈哈……」
「這個情況實在很滑稽耶……」她邊笑邊擦眼淚,「哈哈哈……」
「我們就像兩頭鬥牛。」他眼底笑意閃爍,神情放鬆柔和了許多,自我挪揄道;「迫不及待把對方撞倒。」
「是啊,我們的確也撞過了,還一人一次,算扯平了。」她笑瞇瞇道:「好啦,我扶你起來吧。」
「是我扶你起來才對。」他對著她伸出手,「來。」
她坐在滿地雜物中,宛若一朵冉冉出污泥、純潔綽約的白荷花,臉上笑靨嫣然可掬。
他彷彿聽見自己的心跳劇烈震動著……怦怦、怦怦……
萬小草盯著他修長的大手,心下有絲抑不住的異樣,小臉熱熱地紅了。
最終,她還是羞怯地把手放入他的掌心中,他穩健輕柔地握著她的手,扶她起來。
鼻端不斷嗅到她身上軟軟嫩嫩的香氣,他腦際微微暈眩,忽然發現……萬小草真的不是他印象中那種骯髒又沒衛生的女孩。
除了她的房間以外。
「你沒有試過打掃房間嗎?」他不自然地放開她的小手,邊拍打掉身上沾著的灰塵,邊婉轉禮貌地問。
「我有哇。」她注視著他的動作,看得出神。
哇,難怪姐姐說他有潔癖,他不但拍掉灰塵,甚至還仔細到把落在鐵灰色西裝褲上的一條棉絮也拍掉。
她視力二點零都沒看見,他甚至還戴著眼鏡呢。
嘖嘖嘖!他身上鐵定裝了某種「灰塵雷達偵測器」,不過她一點都不會想知道哪裡有在賣。
「如果……」他有些遲疑,謹慎地道:「你不反對的話,我可以幫忙你整理這堆垃圾……呃,我是說房間。」
無論如何,他還是擔心會傷害到她的自尊心。
「謝謝你,可是你真的覺得它很亂嗎?」萬小草疑惑地環顧四周,怎麼看都覺得還好啊。「話說回來,你不是來拿文件的嗎?」
他露出一抹苦笑,「是,我是來拿文件的,但是你認為以你房間目前這種狀態,我找得到那份文件嗎?」
她啞口無言。
「嗯?」他挑眉詢問。
「……好,整理房間。」她只能認命。
因為她有預感,要是那份文件沒找出來,倒霉的還是她。
第四章
司徒文剛從來沒有這麼累,又這麼狼狽過。
不只是因為萬小草的房間簡直亂到生人勿進、慘絕人寰的地步,也不只是他量身訂做的范倫鐵諾西裝完全不適合來打掃用,是因為他每每要丟一樣垃圾,就會換來她的慘叫和一迭連聲的解釋與求情。
打掃工程進行了一個半小時,他梳理整齊的黑髮已經亂了、濕了,因為他不斷煩躁懊惱地爬梳著發的緣故。
領帶被扯掉,襯衫的扣子也打開了兩顆,露出他強壯美好的頸項和半抹胸膛春光,他汗流浹背,幸虧有先見之明地脫掉了外套,否則恐怕流的汗還不止這樣。
萬小草則是在旁邊摸來摸去的在摸魚,邊偷偷流口水垂涎著這個猛男的體魄。
沒辦法,欣賞美麗的人事物是做人的生物本能,擋也擋不住。
沒想到司徒文剛英俊嚴肅又看似枯燥的外表下,還藏著個性感到不行的靈魂……呃,不對,是肉體……好像也怪怪的……
總之,他跟戴維雕像有得拚的身材實在有夠好的咧。
萬小草滿腦袋裡想的火辣情節可跟童書一點都扯不上關係……
「這一雙紙拖鞋已經裂開壞掉了……」司徒文剛兩根手指捏著一雙破破爛爛的東西,眉頭深鎖。「丟垃圾袋裡——」
「等一下!」她一慌,急得忘記流口水,連忙阻止。「那是我第一次出國住飯店拿回來的紙拖鞋,很有紀念價值的,不能丟。」
「這種東西有什麼紀念價值?」他的脾氣快要失控了。「何況它已經壞掉了,不能穿了。」
「我不會穿它,它已經功成身退。」她滿眼溫情地瞅著紙拖鞋,「可是我永遠不會忘記它陪伴我度過的好時光,那種溫柔的觸感,我一輩子也忘不了……」
趁她忙著在陶醉中,司徒文剛眼眨也不眨一下便將那雙破爛紙拖鞋扔進了黑色大垃圾袋裡。
「……偶爾看見它,就會激起一股好懷念的感覺,就像我人仍在泰國的芭達雅飯店一樣。」她話聲剛落,就急急地對他拿的下一樣物品大叫:「那個也不可以丟掉!那是我第一次去打工,老闆送給我的哆啦A夢鬧鐘。」
「這是兒童餐玩具。」他眼角抽搐。
「不對,兒童餐玩具是八十九元免費送的,這個是套餐外加九十九元的限量版哆啦A夢。」她再度搶回懷裡。「你不要老是把我的紀念品丟掉,這些都是很有意義的。」
「那你怎麼稱呼這個?」司徒文剛一臉嫌惡地拎起一大片乾癟的橘黑色物事。「中藥店老闆送你的陳皮?」
她笑得好尷尬。「那個是……橘子皮。」
「我記得冬天才有橘子,現在都七月了。」
「是呀,光陰似箭歲月如梭啊。」她傻笑道。
不要發脾氣……不要發脾氣……
司徒文剛足足做了好幾次深呼吸,才把沸騰的惱怒感壓抑下去。
追究原因很重要,但是解決問題更重要。
他大手一丟,準確地將「陳皮」扔進垃圾袋裡。
整理了一個小時又四十五分鐘後,萬小草二十幾坪的房間總算清出了一小塊「淨土」,他這才發現她房間的地磚圖案是美麗的巴洛克風格。
他吁了口氣,銳利的黑眸滿意地環視著這一小片乾淨的地帶。
「好多了。」他緊抿的唇終於漾開了一絲微笑。
「嗯,我也覺得好很多。」萬小草學著他雙手抱臂,環顧四周,驚喜地發現她的房間……清爽多了。
「瞧,不難的。」他轉頭瞥見她驚奇的小臉,不禁笑了起來,大掌摸摸她的頭。「只要有心,維持整潔並不困難。」
「對呀,是沒有我想像中的難,但是……」她不好意思地道:「對我而言,把它弄亂好像更容易耶,只要這邊丟一點,那邊丟一點……」
「原來你自己也知道?」他笑謔。
她訕訕地搔了搔頭,「多多少少啦。」
他忍俊不住又笑了起來。
說也奇怪,他現在渾身臭汗黏膩不舒服,還見識到了不少驚人的,足以令他連續作上一星期噩夢的陳年垃圾,但是此時此刻他卻一點也不想盡快離開這個地方,反而莫名眷戀地和她盤褪坐在地板上,看著她熱得紅緋緋的小臉蛋上靦腆尷尬的傻笑……他胸口熱熱的,奇異地繃得好緊,還有一股暖洋洋的陌生感覺流淌而過。
一個小時後還有場會議要開,可是他現在卻有股衝動想打電話回公司取消,或是重新安排時間。
落地窗剛剛被他打開了,新鮮的空氣伴隨著涼涼的清風吹了進來,還夾雜著一絲甜甜寧馨的花香,不知是茉莉還是梔子花……
他自認全身上下沒有一根浪漫的骨頭,但是……這個夏日的午後卻有種美麗的恍惚感,讓他不由自主的鬆弛了向來嚴肅緊繃的神經,只想靜靜地坐在這兒——笑得傻里傻氣又粗線條的萬小草身邊——聞著花香,感受微涼的風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