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追問,「為什麼?」
「二叔不是能商量的人,他決定的事不可能因我的勸告而做出改變,眼下洋行看似一家店,實則分裂為二,進貨、出售、收帳,皆分為兩邊。」曾曉喬輕歎一聲,「實話說了,我能替義姊守住的就是二叔尚未強行管事前,洋行過去存在頤和錢莊的大筆金錢。錢莊老闆只認我跟大堂哥有資格動用那些錢,這也是當初義姊在跟錢莊定約時寫下的附約,所以若那批貨虧損了,也是二叔自個兒賠錢。」
「話是沒錯,但他那批貨也會放在洋行裡買賣,屆時若品質有問題或有什麼買賣糾紛,影響的都是洋行的商譽。」范敏兒說得直白。
曾曉喬看著她嚴肅的神情,搖搖頭,「若有足夠的權勢,我定會阻上二叔,可是敏兒,我能做的真的不多,且朱氏家族的其他人在二叔的扇風點火下,對我誤會極深,如果大堂哥再不回來,我真不知道自己還能撐上多久,且我也怕他回不來了……」
這一晚,范敏兒心情低落的回到府衙,久久無法成眠。
第二天上午,在靳懿威到衙門後,她不讓兩個貼身丫鬟跟著,獨自一人去了一趟小客棧。牆上的三幅畫仍是以稻為首的直掛,她眼眶泛紅,咬著下唇,大堂哥會不會真的已經不在人世?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因自家大堂哥一直沒現身,范敏兒愈來愈不安。
靳懿威察覺到她的情緒變化,更知道她三天兩頭的就往那間小客棧去看那三幅畫,因此他也曾夜探,以為那三幅畫有何機關或是奇異之處,但再三撿查下,那真的只是三幅畫。
後來深入調查開客棧的江湖人,原是江湖一個神秘組織風沙幫的人,該幫是專門買賣各路消息的幫派,在各地多有耳目傳送各方消息,只是不知她想傳送的是何種消息,偏偏他又不能明問。
靳懿威站在書房窗口,看著對面仍亮著燈的屋子,都已四更天,她還無法入睡……定容縣近郊有一座香火鼎盛的觀音廟,平時香客不絕,現在正值百花爭艷,蜂蝶飛舞,許多遊客上山,除了求觀音保佑外,也順道避避暑氣,欣賞山巒景致。
此時,一名粉妝玉琢的人兒從觀音殿跑出來,沿著鵝卵石小徑快步走著,身後跟著兩名亦步亦趨的丫鬟。
「齊夫人,小心啊。」
唐紫英回頭,腳步未停,一根手指放在嬌嫩的唇上,輕聲道:「噓,這裡是廟宇,小聲點。」
「齊夫人,小心!」兩人又驚惶出聲。
唐紫英轉回頭時,已經一頭撞進一堵肉牆,她哀號一聲,「噢,我的鼻子!」
一抬頭就看到齊謙那張俊美的臉孔,疑惑地問:「爺不是在廂房?」
齊謙先看向兩名丫鬟,兩人明白的退了下去,讓他們在這偏離主殿的後院獨處。
他溫柔的輕揉唐紫英撞疼的鼻子,「你這小沒良心的,為了你的妏姊姊,又是禮物、又是平安符的,你讓爺一人獨坐廂房那麼久,走出來找你,你還嫌了!」
這一路南下,她買了一大堆禮物差人送回京城給宜妏不說,這一回為了求到平安符,還硬是跟著尼姑唸經隱了三個時辰,還說這樣才能顯出她的真心誠意。
「妏姊姊不能來嘛,我一個地方一個地方的差人送東西給她,她就像跟著我們一站一站的玩,何況她的肚子肯定更大了,我向觀音菩薩求平安符,讓她隨身戴著,大人、小孩都保平安。」唐紫英拉下他的手,皺了皺鼻子。
「你到哪兒都想著她,可爺跟著你,你卻視而不見。」他真不滿。
「我要視而不見也很難,爺晚上都不讓人——」唐紫英粉臉兒一紅,從不知道他是需求那麼旺的人,這一路南下,纏綿的次數她都羞得數不清了。
「埋怨我了?過去在東宮得雨露均沾,現在只有你能伺候,你就辛苦點。」他輕笑一聲,「但爺特別開心,真的。」
見他深情凝睇,她心頭一緊,一顆心怦怦亂跳,「爺正經點,這會兒是大白天,還在廟裡呢。」她愈說愈小聲,粉臉染上紅暈。
「是誰提到晚上的事?」他伸手輕輕將落在她臉頰旁的鬢髮撩到耳後。
唐紫英粉臉發燙到都要冒煙了,她趕緊退後一步,轉換話題。自從爺不當太子後,臉皮就變厚了,說起話來幾乎百無禁忌,教她又羞又怒。
「我們下山到城裡逛逛,聽說港口那裡特別熱鬧,餐館、茶坊、客棧都不少,美食一定很多。」她提議道。
齊謙看著她說到後來的饞樣,無言望天,但能怎麼辦?自己就愛她這沒心沒肺的樣子,頂多晚上再在她身上要點補償。
片刻之後,他們已經乘坐馬車來到城區,一行主僕都餓了,齊謙找了家餐館用餐。
酒足飯飽後,唐紫英的目光落到餐館斜對角的宜和洋行,她嬌俏的看著已在喝飯後茶的齊謙,「那兒有家洋行,我們去看看。」
「是去找你妏姊姊的禮物吧,你去,我在這裡等你。」他對逛店家沒半點興趣,何況這丫頭逛街時,也是他辦正事的時候,隨侍她的丫鬟有功夫底子,他很放心讓她出門。
唐紫英離開後,一名店小二邁入廂房,另兩名在旁隨侍的小廝走出去,將門給關上。
店小二恭敬的一揖,「小的參見二皇子。」
「說吧。」
店小二一一稟報,江南這段時日的風起雲湧,包括江方樁刻意親近並拉拔宜和洋行的朱永信,兩人對新縣官靳懿威拉攏失敗,以及大皇子的人馬強勢成為幾名富商或官員的貼身隨侍,令這些官商成為得定時上繳黃金給大皇子的散財童子。
齊謙笑了,他早就查出野心勃勃的大皇兄金庫在江南,原本他可以視而不見的,但既然大皇兄費時費力花了大把銀兩設計構陷他,害他被廢了儲君之位,他若不來截他的金援回報一番,怎麼對得起自己。
他翻飛的思緒很快被手下的報告打斷——「奇怪的是,除了大皇子的人馬外,我們還發現另一批不明的黑衣人日夜不分的盯著那些散財童子。」
齊謙蹙眉,「是哪一方的人?」
店小二臉色微微漲紅,「呃,他們來無影去無蹤,屬下們目前仍無法掌握。」
「是靳懿威到任後才出現的?」
「不是,屬下等人一年前奉您的命令在此居住,盯著那些散財童子時,就已發現那些人,但誤以為是大皇子的人,直到近月來才確定他們與大皇子無關。」他正色回答。
那會是什麼人?齊謙眉頭皺得更緊,他會想到靳懿威,是因為父皇曾盛讚此人才華、心思都是一等一,日後定為國家棟樑,要他這東宮太子多多親近,只是兩人尚未見上一面,他就被設計廢了太子之位,靳家也跟著出事。
「不管如何,盡快確定對方的身份。」
「是。」
第7章(1)
宜和洋行門庭若市,夥計們一如往常的為來客們服務,招攬生意,但每個夥計心裡都很苦,尤其是朱永信僱用進來的,更是苦不堪言。
前些日子朱永信買進一大批洋人茶葉、牛羊毛皮、絲綢乾貨,就連不擅長的藥材跟紙類也進了一堆,將宜和洋行的後院塞得水洩不通,連走路都難。
問題是朱永信有能力進貨,夥計卻沒能力銷出,除了量太多之外,品質良莠不齊、多筆退貨也形成大筆虧損,偏偏又索求無門,近日他來到宜和洋行,動不動就找曾曉喬撒火氣,要她從錢莊提領錢出來,還說他有急用。
但曾曉喬也不是個好說話的,兩人天天在後院的廳堂吵,遇到一些要找他們的貴客,曾曉喬要去接待,朱永信卻不讓她離開,而若是找他的,大概知道是來退貨,他便龜縮著朝夥計大吼,「養你們這些飯桶幹啥的,還不去處理!要回家吃自己嗎?!」
總之,這段日子宜和洋行表相平和,實則烏煙瘴氣。
此刻在後院廳堂,朱永信仍吼著要曾曉喬去提領錢莊的錢。
曾曉喬怒道:「我沒有錢,若二叔因這批問題太多的貨需要錢,那就去找賣方求償!」
朱永信怒拍桌子,「要找死你去!這是江巡撫介紹的,還直言沒賺上半分,我怎麼跟他提品質與先前說的不符?這豈不是要跟他撕破臉!」這其實與事實完全不符,江方樁從沒提到品質,反而要朱永信去看貨,是他自個兒不看的,但現在出問題了,撒謊也是必要的。
可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難道真是他見錢眼開?還是誤信江方樁?
他怎麼也沒想到那艘船的貨那麼多,偏偏大話說了,只得先將自己的老本拿出來付一半,等拿江方樁牽線的京城貴人給的五十萬兩,再將其中二十五萬兩拿來付尾款,總算解決了。剛準備將剩下的二十五萬兩去買個有利可圖的買賣,不料賣出的貨頻頻出問題,退貨不說,有的人喝了那些洋人茶還腹瀉,害他得賠錢了事,這一來一往,二十五萬兩又去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