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她哀嚎了起來。
她下巴的鬍子被這一扯掉了一大撮,那黏著鬍子的地方甚至都發紅了。害得她眼淚差點飆出來,真是該死的痛哪!
樊仰極一愣。這小老頭當真是女的?
仔細瞧她的五官,如果抹去下巴的鬍子,還有臉蛋上不知道是什麼做成的顏料,她的五官確實細緻,越看就越覺得她帶著點嬌媚的味道,就連她說話的神態,都感覺多了抹嬌氣。
「你究竟叫什麼名字?」他看著那雙仰望著他的靈活雙眼,這下子完全確定她是個姑娘了。
蕭筱小不甘願地噘起嘴兒看他,然後在他的逼視下小小聲地吐出一句。「蕭筱小。」這下子倒是完全露出她小姑娘的清脆嗓音了。底都被揭了,又何必再裝呢?
「你說什麼?」他怎麼聽都覺得她嘴裡咕噥著那三個字像是罵人的話。不過眼前看來,她還挺有女人味的,為何他一開始沒看出來?
「我姓蕭,名筱小。蕭筱小!」她拍開他抓著她衣領的手。
「小小?是挺小只的。」他淡淡地評論。
「不是兩個大小的小,中間的筱是……」她忽然停住了嘴。「算了,這不重要。」
「重不重要不是你決定的。」他涼涼地提醒。一反剛開始的不耐,忽然覺得很有興致跟她瞎耗了。
她抬頭看他,想到自己的小命都掌握在這男人身上,肩膀又垮了下來。
第二章
蕭筱小被困在牆角,宛若一隻逃無可逃的小老鼠。
樊仰極不知道何時弄了把凳子坐了下來,像是個牢頭似的,擺明跟她耗上了。她瞪著他,想起自己這陣子來的遭遇,不禁感到心酸。
她原本是個樂天的人,但阿爹一病,她的生活竟跟著全走了樣。她才知道一分錢確實能逼死一條好漢,嘗盡了人情冷暖。想起自己挖空心思才想到這個掙錢的方法,今天過後卻全部都要白費了。如果她不能回家,那她阿爹怎麼辦?說不定會病死,說不定會因為擔心她而昏迷……
想到此,她眼淚潸潸,抽泣了起來。
「嗚……」她的哭聲抑揚頓挫,聽來倒有幾分吟唱的味道。
樊仰極不可思議地瞇起眼。
這老頭……不,是這小丫頭又是在演哪出?他都還沒動手,她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她塗上顏料的小臉在淚水的洗滌下出現一條條的斑駁痕跡,下巴的鬍子更是被他扯掉了一大撮,就連頭頂的寬帽都歪了,露出她烏黑的髮辮來。
她的模樣煞是狼狽,而她那專心的哭法卻教樊仰極看得出神了。一面想看她眼淚把臉蛋洗淨後的真面目,一面又覺得她這模樣有些可憐,甚至想拍拍她的肩膀,給她一點安慰。
這真是見鬼了!他把她綁到這兒來,可不是為了安慰她的。
「哭夠了沒?我都還沒開始行刑,你就先哭起來?」他的聲音冷靜,甚至帶著一絲譏諷。
「反正……橫豎都要死,你管我……管我哭不哭?」她一邊粗魯地拉袖子抹臉,但這動作更是把她唇上的那撇鬍子給拉歪了,害樊仰極故作冷硬的表情差點維持不住。
「你剛剛不是急著求饒,還說要說清楚來龍去脈,現在是想圖個俐落,直接等死了?」他竟然有點不滿意她的投降,原以為她應該會努力地想活下來才對。不知怎地,他竟然有著淡淡的失望。
「你豈會明白我的滿腹委屈……」蕭筱小抹了把臉,乾脆把鬍子都摘下來,她甚至掏出帕子把鬍子收好,萬一能活著出去,說不定還用得上。
「委屈?」他不以為然地瞠目。
「我阿爹原本是個說書先生,日子勉強還過得去,可前不久阿爹病了,我去請大夫,才知道我們家好窮,只好向鄰居借了點銀子,勉強抓了幾帖藥。很快地連買藥的錢都沒了,我到處找人借錢,根本借不到,找事情做不是工錢很少,就是沒人要用我,最後終於想到一個辦法……」她說著神情居然出現了一絲得意。
「什麼辦法?招搖撞騙?」他立刻潑了她一桶冷水。
「什麼招搖撞騙?你不知道說書這活兒並不好混嗎?多的是生意冷清的說書人,不然你以為我們家為何那麼窮?」她理直氣壯地抱怨。「說到這個我就氣,我一開始去說書,也是想說些忠孝節義的故事,最好還能教化民心,勸人向善……」
「你廢話不能少說一點嗎?順口就能編造一堆辭,真是……」
「真是說書的料,對吧?」她得意地笑了,但一碰上他涼涼的眼神時,笑容頓時斂住。「我……反正,就是客人很少,生意很慘澹,我根本賺不到什麼銀子。好在我這人天資聰穎,窮則變,變則通,我去茶館坐著,到處聽聽人家聊天的話題,想找出大夥兒感興趣的,然後我就發現……」
她的視線轉到他身上,這男子的氣質真是特殊,任誰看了也想多看他兩眼。雖然他神情冷漠,但那好看的臉皮跟頎長身材所散發出來的清冽氣質,還是讓她想盯著他看。更別說他身上那些個故事,不管是真是假,總是充滿傳奇色彩,也難怪大家愛聽。
她聽說他很小就讀遍了人家得花上許多年讀的書,才華洋溢,天賦異稟,是以先皇很寵這個么兒,一心想把皇位傳給他。後來雖然不是如此,但關於他的故事倒是從沒斷過。至今他已經年近三十,依然沒有娶妻,甚至沒有納妾,因而斷袖之說甚囂塵上。
「發現什麼?」他冷眼睨著她催促。
「發現王爺簡直是個大紅人,大夥兒對王爺的故事萬分感興趣。那天剛好我借來的銀兩都用光了,大夫又說不給錢就不給藥,我只好死馬當活馬醫,試著講了一段白虎轉世的故事,我……我沒說是王爺,可大家都那樣認為啦!」看著他沒好氣的冷臉,她越說越心虛。
她從沒想過會面對自己故事底下的主角。其實說書的哪個不添油加醋,甚至自行改編的?可是人家都不會遇上這問題,就她會。因為她講的不是死人故事,而是活人傳奇。這風險還真大,誰想到竟會賭上這顆腦袋呢?
「換作你是我,聽了你這段說詞,真能自歎倒楣就算了?」他淡淡地開口,但眼神卻充滿壓迫性。
「呃……」她被他的眼神堵得無處可逃,整個人都要貼到牆上去了。「雖然不大可能,但我好歹也想抱點希望。王爺,您就原諒小的,小的是情非得已。那忠孝節義的故事沒人要聽,我也是莫可奈何,百般不願。其實我很會說故事的,打小聽我爹說書,還讀了很多腳本,可是大家都不想聽那些故事,我也是千萬個不願意哪!」
「難不成我還得安慰你?」他好笑地問。
「啊,不然這樣好了,小的想到一個能解決我們彼此問題的法子,不知道王爺有沒有興趣?」她靈光一閃,精神都來了。
樊仰極不置可否。這時看她,竟覺得這丫頭有幾分姿色,她那對靈活的眼睛,煞是動人,教他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她逮住機會趕緊開口。「就是王爺借我銀兩,我讓我阿爹買藥吃。然後我阿爹好了就可以去說書了,我就不用去說書,自然也不會惹得王爺不悅了。你說這樣好不好?」
聞言,樊仰極雙眉都掀了起來。
這妮子到底是哪來的狗膽,現在竟然想跟他借銀子?不過她的「膽色」卻激起他幾許讚賞,對這個丫頭的興趣更高了。
「我為什麼要?殺了你,你同樣不會再去散播謠言。」他淡淡地說,看她怎麼掰下去。
「唉呀,殺了我還要處理屍體,很麻煩的。你別看我瘦瘦的,其實我很重,要把我拖去扔了都嫌累。」她說得激動,兩手還跟著亂揮。
「我有手下,不嫌麻煩。」他望了望她單薄的身子,懷疑她有幾兩肉。
「嘿嘿,別這麼說。殺生是不好的,借錢給我還可以做善事,會有好報的!」她繼續遊說。
「什麼好報?銀子?我有了。地位?我也有。那你說,我還需要什麼好報?」他不知怎地,竟然跟她抬槓起來了。莫非他真的那麼喜歡她說話時那種飛揚歡欣的神采?宛若屋子裡不只他們兩人,感覺很熱鬧、很溫暖。跟他所處週遭的氛圍全然不同,所以他才會這樣貪戀這種微妙的感覺?
是因為他寂寞太久了嗎?
「呃……娶得美嬌娘?」才說出口,她就想咬斷自己的舌頭。她對一個傳言有斷袖之癖的男子說娶得美嬌娘?這怎麼聽都充滿了諷刺哪!可是現在改口也太明顯了,怎麼辦呢?
還好樊仰極並沒有如她預期的大發脾氣,反而是用一種非常詭異的眼神看著她,那眼神好像充滿了興味,還有一種躍躍欲試,像是等著看好戲,她不禁瞧得頭皮直發麻。
「這麼說來,我要借你多少錢呢?」他露出和煦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