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狀,水珍珠睨了王琥一眼,「分不清晝夜的雞總算不叫了,耳根子清淨不少。」
「妳說誰是雞了!」安靜下來的王琥又開始叫個不停。
這種人都可以成為大副?依她來看,這群海寇也撐不了多久了。
「我指名道姓了嗎?」水珍珠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話一說完便不再搭理王琥。
「妳這婆娘──」王琥伸出手欲掐死她。
「我說夠了。」滄瀾發出低沉的喝止聲。
王琥不死心的狠瞪水珍珠,不甘願道:「是。」
水珍珠還想再說什麼,腰間收緊的勁道使她收回目光,重新望著他。
「別再挑釁他。」滄瀾的表情不是在開玩笑。
張了張嘴,她原想頂回去,表示自己不將他這個海寇頭子看在眼裡,同時挫挫他的氣焰,可下意識又察覺這個男人不好惹,只好作罷。
「哼。」輕哼了聲,她拉扯著他的手,「放開我。」
煩人的夜,惱人的一切。
饒是她現在算個人質,可能否讓她用自己的雙腿好好站著?都已經拿繩子綁她了還不夠?
滄瀾睇著她,唇畔勾起慵懶的笑,靠在她耳邊輕喃:「這整船都是男人,妳確定真要我放開妳?」
陣陣的熱氣噴吐在她的耳殼,不習慣和男人如此接近的她想退出他的懷抱,怎奈力氣贏不了他,又不想表現出退怯的模樣,只得腰桿打直強撐著。
「是男人又如何?」整船都是男人,難道強摟著她的他就不是?
滄瀾凝視著她閃避的眼,猜測她的心思。
人在他懷中,她以為自己能輕易的逃走?
「妳以為妳逃得掉?」薄唇勾起的弧度煞是刺眼,他又道:「別忘了妳現下身在大海上,若妳認為妳能游回岸邊,我可以馬上把妳扔下海。」
沒錯,在大海是不能逃。
水珍珠只得認清這點,但他的話令她沒來由的一陣怒火攻心,帶著肅殺之氣的媚眸直射向他。
「若這是我的船,我一定毫不猶豫把你剁碎了餵魚。」
「這艘船本來就是妳的。」滄瀾突然這麼說,接著語氣更加挑釁,「妳可以把我剁碎餵魚了。」
話落,他鬆開緊摟著她的手臂,雙手張開,一副隨時歡迎她將他大卸八塊的從容。
這可惡的男人!
「你何不自己跳下去?」水珍珠皮笑肉不笑的頂回去。
是啊!這艘船「本來」是她的,現在變成這樣了,送她都不要!
「需要我把妳扔下去嗎?」對於她的反擊,滄瀾絲毫不看在眼裡。
「你!」水珍珠氣得瞠目結舌,圍繞在四周的厲鬼們則咯咯發笑,惹得她又是一陣怒瞪。「真該打斷你的腿,拿針線縫緊你的嘴,讓你不能走也不能說話。」
「感謝妳提醒我該怎麼對待人質。」他不痛不癢的接招,還以顏色。
這男人嘴還挺利的。水珍珠暗忖。
「伶牙俐齒。」她嗤道。
「是妳承讓了。」他反將她一軍。
軟嫩的素手掐成兩個小拳頭,他泰然自若的模樣完全激怒了她,她知道假若自己破口大罵就輸了,是以她抿緊唇,在確定自己能冷靜開口前,暫且休兵。
一旁的鬼怪們看到她有苦不能言的模樣,高興的又叫又跳,瞧得水珍珠心裡越發不爽。
「笑笑笑!等哪天做鬼,看我會不會放過你們!」瞪大一雙媚眼,水珍珠咒罵不已。
發現她瞪著空無一人的地方喃喃自語,滄瀾不禁感到怪異。
「妳在跟誰說話?」
這女人似乎古怪得緊。
方纔在艙房裡也是,一打開轎簾便吹出一陣怪風,而後自言自語的情況始終不停,難不成……她是個瘋子?
水珍珠被他的疑問一驚,直覺就要否認,幸好在一旁看不慣的王琥出聲試圖引起滄瀾的注意。
「首領……」
「我在問妳。」沒有理會王琥,滄瀾的注意力還在她身上。
明眸閃過一絲慌亂的神色,很快又被她粉飾太平。
「我哪有說話?你看到我在跟人說話了嗎?」她故作理直氣壯的態度,為的就是不讓他發現自己怪異的地方。
沒必要跟一個海寇說明她看得見那些別人看不見的「東西」!
她大概沒發現說出來的話就叫不打自招。
滄瀾嘴角噙著興味盎然的笑。
瞅著他詭異的笑,水珍珠沒再說什麼。
「老崔,把船長帶來。」滄瀾突道。
他的眼神轉瞬間變得莫測高深,像極了她的大姊水胭脂。一陣冷顫由背脊往上升,小腳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步,隨即又被他拉回懷中。
他想幹嘛?
腰部被一條鐵臂緊緊箍著,水珍珠上半身不斷往後仰,嘴上不投降,可看著他的眼神充滿戒備。
過了一會兒,船長被兩個彪形大漢架了過來,接著被扔在滄瀾面前。
滄瀾低首俯視著船長,神情是一片的冰冷無情,「她是艷府水家的人?」
碰上不把人命當一回事的海寇,船長嚇都嚇呆了,連聲稱是,「是、是,她是艷府水家的二當家!二當家就是她!」
水珍珠簡直無話可說。
眼前趴伏在地求饒的好歹也是領她艷府水家薪餉的下人,怎麼敢如此簡單的出賣主子?
「你……去死好了!」怒極了的她一時詞窮,不知該如何咒罵,惡毒的詛咒衝口而出。
唰!
大刀劈風的聲音掃過她耳旁,上一刻還跪地求饒的船長,下一瞬腦袋跟脖子就分家了。
「唔……」瞠大了眼,水珍珠想別開視線,卻又目不轉睛的盯著看。
咿咿唔唔地,她好半晌只能發出一些意義不明的單音,小臉更加面無血色,纖手指著地上那顆頭顱,說不出話來。
一條生命……就這麼結束了。
凝視著那雙來不及合上、泛著恐懼的眼,然後……依附在她四周的亡靈又多了一條。
「你、你……殺了他?」擰起柳眉,她的語氣顯得有些不確定。
那個人……她的船長,雖然看起來是個不認真工作且會出賣主子的傢伙,可罪不致死吧?
「妳說希望他死。」滄瀾的臉上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也沒有感情,活似方才僅是踩死一隻螞蟻而已。
茫然的大眼對上他,「是我希望……的?」
她不過是一時氣急才會脫口而出,並沒有要他殺了船長呀!
「沒有人教過妳話一出口便要負責嗎?」滄瀾一雙似海又似湖的瞳眸閃爍著堅定的光芒,對於自己所做的事,所說的話,他沒有疑惑,相對於她的迷惘,更突顯出他的自信。
「你一直是這樣?」她未曾感覺到如此迷茫困惑,明明砍下船長頭顱的不是她,卻被他說得好像該由她來負責。
身側那個捧著頭顱的鬼魂哀怨的睇著她,彷彿亦認定她才是殺人兇手。
但,人真的不是她殺的呀!
對!人不是她殺的!
「是你!殺人的是你!」迷茫的大眼恢復了澄澈的光彩,找到解答後,她邊指責滄瀾邊用被綁著的雙手用力一推,沒想到竟真的把他推開了。
咦?他這麼好推開嗎?
愣愣地看著自己的雙手,水珍珠很困惑。
「是我殺的又如何?」滄瀾唇角勾起一抹滿不在乎的微笑,「妳說,我也只是照做。」
眼見船長的亡靈一會兒看著滄瀾,一會兒又看著她,水珍珠急急的辯解,「你別亂說,他會誤會的!」
亡靈對事情的好惡分辨就像孩子一般,早失去活著時的智慧,看事情常常只看表面,任由他亂說下去,往後跟著她的亡靈又要多一個了!
「誰誤會?」
驚覺自己說漏嘴,水珍珠馬上改口:「死者!你這樣隨口胡謅,對死者是一種不敬!」
為什麼只有她能看見這些鬼東西?真是不公平到了極點!
滄瀾的表情染上懷疑,卻又很快被了然取代。
這女人說話總是瘋瘋癲癲的。
「在這艘船上,沒有人能夠挑戰我的耐性,死人不行,更甭提妳。」幽暗不見底的眸子比黑夜籠罩的大海還要深沉,他全身上下散發出不容抗拒的強勢。
「當今世上亦無人能夠挑戰我所擁有的權利,當今聖上不行,更甭說你。」水珍珠無法管住自己的嘴,硬是應了一句。
連皇帝都要收她做義女,在商場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艷府水家人,的確是沒人能反抗她的命令,而今她卻碰上一個滿不講理的海寇,不使出全副心思對付他,一不小心就會被牽著鼻子走。
平時應付那些討價還價的商人都沒這麼累過,她覺得自己必須好好睡上一覺,歇息歇息才能和他對峙。
「要不,試試誰說得對?」
水珍珠還來不及回答,便被插話。
眼見他們兩人「眉來眼去」,王琥再度發難,「首領,不能讓這個女人留在船上!」
王琥一起頭,海寇們又開始議論紛紛。
船員們都知曉這個禁忌──在海上是禁止女人上船的,那會招來不幸的厄運和詛咒。
「如果遭到詛咒的話……」眾海寇互看了一眼。
「是啊!」
最後他們齊聲道──
「首領!請您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