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會兒。」水珍珠沒有移開目光,凝視著距離尚且遙遠的偽城,「反正都快上岸了,等上岸了再找大夫也行。」
終於到了。
也許她該慶幸碰上那群似是來尋仇的海寇,她才能在不算太久的時日抵達偽城。
雖然……她臉上的淤紫還沒褪,額上的傷疤也大得嚇人。
一想到前幾日不小心透過海面反射看到自己的模樣,水珍珠心情沉重不已。
她萬分寶貝的一張臉幾乎給毀了大半,雖說在那場兩船相爭的戰役中沒受重傷已算福大命大,但她的臉才是最重要的呀!毀了一張臉她該如何回到艷府水家?她疼得要命,但是為了盡快恢復一張白皙無暇的麗容,所有的痛都不算什麼,她可以忍耐。
「離靠岸還早。」滄瀾不知何時接過老喬的傘,站到她身側。
「傘太高了。」個頭高出她許多的滄瀾撐傘,反而讓她曬到陽光。
不然他以為幹嘛不給瘦高的老崔撐傘,而要老喬幫她?就是因為老喬的身高和她差不多嘛。
斜睞了她一眼,滄瀾沒說話,傘也沒降低,人倒是往前幾步站在可以替她遮住陽光的位置。
「這樣好多了。」水珍珠嬌哼,面向前方的小臉,因他的體貼染上一抹心滿意足的微笑。
「為何不乖乖上莫伯那兒擦藥?」知道她很在意臉上的於紫,滄瀾頗為不悅的問。
一提起臉上的傷,水珍珠的心情便惡劣了起來。
「擦了那麼多也不見得會好。」她半是賭氣的口吻,可瑕瑜膏擦得比以往更勤快。
「所以你該去擦藥了。」扣著她的下顎,滄瀾細細看著她原本腫脹的左臉,也不知是否真為瑕瑜膏的功效,她的臉消腫不少,雖然青紫還未完全褪去,但情況已經比前些日子剛被打的時候好多了。
看著她臉上的傷,瀾滄心裡的怒火又燃起,直想將日子倒回前幾日,痛宰仇家一頓。
「我剛剛擦過瑕瑜膏了。」藥再晚擦都無所謂,反正她每隔一刻鐘就會抹瑕瑜膏。
「我是說你的額頭。」那麼大的口子,是被木屑的碎片給劃傷,為了確保傷口裡沒有碎屑,清理時特別仔細,加上泡過海水的疼痛,她卻半聲也不吭,比男人還要有勇氣。
說她好強高傲一點也沒錯,可他看了也心疼。
要是以前的她,聽見這種帶有命令意味的語氣,絕對像貓被踩著尾巴,豎起全身的毛準備對抗外敵,如今知道他是在意自己的,媚眼滴溜溜的轉了一圈,她順勢窩進他懷中,仰起小頭顱,唇角勾起最美,也只為他一人展現的微笑,準備好好逗他一番。
「我傷成這樣,你不喜歡我了?」
不喜歡她?疼她寵她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會不喜歡她。
「我只是要你去擦藥。」滄瀾沒有被她的話牽著走,重申自己的意思。
絕美的笑容一垮,她試著模仿三妹在受了委屈或做錯事想逃罪的無辜神情,明媚的大眼泛起水霧,粉嫩的唇兒微微顫抖著。
「所以說你是嫌我醜了……」連聲音都帶點哭泣的顫音。
她從沒聽他親口承認喜歡,雖然他的舉動和保護的意味明顯,但她想聽,畢竟那種甜言蜜語幾次都不會膩的。
「我沒那個意思。」滄瀾的語氣義正詞嚴,沒發現她是假裝,手已經扶上她的頰邊隨時準備接住落下的淚。
「不然呢?你若不是嫌我醜了,又怎麼會擰著眉,彷彿見到我就跟見到鬼見愁一樣。」淚滴在眼眶裡打轉,可怎麼也掉不出來,這等高竿的技巧絕對是承襲三妹來的。
說老實話,她當然也害怕臉上的傷治不好,就算好了也不知道會不會留痕跡。
女人天性愛美,尤其她生在艷府水家這個以「美」為行業的商業世家,更是愛美愛出名的,但如今她更在乎的是他的眼光,是他如何看待這張破相的臉。
女為悅己者容呀!
可現在饒是她再想妝點自己,看到鏡中那可怕的人影,也不知從何下手了。
「你不醜。」不解向來自信的她為何突然這麼說,滄瀾怕她傷心,很認真的解釋了起來,「無論別人怎麼說,或是你臉上的傷一輩子不會好了,我都不會覺得你醜。」
在他心裡,她永遠是最美的。
心頭一陣激烈的震盪,不敢相信自己會聽見他如此真切的對她這麼說。
「倘若真的永遠都不會好怎麼辦?」她順著他的話問。
「我娶你。」沒有猶豫,他隨即道。
「你……愛我嗎?」水珍珠好不容易才問出口。
對她而言,打小看著神仙眷侶的父母,讓她對婚姻自然有種憧憬。
要嘛,就隨便嫁給能替她驅魔除妖的道士,要不就非嫁給愛她的男子不可。
前者,他是沒機會了,後者倒可以考慮。
聞言,只見滄瀾黝黑的面孔露出可疑的紅暈,俊臉微扭,卻沒說出半句話。
「你……」她一定得問得這麼直接嗎?
不過她已經懂了。
會如此在乎一個毫不相關的人的生死,因她受了傷而大發脾氣的男人,不愛她?
不,這男人不只愛她,還很愛很愛。
「好,我嫁給你。」水珍珠開心的承諾。
海風,輕輕吹著。
滄瀾露出第一抹她所見到的笑容。
於是,她跟著笑了。
藍天碧海下,她首次如此確定自己要去的地方——那就是有他的所在。
第十章
夜幕低垂,繁星點點。
不過此刻吸引水珍珠視線的不是滿天的星斗,而是連綿不絕的燈火。
雖然白日便能見到偽城的影子,他們卻是入夜才航近偽城的海域。
像是早知道有船隻要回港,港口邊聚集了好多女人、小孩,還有老人。
「他們怎麼知道有船?」這個抗口看起來不像是隨時都有船停泊。
水珍珠瞪大了眼瞧著陸地上的人們,這個視線的高度是前所未有的,她感覺新奇,像個孩子一樣心中泛起興奮的情緒。
滄瀾注意到了,因她的愉悅,心情也染上了繽紛的色彩。
「再往上一點的地方設有瞭望台,那裡終年有人留守,一發現船隻便會通報整個城鎮。」由後頭把她擁入懷中,他一手指著遠方。
「這樣呀……」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過去,她頷首表示瞭解。
視線往下,每一張臉上都帶有興奮和欣慰。
也許是期待這艘船上會有他們的親人。
光是這個想法便令人感到欣慰,所以才會出來這麼多人吧。
「莫伯告訴我,男人停泊都是有理由的。」收回些微訝異的目光,想起莫伯之前說過的話,水珍珠媚眼如絲的睞著他。
「你呢?你為了什麼靠岸停泊?」美食美酒?還是女人?
蒼狼莫測高深的瞅著她,似乎不急著說,低頭先給了她一記火辣辣的熱吻。
「唔!」這可惡的男人!可她無法拒絕他。
誰要她不小心將自個兒的心遺落在他身上,愛上了他。
一道道視線投向她。
水珍珠從未有一刻如此深刻的覺得別人的目光放在她身上有種蜇人的感覺,猛然驚覺他們正處在人潮蜂擁的港口。
噢!這下肯定所有人都盯著他們瞧了。
「好、好了!」嚶嚀了聲,小臉上紅霞可比天邊的雲彩,水珍珠搥了搥他厚實的胸膛,要他適可而止。
他根本就是恣意妄為的最佳表率。
把滄瀾推開後,水珍珠終於稍稍退離開船舷,不再堅持非站在那兒不可。
此刻,她滿臉緋紅,更不敢去面對那些訝然的目光。
凝視那張絕美的嬌容,滄瀾心頭一陣暖流震盪。
心,因她而感到溫暖。
「從今而後我停泊的唯一理由——只有你。」他的聲音突然盡在咫尺,就在她耳邊低喃。
背著光,面向他,水珍珠笑了。
對她來說,這句話,比更多的擁抱貨親吻都還要來得有意義。
是他把心交給她的承諾。
☆☆☆☆☆☆☆☆☆☆ ☆☆☆☆☆☆☆☆☆☆
踏上岸後,水珍珠第一個遇見的是完全出乎她預料的人。
「二當家,雨桓來接你了。」溫文儒雅的溫雨桓站在港邊,像是早候在那裡。
「溫師傅!」見到這個打小便跟在自己身旁的溫雨桓,水珍珠猶如見到家人一般親切,提起羅裙,快步奔向他。
「雨桓來晚了。」溫雨桓面帶輕柔的微笑,明明是等人的人,卻說得好像是讓人等的罪過傢伙。
溫雨桓眼尖的瞥見她左臉上已經淡了許多卻仍駭人的淤痕,「二當家的臉是怎麼回事?」
在艷城,所有當家的皮相可都是高檔貨,艷府水家的女人亦視傾城的容顏為命根子,不敢有任何閃失,偏偏水珍珠這可不是一點點粉可以蓋過的大傷疤呀!
「出了一點事。」摸著自己的臉,想起滄瀾對她說過的話,水珍珠露出一抹嬌羞的笑,不在乎地輕輕帶過。「是大姐要你來的嗎?她怎麼知道我在偽城?」
她正要勾住溫雨桓的手臂,在一旁見她和其他男人如此親暱的滄瀾,終於忍不住妒火,一把將她抓回身畔,翠綠的眼眸迸射出足以嚇退一艘海寇船的怒意,筆直射向溫雨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