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敢吼她,而且是當著所有人的面前給她這樣的難堪!
他並沒有放開她,水珍珠一個發狠,用力甩開他的手,扭頭轉身,不顧一切往艙房奔去。
滄瀾注意到了,在她別過頭的同時,倔強的眸心泛著淚光。
沒料到會撞見她示弱的表情和眼淚,他也傻了,才會任由她掙脫自己的手,從他面前轉身離開。
她……哭了。
那個高傲的女人居然哭了。
原想給她一點教訓,但她強忍著不肯讓淚落下的委屈表情,一再浮現在他的腦海中,使他的心情跟著被打亂,胸口堵塞著一股煩悶。
「該死!」他咒罵了聲。
「首領。」莫伯靠上前,不畏滄瀾難看的臉色低聲說了幾句話。
但見他俊顏一扭,露出怪異的神色,隨即揮揮手,莫伯轉身追在水珍珠身後。
滄瀾背過身,轉向她初時遠眺的方向。
她月事來了?就該告訴他呀!
他又不是女人怎麼會知道!
第六章
水珍珠窩在自己的轎子裡不肯出來。
由於轎子就在眾人休息的艙房裡,她不出來,也沒人敢在神色駭人的首領面前不識相地踏進艙房。
莫伯在滄瀾的首肯後始進入艙房內,他在轎子外邊道:「水姑娘,我想你會需要這些東西,就放在轎子外,你自個兒拿吧。」
方纔是水珍珠經過他面前時,他發現她的裙子上沾有可疑的污漬,做出的猜測,想必她也是因為突如其來的窘境才會嚷著要沐浴。
深紫色的大轎內半點動靜也沒有。
她在慪氣,雖然從未被如此對待的屈辱感強烈,不過心中卻有另一種說不出口的酸楚,令她分不清究竟是失了面子難受,還是被他怒聲相向而難過。
心,像被他吼出了一個缺口。
莫伯就杵在一旁等著,遲遲未見她出來,又問:「水姑娘想要清洗的話,我幫你把水提進首領的房內可好?」
「不、不用了。」驚喘的聲音從轎內傳出。
她才不要見到他!
「那麼,還是先處理你的裙子如何?」莫伯暗示她。
轎內一陣窸窣,頃刻後她探出赧紅的瓜子臉,「我知道這麼說有點強人所難,但……船上真的沒有女人的衣物嗎?」
果不出她所料,衣裳毀了。
上了年紀的莫伯掛上和藹可親的笑臉,「我幫你找找是否有沒賣掉的。」
聞言,水珍珠鬆了口氣,露出了上船後的第一抹微笑,「謝謝。」
怎麼樣都行,眼下她沒有選擇的餘地。
盞茶工夫過後,水珍珠在莫伯的幫忙下解開了麻繩,換上了一套素雅的衣裳,跟著由莫伯手中接過新沏的熱茶,茶煙裊裊,氤氳了她的視線。
莫伯發現她有些坐立難安,於是問:「還需要些其他的東西嗎?」
水珍珠一愣,隨即搖搖螓首,垂眸瞪著手中的杯子,不發一語,過了一會兒,她又開始扭動起身軀。
「這艘船上都是男人,我也只幫男人醫過病,對於女人的瞭解並不多,倘若你有任何需要的話,不說出來我是不會知道的。」
欲言又止的看了莫伯一眼,她仍是把話嚥下。
其實,她是想好好泡個澡,已經一天沒有碰到熱水,怕髒亂的她忍耐即將瀕臨極限,卻又害怕要求會被滄瀾拒絕;不知為何,她竟擔心起滄瀾的怒火,且下意識想避開。
「這艘船真的要三個月才到得了偽城嗎?」她止不住滿臉憂心的問。
初時她天真的認為自己可以等到那時候,現在她只想快點上岸,找間可以痛快沐浴不會被制止的乾淨客棧,然後好好休息。
「靠岸的日子是首領決定的。」莫伯給了她一個愛莫能助的答案。
看來是沒法子了……
莫伯察覺她的渴望,「水姑娘如果想清洗,最好還是回首領的房裡安全些。」
畢竟整艘船上都是男人,有滄瀾擋在前頭比較令人放心。
「但……他……」他不肯呀!
一想到他早先對她釋放出的怒意,令她的心頭一陣酸澀,被水胭脂罵的時候都沒有這麼難過。
「水姑娘如果能好聲好氣的問,我想首領絕對會答應的。」莫伯看得出來她不是故意朝首領大小聲,是當時心急了些,又無法將姑娘家的矜持放下,說出欲清洗的原因,才會適得其反。
「好聲好氣……」問題是,她根本無法好好同滄瀾說上半句話。
「首領雖然陰晴不定,但只要是人大多吃軟不吃硬,水姑娘若是同首領硬碰硬,自然討不到好處。」
水珍珠是聰明人,聽了莫伯的話後,她仔細的思考了許久。
她的脾氣在所有姐妹中雖不算好,可秉持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信念,亦不會主動招惹是非,偏碰上滄瀾之後彷彿一點小事都可以把她激得跳腳,若要討好他怕是有點難度。
「總之,把他當成喜歡吃點豆腐佔點便宜的登徒子商人就行了……」水珍珠喃喃自語。
也只有把他當成談生意的對象,能夠讓她付出多一點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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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月如鉤,一彎掛天際。
水珍珠在莫伯的艙房坐了好久後,終於提振士氣打算重新面對滄瀾,在門外磨蹭了好一會兒,才敲了敲門板。
「進來。」如夜間海水般冰涼的嗓音流瀉而出,聽不出他的情緒。
水珍珠在心裡不下百次提醒自己要穩住性子,按捺著脾氣,才推開門走了進去。
獵鷹率先朝她飛撲過來。
「嗄!」水珍珠一驚,連忙舉起雙手擋在面前,深怕被它的利爪抓花了一張細皮嫩肉的臉蛋。
清亮的口哨制止獵鷹的動作,雄壯的獵鷹由她面前轉向,在狹小的艙房內盤旋了一陣後,停落在它休憩的木桿上。
確定獵鷹乖乖不動,水珍珠放下掩護自己的雙手,先瞪了它一眼,繼而看向躺在床上的滄瀾。
卸下白晝時一身勁裝的裝束,此刻的他衣襟大開,結實的胸膛盡落在她眼底,一頭如子夜般烏黑的髮絲隨意披散在床榻上,慵懶的姿態卻夾帶著隱隱若現的張狂氣勢。
沒來由的,她的心躁動了起來。
甚至連接近他都還沒,僅是站在門邊,就能感受得到他對她的影響力。
「不是打算窩在轎子裡?」沒聽見她的聲音,滄瀾挑眉諷笑。
臉垮了下來,水珍珠強壓想反駁的意念,深呼吸幾口氣。
「我想沐浴。」平穩的柔嗓滲入一絲絲的憂,她仍怕他拒絕。
察覺她不同的語氣,滄瀾暗不見底的眸心閃過一抹沉思。
「你在求我?」
求?他以為他是誰呀!
將差點爆發出來的鄙視埋回心中,她不卑不亢地糾正他的說法,「我想請你幫我。」
沒錯,就像莫伯說的,沒必要硬碰硬惹得自己滿身腥,有時候女人的柔軟反而能夠激起男人的憐惜,不是嗎?
若有所思的綠眸瞅著她,對於她突如其來的改變,滄瀾有些疑惑,原以為經過晌午的事,短時間內她不會輕易的原諒他,沒料到水珍珠不但主動接近他,甚至一改原先跋扈的態度,請他幫忙。
豈不怪哉。
「船上沒有多餘的水。」他故意刁難。
「請你幫我。」她使出平時談生意時的手段——顰起娥眉,放軟姿態。
滄瀾的視線接觸到她露在袖口外的手腕,兩手各帶著一道青紫色的淤痕,那是綁了她一天所留下來的痕跡,襯著她纖細嫩白的皮膚,看上去煞是嚴重。
「你的手,莫伯幫你擦藥了嗎?」他開口了,卻不是回答她的問題。
右手覆上左手,水珍珠默默淤青的手腕,鬆開粗麻繩之後才覺得痛。「有敷藥,莫伯說暫時只能這樣,要等上了岸之後才能包紮。」
她話甫落,滄瀾經過她面前離開艙房。
水珍珠愣在原地。
他是怎麼回事?都這樣低聲下氣的請他幫忙了,他竟然丟下她一個人,接下來是怎麼著?要她獨自一人演獨角戲嗎?
原欲對著門怒喊,紅嫩的唇瓣無聲地張了張,下一瞬間她整個人沮喪了起來。能拒絕她的男人不多,偏偏他從沒答應過她任何事,教她如何不失望。
難道是她年老色衰,不再討人喜歡?
才想著,門又打來了,滄瀾提了桶熱水回來。
「這是……」
「沒有木桶不能泡澡。」他拿了乾淨的布給她,「熱水不夠再叫我。」
說完,他走出房外。
望著關上的門,她許久說不出半句話來。
「你……特地幫我準備的?」否則須臾間他從哪像變戲法般變出熱水?
「是你拜託我的。」他的澄清由門外飄進,「快洗,我還要睡覺。」
她沒看見,門外的他俊臉上帶著一抹不自在的神色。
水嫩的唇邊不自覺地綻開了一抹笑花,心底一片暖烘烘的。
「謝謝。」她輕聲道。
守在門外的滄瀾哼了聲,算是回答。
水珍珠笑得更開心,
她確定了,他確實吃軟不吃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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